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伴》须光

13、双人舞

　　“我给你买不行吗？非要搞这么危险的比赛？”即使已经被结结实实地抱着，鹿江亭还是心存侥幸。

　　“就是买不到才稀有。”谭青驰又把他往上抱了抱，“你得搂着我啊，不然一跑给你甩出去了。”

　　鹿江亭迟疑着伸出胳膊，慢慢环上他的脖子。

　　谭青驰、常小亨、吴晋东站在了同一起跑线上。鹿江亭清楚地看见陈唯怡在对自己挑眉。

　　她真的是个，很可怕的人。

　　“预备备——”

　　还没等陈唯怡说“跑”，谭青驰长腿一迈就冲了出去！

　　“哎你抢跑！”常小亨也跟着跑起来。

　　谭青驰笑着耍赖：“我队友比你们队友块头大！这是合理补偿！”

　　吴晋东在后面费劲地喊：“等等我！”

　　周涵喷笑：“谁会等你啊！这比赛呢！跑快点你！”

　　“谁让你中午吃那么多的，沉死了！”

　　“少废话！”

　　常小亨抱着最轻的陈唯怡，没多久就超过了谭青驰，还回头做鬼脸。

　　谭青驰对鹿江亭说：“那个雪堆应该挺软的吧。”

　　“啊？”

　　“抱紧了啊！”

　　谭青驰忽然加速！鹿江亭想，以这个速度，加上重力，摔到地上八成会以尾椎骨裂收场。刚才的别扭被紧张一扫而光，鹿江亭的双手几乎要在他脖子后面打个死结；也没有闲情继续仰着脸看他挺挺的鼻子和密密的睫毛了，整张脸都贴到他的胸口上——这样的话，就算摔倒，也不会用脸着地。

　　这五十米比鹿江亭过去一辈子跑过的五十米都要漫长。他紧闭双眼，听着谭青驰闷闷的脚步声，感觉这步子是越跨越大。

　　“哎哎哎！”

　　常小亨的“哎”还没结束，鹿江亭就觉得自己被谭青驰带着飞了出去——

　　“噗吱——”

　　陷入雪中，身上还压着一个家伙，差点把饭给摁出来。

　　“谭青驰！”

　　谭青驰起身，旁边的雪漏下来，撒了鹿江亭一脸。

　　“哈哈哈哈哈……”冒失的罪魁祸首还在笑，一边笑一边帮他拨开脸上的雪。

　　鹿江亭随手抓起一把雪朝他脸上扔。

　　“诶唷，你要打雪仗是吧？”

　　谭青驰把旁边的雪往下一扫，直接把鹿江亭整个人都埋起来了。抵达终点的常小亨他们也加入战局，雪球噗噗地落进雪堆里。

　　鹿江亭挣扎着爬起来，向前一跃把正在攻击常小亨的谭青驰扑到，刚用相同的方法把他“埋葬”，就挨了常小亨一个雪球，于是就骑在谭青驰身上攒雪球反击。

　　“你放过我，我和你一起打他们！”

　　“行！”

　　六个人敞开了撒欢，把这片雪堆搞得一片狼藉，附近打扫干净的路上到处都是雪球的残骸。少年少女的笑声和尖叫响彻这个小小的家属院，直到保安过来要求他们把这里打扫干净。

　　没想到打雪仗这种幼稚的事是这样好玩——鹿江亭到晚上还在回味。

　　原来自己也可以享受这样无忧无虑的片刻，什么都无暇顾及、不必顾及，就，单纯地享受冰雪，和身边的人一起笑闹。

　　真好啊。

　　真好。

　　高三的第一个学期行将就木。期末考试之后，就是寒假了。

　　鹿江亭还是第一次，考虑“放假就见不到同学了”这件事。再往后想想，下个学期结束，高考之后……可能连各奔东西都算不上，因为他们的终点就在此处，离开的只是自己。

　　从什么时候开始，忘记自己是一个过客的呢？

　　在无法停留的地方，建立起的任何关系，都注定会成为令人神伤的勒痕吧。

　　这让他感到悲伤。

　　这个学期获得了丰富的情感体验，比过去17年获得的都要多。就算最终只能带着记忆离开，这也是一段值得感恩的日子。

　　鹿江亭这样安慰着自己，但仍心存侥幸。

　　放假前一天的下午只有两节课，后面的时间是家长会和学生的大扫除。

　　鹿江亭拿着大扫帚刚走出班门，就看见一头棕红色头发的柯红英和班主任刘老师从门口经过。

　　这个场景有点奇怪，因为刘老师就像路上发传单的人，追着柯红英讲话。

　　“谭青驰这学期真的很有进步。”

　　柯红英随手接过成绩单，说：“那都多亏刘老师费心！”

　　“这次家长会我想和各位家长沟通假期和下学期的备考计划——”

　　“——刘老师年轻，能力强，计划肯定没问题！我们百分之百配合！”柯红英热情地说完，发出一串笑声，接着说，“我们家骕骕这两次考试成绩不稳定，我先去直升班那边哈。”

　　刘老师想留住她，但她走得太快，旁边又有家长来打招呼，只好作罢。

　　看样子，谭青驰家只来了一个家长，而她选择去参加谭青骕的家长会。

　　“喂！”

　　鹿江亭回头看见谭青驰拿着抹布和小水桶。

　　他看到自己的妈妈有多偏心了吗？

　　“你这什么眼神儿啊？”谭青驰笑着说，“是不是觉得我特可怜？”

　　“呃，这……”

　　谭青驰把他手里的扫帚拿走，靠墙放着，把抹布塞到他手里：“觉得我可怜，就和我一起打扫图书室吧！”

　　和热火朝天的新教学楼那边不同，旧教学楼这边安静得就像与世隔绝。

　　谭青驰拿出mp5公放音乐。鹿江亭很少娱乐，对时下的流行音乐没多少了解，也无所谓喜欢还是不喜欢，就是听个响儿。

　　犹豫了一会儿，他说：“你不要误会，我不是觉得你可怜才来的。你妈妈肯定是看你成绩提升所以比较放心，而谭青骕最近成绩不稳定，才去他们班的。”

　　“你，不会是想安慰我吧？”谭青驰笑了好一会儿，接着说，“这有什么啊，从小到大都是给他开家长会，我才无所谓。”

　　吊儿郎当的语气，似乎是为了证明他真的不在乎。或者是习惯了。

　　鹿江亭认认真真擦着自己用了一学期的桌子，听着一曲终了，下一首歌在鼓点中开始。

　　书架那边的谭青驰跟着摇头晃脑，居然还唱了起来。

　　“Pretty woman, walking down the street.
　　Pretty woman, the kind I like to meet.
　　Pretty woman. I don\'t believe you, you\'re not the true.
　　No one could look as good as you.”

　　间奏时，谭青驰朝看呆的鹿江亭抛了个飞眼儿，然后就这么看着他，握着抹布当麦克风，边唱边摇晃着肩膀跳起了舞，踩着某种舞步向他靠近。

　　“Pretty boy, won\'t you pardon me ?
　　Pretty boy, I couldn\'t help but see.
　　Pretty boy, that you look lovely as can be.
　　Are you lonely just like me ?”

　　鹿江亭被他带着，也加入了他的奇怪舞步，笨拙得像刚刚驯服双腿，身体僵硬极了，完全随着谭青驰攥着手腕牵引的动作而扭动。

　　莫名其妙地开始跳舞，在与世隔绝的半地下图书室，和喜欢的男孩。

　　时间过得慢一些吧，鹿江亭默默祈求，让我和他再多待一会儿，哪怕是一小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