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伴》须光

14、撒个娇

　　鹿江亭跟着鹿效林回老家了，在除夕前两天。

　　鹿母庄秦因为工作要留在上海过年，打电话说这件事时又哭了。

　　鹿江亭觉得自己越来越像个正常人了，听到别人的哭声时第一时间不是觉得烦躁想逃避，而是愿意想一想对方为什么哭，同时也会觉得有些难过。

　　他安慰了自己的妈妈，有记忆以来第一次，对她说些柔软的话。他自己没有想到，庄秦也听得一愣一愣的。

　　转头一想，今年父母分开过年，在亲戚面前“装恩爱—失败—原形毕露—吵架”的保留节目也能省掉了，这倒是值得庆幸。

　　除此之外，再加上收压岁钱之外，过年没什么好的，纯纯耽误学习时间。

　　“儿子，咱一起买年货去呗？”

　　“不去，我要学习。”

　　“过年学什么啊！休息，休息一下！”鹿效林学着一休哥的语气耍宝，“听说你爷爷家附近开了个大超市，还有进口货，你帮爸挑挑，总不能空手去拜年呢。”

　　“进口”二字触动了鹿江亭的神经，他放下笔。

　　“走吧。”

　　“真乖我好儿子！”

　　“别碰我。”

　　最近各家各户都忙着过年，谭青驰他们好像也没整天一起浪，转而在“四厂花美男”群里沟通感情。

　　鹿江亭虽然不说话，但会看他们发的每一条消息。在爷爷家看春晚更是无聊，就一直盯着他们聊天，所以，当有新人入群时，他立刻就发现了。

　　宇宙爱神：好逊的群名！我来了得改一改吧？

　　宇宙爱神：叫“四厂小可爱”怎么样？

　　至尊亨：过分了吧？想想驰子那块头，叫小可爱？

　　鹿江亭失笑，觉得常小亨真是无知，可不可爱和块头大小并没有必然的联系。谭青驰就是他认识的人里最可爱的。

　　宇宙爱神：小谭哥很可爱啊！就改成“四厂小可爱”嘛！

　　宇宙爱神：好不好嘛？

　　屏幕上不断跳出“好不好嘛？”这句话，直到吴晋东把群名改为“四厂小可爱”才停止刷屏。

　　青马也：撒娇这么管用？

　　日出之地：那得看是谁撒娇。

　　神一样的男子：你撒娇保准不管用。

　　鹿江亭收到新的好友申请，是宇宙爱神。

　　他直接点了拒绝。但是好友申请又一次发了过来，备注是：不加我吗？我伤心的时候嘴巴会变大喔。

　　赤裸裸的，明目张胆的，平铺直叙的，开门见山的，威胁……

　　鹿江亭：加你只是想告诉你，你误会了。没有的事我也没什么好解释的，希望你不要继续误会，也不要乱说，给别人造成困扰。

　　宇宙爱神：嗯嗯。

　　宇宙爱神：明天就是情人节啦！你不和小谭哥一起过吗？

　　鹿江亭：你刚才发的“嗯嗯”没有任何意义是吗？

　　宇宙爱神：你要删我的话我就不听你的了喔。

　　这人不会还会读心术吧……

　　鹿江亭：所以你就打算以后一直拿子虚乌有来威胁我？

　　宇宙爱神：/大哭

　　宇宙爱神：我绝对不是糟践别人纯洁感情的人！这些天我不什么都没说吗？还给你制造机会来着！学长你也太没人性了！

　　宇宙爱神：只是想和你交个朋友，这也违反你高耸入云的道德标准了吗？

　　宇宙爱神：/大哭/大哭/大哭/大哭/大哭/大哭/大哭/大哭/大哭/大哭

　　她好像，确实也没有制造麻烦。

　　鹿江亭：你到底想干什么？

　　宇宙爱神：我想创造充满爱的世界！让所有人都幸福！

　　鹿江亭第一次感觉到什么叫代沟……

　　他没有回复，又转回去看群消息。

　　至尊亨：这次厂里买的烟花比往年多一倍，不是小道消息，就是我爸他们部门采购的/得意

　　宇宙爱神：想和你们一起看！江亭学长也一起！

　　青马也：那你只能失望了，江亭回老家了。

　　至尊亨：我们这么多人陪你还不够吗？

　　宇宙爱神：缺一个人都不是我们四厂小可爱团队！

　　宇宙爱神：我们一起撒娇让江亭学长回来嘛！

　　宇宙爱神：江亭回来和我们一起看烟花大会嘛~

　　至尊亨：太恶心了我发不出去。

　　日出之地：江亭回来和我们一起看烟花大会嘛~

　　神一样的男子：江亭回来和我们一起看烟花大会嘛~

　　至尊亨：你们都没有自尊心吗？

　　神一样的男子：你就是玩不起。

　　至尊亨：就没我玩不起的！

　　至尊亨：江亭回来和我们一起看烟花大会嘛~

　　至尊亨：/呕吐

　　鹿江亭看着屏幕，隐隐期待着下一个人，唯一剩下的那个人，跟着发出这句话。

　　突然，手机屏幕的界面变成了来电。

　　“谭青驰”三个字端端正正出现在屏幕中央。

　　心跳骤然加速。

　　鹿江亭走去洗手间，锁上门，清了清嗓子，才接通。

　　“干嘛呢？”

　　“我……”总不能说在看你们聊天吧，“看春晚。”

　　“在老家有意思吗？”

　　“没意思。”

　　“见到妈妈了吗？”

　　“她没回来。”

　　“喔——”谭青驰拖长尾音，拖到不能再拖，才试探着说，“那要是没啥事的话……你回来呗？我们厂每年初一晚上都会放烟花，挺好看的。”

　　谭青驰没有听见他的回答，也看不见他的微笑。

　　“嗯？你看你也在那边待了几天了……我们都想你啦。回来吧，好不好？”

　　鹿江亭发出代表犹豫的鼻音。

　　“好不好嘛？”谭青驰生涩地用撒娇的语气说。但甫一说完，好像就解放了天性，不知羞耻地又连着说了好几遍。

　　鹿江亭忍着笑说：“你差不多得了。”

　　“好的。”谭青驰住口，然后哈哈大笑，“膈应死了！起一身鸡皮疙瘩！行了不说了，我去吐会儿。”

　　第二天早上七点，天还没亮透。鹿江亭站在火车站前，觉得自己越来越疯了。

　　好在大年初一的车票不那么紧张，改签十分顺利。

　　他刚上车拿出“五三”准备做题，就接到鹿效林的电话。

　　“臭小子翅膀硬了是不是！留个便条说走就走？你人呢？立刻给我滚回来！”

　　“回不了了，车已经开了……如果你想说的只有脏话那我就挂了……回去学习啊我还能干嘛？”

　　没错，回去是为了学习。和某人见面只是顺便。

　　鹿效林挂了电话，觉得儿子只要祭出“学习”二字，就能为所欲为了。这还得了？无法无天简直跟他妈一样！

　　想到这，他愤愤给庄秦拨去电话。

　　“有病吧你这个点儿打电话？”

　　“儿子跑了。”

　　庄秦惊呼：“什么？！丢了？”

　　“跑了！留了张便条说要回去学习，现在人都在火车上了！你说他主意怎么这么大呢？”

　　庄秦想了想，说：“宝宝是不是谈恋爱了？今天是情人节。”

　　鹿效林惊呼：“啊？！不能吧？”

　　“你问我？成天跟他待一块儿的是你还是我啊？”

　　“不可能，他就知道学习。”鹿效林话锋一转，“不是，你怎么一下就反应过来今天是情人节了？有约会是吧？分开的时候咱们怎么说的你没忘吧？”

　　庄秦狠狠骂了他几句，接着说：“你把你自己管好就行了，老孔雀。”

　　“谁在儿子高考前管不住自己谁死全家！”

　　“要死你自己死！别拉上宝宝！你这个……”

　　鹿效林听着久违的庄秦的咒骂连珠炮，满脑子都是儿子谈恋爱这个猜想。

　　谈恋爱？

　　和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