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伴》须光

12、公主抱

　　俗话说，三九四九冻死老狗。虽然对狗不大友好，但这句话确实能够反映这座北方城市的严寒程度。

　　一场场风雪，白花花的试卷，构成了鹿江亭对高三的一月的整体印象。

　　千篇一律的高三生活乏善可陈，唯一值得高兴的，就是谭青驰渐渐恢复了往日的神采。就算这神采可能是陈唯怡唤回的。

　　自从元旦假期后，陈唯怡出现在高三楼层的次数越来越多，后来中午也会一起去小饭桌吃饭，去天台晒太阳。

　　她总是站在谭青驰身边，无声却明确地传达出不难意会的暗示。她会说可爱俏皮的话，逗笑周围的人。她漂亮，可爱，应该是任何男高中生都不会拒绝的理想早恋对象。

　　鹿江亭猜陈美岱也看出来了，所以她最近都端着碗回自己卧室吃饭，一副不忍目睹的样子。

　　而自己坚持在这种情况下作壁上观，也算一种精神力的修行吧，鹿江亭想。

　　“……要说榜样，那必须得是大谭哥啊！从小我妈就用他来教育我。”

　　吴晋东默默接了一句：“那谭青驰就是我们这一代人的反面教材。”

　　众人心领神会地笑起来。

　　鹿江亭对他们的内部梗没有兴趣，但陈唯怡说出“大谭哥”三个字之后，他忽然想起来——那天，就是谭青驰为了救小狗和人打架那天，他也听到过这个称呼。

　　它来自两个女生的对话，说“我现在更喜欢大谭哥”的，原来就是陈唯怡啊。

　　结合当时的语境推测，她之前是喜欢谭青驰，后来又喜欢谭青骕。现在看来，应该是又喜欢回谭青驰了。

　　怎么，喜欢原来是可以这样反复横跳的吗？

　　如果谭青驰喜欢上她了，她很快又移情别恋，那谭青驰岂不是很悲惨？

　　可这也不是旁人该插手的事啊……

　　鹿江亭觉得自己又遇到超纲题了，手足无措，每每想说，但想到曾经做过的傻事，最终都欲言又止。

　　况且陈唯怡也未必会移情别恋，实在没有必要杞人忧天。

　　直到一天晚上，他在阳台上晾衣服，余光看见有人在楼下，一头黄发很晃眼。

　　这其实很常见。在商业街玩完的男男女女，有时会去另一面的步道散步、坐着、拥抱，甚至做一些不宜观看的事。

　　鹿江亭瞟了一眼，觉得黄发男旁边的女生很眼熟，定睛一看，就是陈唯怡。

　　陈唯怡仰脸对黄发男笑，顺着朝上看到了鹿江亭。

　　意料之外的对视让他不知所措。搞得自己好像在偷窥似的……可能确实是在偷窥，虽然站得很直。

　　接下来他看到的画面，让他的不知所措更上一层楼——他们拥抱了。

　　好吧，拥抱，朋友之间也可以拥抱。

　　但是，然后，他们接吻了。

　　……

　　这……这就很难说是我国朋友之间可以做的事了吧？

　　第二天早上，谭青驰见到鹿江亭时被吓了一跳。

　　“你又熬夜了？”

　　“嗯。”一夜没睡应该算是熬夜。

　　“悠着点儿啊，别又晕倒了……”谭青驰越说声音越小，“你……干嘛用这种眼神看着我？难道我得了什么绝症？”

　　鹿江亭欲言又止，憋了又憋，最终挤出一句：“希望你幸福。”

　　“啊？”

　　“不要被伤害。”

　　谭青驰笑了：“你是不是学傻了。”

　　鹿江亭拍了拍他的肩，垂头丧气地继续走。

　　终于等到大课间。广播操一做完，鹿江亭就默默潜入高二年级的楼层。搁在半年前，他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自己会主动到叽叽喳喳的低年级楼层，找一个女生，谈论恋爱话题。

　　好在他不大费劲就找到了陈唯怡。

　　虽然这么做可能不大合适，但是想要为谭青驰排雷的使命感压倒了一切。就算是多管闲事，哪怕被骂，也要这么做。

　　陈唯怡开朗一如往常，开口就是：“昨晚对视了吧，我们？”

　　“那个人是你男朋友？”

　　“不是啊。”她眨了眨大眼睛，好像这个问题很莫名其妙，“一个网友。”

　　真是意料之外的回答。

　　鹿江亭想继续说，但发现脑海里准备好的台词没有一句能用来接这个回答。

　　陈唯怡狡黠一笑，说：“学长你是那种，道德感特别强的人吧？”

　　不待他回答，她又补充：“而且也没谈过恋爱。”

　　甚至不是疑问句，而是陈述句。

　　被低年级的女生这样说，好像有点被冒犯到。

　　鹿江亭懒得接她的话，把话题拉回自己此行的主题：“我以为你喜欢谭青驰。”

　　“是啊。”

　　“那你和网友……那样？”

　　“我单身，我网友单身，小谭哥也单身，我们怎样都行吧？所以说学长你道德感太强啦！”

　　“不是，这，都扯不上道德感，就纯粹属于基本常识范畴——”

　　陈唯怡打断他：“——想和喜欢的人来往有问题吗？”

　　“没有，所以——”

　　“——一次只能喜欢一个人吗？”

　　“哈？”

　　“喜欢就必须确认情侣关系吗？”

　　“呃……”

　　“没错，按基本常识，喜欢就要确认关系，忠于彼此，一对一单线恋爱。但基本常识就一定对吗？确认了关系之后又喜欢上别人会很麻烦吧？所以不和任何人确认关系，只是和喜欢的人来往，也OK的吧？”

　　“……”

　　“学长你不就乐在其中吗？”

　　“什么？”

　　陈唯怡直直地看着他的眼睛：“你也喜欢小谭哥。”

　　鹿江亭脑袋嗡地懵了一下，几乎是自动回复：“你不要乱讲。”

　　“放轻松一点啦！干嘛找那么多条条框框把自己锁起来？难道活得让别人满意，比自己开心更重要吗？”

　　上课铃响起，鹿江亭如获大赦，留下一句“不知所云”，转身就走。

　　陈唯怡在他背后爽朗地喊：“学长勇敢一点呀！”

　　即使行姿体面，但鹿江亭知道自己在逃跑。

　　……怎么搞了半天，最后像是自己送上门去接受了一番教育？

　　万一，陈唯怡去谭青驰面前乱讲……

　　有生以来第一次，鹿江亭上课没有听讲。

　　他连下课铃都没听见，谭青驰来喊他去吃中饭，喊了三次他才有反应。

　　不想去，不想面对陈唯怡。但是如果不去，就无法得知她究竟会不会乱讲。

　　鹿江亭还是去了，而且告诉自己一定要表现得和平常一样。

　　陈唯怡倒是无比自然，该吃吃该闹闹。

　　吃完饭回学校的路上，陈唯怡说自己昨晚和网友下副本，摇到了橙色装备。玩同一款游戏的这几个人兴奋极了，纷纷讨要。

　　“这个限定门派的呀，只有我、小谭哥和晋东哥可以用。”陈唯怡停顿了一下，似乎是计上心头，瞟了一眼鹿江亭，兴奋地说，“这样吧！咱们比赛，谁赢了归谁！”

　　“怎么比？”

　　“我们仨分别和剩下三个人组队，两人一组，”她指向大概五十米外的堆积雪的地方，“公主抱跑到那里，谁先到谁赢！”

　　吴晋东看向鹿江亭、常小亨和周涵，瞬间伸手把最矮的周涵拉到怀里。

　　“鹿哥看着太瘦了，我怕摔。”说着，陈唯怡走向常小亨，“小亨哥一定不会给我摔到地上哈！”

　　常小亨喜形于色：“必须给你安全送达！”

　　被剩下的鹿江亭，和唯一没有队友的谭青驰面面相觑。

　　谭青驰向他走来，他往后退，弱弱地说：“就，那么想要吗？”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