《[咒回]双子》今日份快乐因子

6、第六章

　　五条悟决定去东京校之前，五条家的众长老轮番拜访过茜许多次。

　　说辞无非就是那些，目的也只有一个。

　　他们害怕牵引神子的风筝线不够牢固，害怕他与家族的关系会被与他人的加深交际所取代，五条悟厌恶着腐朽的家族和总监会，称呼总监会的高层为烂橘子，死不足惜，大长老对后者倒是乐见其成，五条家一直在为未来的一场变革所筹备着，五条悟会获得他所需要的一切辅助。

　　御三家的子弟不会去高专念书，更遑论五条悟还要跑到东京去，他是想一出是一出的个性，到时候家族对他鞭长莫及，害怕他会变成又一个新的样子。

　　可是无论长老怎么劝说，茜都是跪坐着，“紫匂”袭色裙裾铺叠而开，浓紫、薄紫由深至浅彼此映衬，外罩着萌黄色的松纹小袿，衣香芬芳无比，微阖着眼，澹然不动的模样。

　　她只是如以往一样，支持着兄长的所有决定，甚至不希望兄长为她委曲求全留在京都。

　　哪怕她表露出一丝留恋，五条悟都会放弃原本的打算。

　　正因如此，她才什么都不能做。

　　他应当翱翔于无垠天际才对。

　　直到性情最为淡泊平和的四长老问，“悟大人去东京后，茜大人不会感到寂寞吗？”双子自小一起长大，从来没有分开过那么远、那么久。

　　蝶翼般的长睫轻颤，如镜面忽然泛起水般的波纹，一冬的霜雪下，澈蓝的六眼倒映着积雪清光，如雪如月。

　　茜从腰带中抽出衵扇，缓缓展开，脸颊边两缕姬发光艳地垂落下颌处，启唇，柔顺有礼：“只要兄长能开心就好了。何况，这不是家族一直以来所期盼的吗？满足他的所有要求，直到他离开家族，到外面，去对别人提要求……”

　　“若是有不满足的，便——杀！！”

　　字音未落，金箔扇面横斜而出，凛然锋锐的剑气如有实质，切断了四长老爱惜不已的长须，回过神后捧着断须心痛得差点掉泪，那模样，甚至连下意识的胆寒和畏惧都忘了。

　　“失礼了。”

　　款款收回的衵扇挡住大半真容，少女敛下柳眉，唇角微弯，声音恢复了往日的轻柔和暖，冬日旭阳般，“我今日心情不好，修一爷爷，多有冒犯了。”

　　随后，她话锋一转，“不过比起兄长之事，我觉得各位大人更应该多关心这些年培养的人才，他们是否有进入总监会呢？家族不做赔本的买卖，怎样才能发挥棋子应有的价值，相彦爷爷和修一爷爷还是要多提点才是。”

　　如此一来，原本想请茜当说客的族人，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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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条悟对同为人类的其余个体兴趣十分淡漠。

　　他并没有“需要与他人构筑人际关系”这个概念，事实已经证明，六眼与普通人、乃至其余咒术师看到的世界根本不一样，彼此之间无法理解，更无法共情，残酷点说，他和“人类”甚至像两个种族，而非同类。

　　降落世间的神子，也是人间的异类，在他脚下，庸庸碌碌，全为蝼蚁。

　　十几年来，唯有茜是例外。

　　茜是不同的。他也是不同的。

　　所以他们可以彼此取暖、也可以相互依偎。

　　——五条悟永远不会抛下茜。

　　那他为什么要来东京呢？

　　高专无法教会他什么，是厌恶死水般腐朽的环境，对长老的喋喋不休烦躁不已，是为了逃离所有的“理所当然”强加的束缚，还是单纯的想要找点乐子？

　　没有定论。

　　年幼的五条悟在知道咒术高专的存在后，高兴地决定要带妹妹离开家族。

　　十五岁的五条悟也没有多么成熟。他并未变得沉稳，也学不会虚与委蛇，情绪外露之后反倒变得愈发任性，家族教会他强大的力量可以压制一切，但是在用睥睨的视角傲视外界之后，回到那个小院，切实落在身上的还是彻底的无力感。

　　他没能改变什么。

　　曾经那个不成熟的想法被埋在角落，只有他一个人强大是不够的，他要去改变别人，但这个世界的多数人都是如此弱小而愚昧，腐朽而堕落，整个京都就是一个爬满霉斑和蛛网的朽烂的神龛，沉醉在昔日的旧梦中，根本无可救药。

　　他改变不了他人。

　　正如大多数弱者的求救声根本无法抵达他耳边。

　　“其实在这里也很好啊。”茜弯起眼笑，如此说道，“只要哥哥能感到幸福就好了。如果哥哥是幸福的话，我的心里也会很高兴的。”

　　五条悟不会怀疑茜说的话。他们是双子，是共通的。

　　但他仍旧不满，嘟囔着，“可一直待在同一个地方，实在是、太无聊了啊。”

　　“是吧，茜。”

　　后园樱花又开了，和去年前年一样的景色。悟伸手，拽住妹妹的袖子，把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撒娇上扬的语调好似是要她陪他玩耍，他侧头躺在地板上，金色的阳光铺了满身，雪白睫毛下一双色彩绚丽的六眼专注看着她，比冰川之上的天空还要澈蓝。

　　樱花雪一样飘下来，吹到身侧茜的衣裾上。

　　眼前景象，比画中的还要美丽。

　　她穿一件稍稍柔软的白面红里的樱重色扇柄鸢尾花小袿，银色柔直的长发璨丽如云霞织就，挂在丝绸表衣上，光可鉴人，衣袖里有清新淡雅的香气，纤细的手指贴着男生细腻冷白的肌肤，描摹脸颊轮廓，线条优美的眼，浓密的长睫毛，挺拔的鼻梁……

　　茜的袖子落在他脸上，五条悟声音闷闷的，忍不住笑出来，没有躲避，“唔，我的脸好痒啊，茜。”

　　茜抿着唇笑，声音轻轻的，“抱歉，让哥哥觉得无聊了。”

　　五条悟一下坐起来。“才没有！”

　　“我不是这个意思！茜。我才不会这么想呢，你不能这么说。”他强调，为这样敏感的话题，禁不住反应过激了一点，“我说的是这个地方！地方！不是你。你可是我的妹妹！”

　　他睁起清亮的浅苍蓝眼眸，姝丽白净的面容上满是气愤和委屈。

　　他瘪起嘴。

　　“你怎么能这么想我呢，茜？”

　　茜被控诉了，眨眨眼。

　　“抱歉啦，哥哥，我是开玩笑的嘛。”下一秒，她讨好地笑起来，凑上去捧住悟的脸，亲他的唇角，安抚他，哄道，“我没有认真，不要生气，原谅我好吗？”

　　五条悟被亲的没有脾气，很依恋地低头吻她，含含糊糊，“你太坏了，茜。”

　　一下就把他哄好了，根本生不起气。

　　茜微笑，臂弯挂在他肩上，抬头，蓝眼睛似无限蔓延的天空般纯粹动人，柔软馨甜的唇上被亲吻过，有晶亮的润泽，殷红鲜艳，显得笑容也格外娇艳又绵软，“哥哥没有想过离开五条家吗？”

　　“现在吗？肯定不是现在啦。”五条悟比女孩子还要漂亮的娃娃脸皱起来，白色短发松散的垂落，带着明快的少年感，他揽住妹妹的腰和肩，迁就她低下脖颈，毫无防备地暴露出自己的脆弱之处，不明所以，“你在说什么？”

　　“哥哥以前不是说过的么？想要去高专念书”

　　其实不只是以前，最近也曾提到过，对于高专的消息会格外留意。

　　五条悟神色一僵。

　　他总是没有办法瞒过茜。

　　“我说过的啊，不想要哥哥为了我压抑自己。不要顾及我，哥哥要没有拘束的做自己想做的事。”茜仰起脸，露出灿烂软甜的笑意，她很少有这样情绪外露的时刻，刻意的撒娇下，一双极通透的湛蓝色眼眸，如熠熠生辉的珠宝，摄人心魄。

　　“哥哥想去高专的话，就请一定要去。”

　　五条悟则是很认真的严肃了神色，“我不会抛下你一个人离开的，茜，很久以前就说好了，我会带你一起走。”

　　“不是要离开啊。哥说这种话做什么？”茜可爱地歪了歪头，从他怀里退出来，轻轻嗔怪着，“只是留在我这里，每天做一样的事，哥哥也感到很无趣吧，那样就太可怜了。所以，外面那些我不能看到的景色，就请哥哥替我去看看吧。”

　　五条家的时间是停滞的，茜过分早熟，也过分安静，不爱言语，只是看着院子里花开花落，也能独自坐上一天，但她用来打发时间做的那些事，插花、茶道、合香……五条悟都深感厌烦，唯恐避之不及。如果不是作为孪生妹妹自幼长大，或许茜在五条悟的眼里，也是一个毫无趣味可言的人吧。

　　五条悟就是这样，他对喜欢的人或者事物异常执着，对于不感兴趣的又极端冷漠。

　　连看一眼都懒得。

　　好恶如此明显，个人色彩如此强烈，这样的人，会很容易感到寂寞吧。

　　怎么能去当无欲无求的神呢？

　　但他又很温柔，哪怕不理解，也会去笨拙地学着考虑茜的感受，因为茜的处境，所以对她加倍怜惜，凡是让她伤心的事，就从来不做。

　　然而，茜的心情，也是一样的。

　　不想要悟为自己委曲求全，也不想要他为了自己被家族所牵制。

　　只要耐心等待，那道枷锁，总有一天会打破的。

　　只是——

　　还是没有办法完全地撇开私心。

　　“哥哥在外面，也一定要记挂着我哦。不能忘记我，也不能把我搁置在一边，要每天都想我，就像现在这样。”茜软软地笑着，明亮的眼睛眯起来，长长的睫毛一簇簇的，垂下，像是沾了雪一样，那样明丽的笑容，不是轻轻的淑雅，好似用尽全力，让人觉得，她跟悟真是很像，大而璀璨的眼睛，长长浓密的睫毛，精致绮丽的脸，就像是人偶一样，有张过分漂亮的娃娃脸。

　　偏偏又生得冷而澄澈的颜色，就像是月亮上开出的苍蓝色花朵，带着剔透的瑰丽感。

　　“请带着我的那一份，一同离开这里吧。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