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年故知》莫自空留

4、出口

　　再次见到何慕询还是在那条长长的走廊。
　　莫言捧着英文作业本，往英语办公室走，要在午休结束前把同学们的作业交给英语老师。
　　“你决定了吗？”他再次看到这个有些发楞的女生，及肩的长发因为午休的关系并没有扎起，只是规整的理在耳后，迎着阳光看上去微微有点泛黄，刘海被午后的清风吹起，让人有种想要替她理好的冲动。
　　“噢，其实生物还是化学我还没有决定呢。”
　　“生物更适合你的。”何慕询冲她淡淡的说。
　　“是吗？我也觉得似乎生物更好学些。”莫言难得的露出一丝安然的，无所保留的笑容，尽管只是浅浅的，称不上酣畅，却在这个午后，因染着阳光的色彩，所以温暖而闲适。
　　何慕询显然有一瞬的恍惚。他重新注视着莫言的时候，那抹笑容还定格在那里，让他有些不敢正视，这样一不小心才流露出来的璀璨。他清了清喉咙，对于变声期的男声并不显得突兀，做作。
　　“还有，省里调来的教竞赛的崔老师经验很好，讲的不错，将来拿成绩的可能性不小。”似乎语气语调都正常，但只有何慕询自己知道，心中隐隐的躁动。
　　“谢谢你啊，”我哪里敢妄想什么得奖啊，莫言在心里偷偷地说，她学竞赛顶多是狭隘的想要离开“国际班”，尽管也自知能进入“实验班”的机率少之又少，但总还是不妨一试。其实她从来就不是一个敢于尝试的人，所有的种种又不能尽归之为心血来潮，她只是隐隐的觉得，似乎有什么力量召唤着她再进一步，难道是为着某人的等待？她轻轻摇着头，甩走那些小思绪。
　　何慕询看着她，竟被她无厘头的小动作引得发笑，他随即拿出笔记本折下整齐的一角，认真地写着，又递给莫言，“这是崔老师的联系方式，有什么事就找她吧。”
　　“嗯。我又要谢谢你了。”接过那张纸，男生潇洒灵动的字迹清晰可见，指尖有一刹那的触碰，只是让从来都羞涩的莫言莫名的坦然，“你的字写得真好看。”
　　可那一碰，却在男生的心里曾掀起波澜，只是莫言当时不知，以后恐怕也难以知道。唯留何慕询，停在原地，停在回忆最开始的欣甜里。

　　莫言终于下定决心，因此前所未有的开心从容。她或许还不曾注意到自己脸上挂着的笑容。直到走廊里又碰到了韩萧。
　　“怎么这么开心？”今天他眼前的这个女生完全不同了，整个人都散发着引人的气质。
　　“嗯？”莫言其实本来就有些羞涩，和人说话会不自觉的紧张，因此语速略慢，可每每面对何慕询与韩萧她竟会出现两种截然不同而且可以说是大相径庭的反应，一个让她淡然而自在，另一个，她常常难以和他对话，因为她大脑运转总是卡住，总会像现在这样的愣神。
　　“你的口干嘛张成一个‘0’形啊？我看看是什么?”他几乎是抢过了莫言手中的纸条，“我当是情书呢。竞赛你要上生物？”他抬起眼注视着她，“哟，是何慕询给你的？”
　　“你，你怎么知道？”她只是觉得不可解释的紧张。
　　“他的字还不好认吗？”顺势又把纸条塞回给莫言，“你和他很熟？”佯装不经意的问。
　　“嗯？没有啦。”
　　并不算熟识的两个人又在这个冗长的走廊上聊着，尽管多数是韩萧在问，莫言有一句没一句的回答，但时间就在这羞羞答答的午后肆意的流过了。韩萧很高，对于163的莫言而言，这样的高度差距，即使离得很近，两个人的距离还是能维持在一个不即不离的范围之内，以后的许多时候，莫言一个人静静地发呆，静静地想，静静地回溯，她和韩萧在一起的这些时光或许只有维持着这距离才显得安然，静好。
　　“哎呀，我都忘记了要去送作业呢。”急急忙忙冲向了三楼的外语教研室。
　　韩萧望着她环抱作业本的身影，忽然想这个丫头真没礼貌，连再见都不说啊，可是很快他的脸上又扬起了傻傻的笑，是的，不必说再见的。

　　转眼到了期末考试，这个学期莫言生活的很单调，上课，竞赛，自习，在繁重的课业和压力下，这个愈发形单影只的女孩看上去又多了几分神色冷清。就连事业繁忙的顾棠杉也是面有忧色的叮嘱她好好休息，可是只有莫言知道这是一场赌博，倘若机会没有抓住，那么她这个早就游离在班级外的，就将永久的孤独下去了。对，孤独。这是莫言最害怕的，虽然她从来都不表露出来，但是从小的单亲生活原本就比父母的不睦更影响着莫言的成长。当她独自在空荡的房子里摆弄拼图，或者看着根本就读不透彻的小说，散文，那种空寂的落寞总是让她害怕的。天生下来又不是一个会主动交际的人，她无力改变，只能逃离。去“实验班”吧，至少是有两个能说的上话的朋友，何慕询，还有韩萧。
　　期末考的时候，学校里搞了个全面改革，考场不再按照名次排列，改成了按照姓氏顺序。当莫言踏着铃声匆匆赶到考场的时候，坐在她前面的竟然就是，韩萧。
　　“你可真够淡定的。”其实韩萧还想跟她聊上两句，但是监考老师已经开始发放考卷了。
　　第一门考的是数学，这也是莫言最为担心的。她一个人在走廊的窗口处复习，一下子竟忘了时间，才导致踩着铃声进考场。然而见到韩萧，特别是他就真真的坐在自己的前面，这种错愕令她即使是在考卷发下来相当长一段时间后，还是难以平心静气。
　　那次的考试相当难，在莫言全神贯注之后便发现了这一点。她紧张的手有些不听使唤。做到最后一道解析几何的时候，就根本找不到切入点，满眼都是题目，但大脑却一点不运作了。这时候，前面的韩萧却信心十足的检查完了所有的题目。他现在正望着窗外高大的梧桐，任思绪飞。换做以前，这样的时候他早就交了卷，可是现在他只是望着窗外，觉得这个初夏的景致美不胜收。他忽然很陶醉在这样的情境中，陶醉在此时此地，那个女孩，就坐在自己身后。
　　今天的数学有些难，不知道她答得怎么样，想到这里，他不免又有些担心了。他看梧桐的旁边油绿欲滴的银杏忽然脑中只冒出一个念头:秋天的时候，那叶也黄了，我们是不是一起坐在高二一班的教室里看这秋叶翩翩。他这样想着将已经做完的卷子向身侧抽了抽，佯装着演草另一侧的题目。
　　起初，莫言发觉这个男生早早做完了卷子，还在那里有点肆无忌惮，不觉就有些恼了。但她抬起头来，看见同样也落在韩萧眼中的这一片浓绿，不觉得也心里舒展起来。她仿佛看见了这个浑身上下透出阳光的男孩，自信的笑。于是她重新整理心情，准备埋下头来理清思绪，从头分析。不想却瞥见了他搁在一侧的那份已经做好的试卷，她没有做出来的那道题，韩萧清晰地标注了辅助线——思路新奇的做法，但毫无疑问，只是这一瞥却让莫言茅塞顿开，豁然开朗。
　　然而此刻的她脑中的正有两股力量激烈的交手。“不能啊，这是作弊，剽窃啊，你绝对不准写呀。”“你只是得到些启发，接下来都是靠自己做。你难道不想进‘实验班’呢，这一道题也许很关键。”莫言甩甩头，她的脸因为考试的紧张而涨得有些红，还有五分钟的时间，她低下头，看着这道题，已经完全知道怎样做了。是啊，过去的这些日子自己的人努力，或许全在这一道题上，可是，可是，毕竟这样的自己胜之不武。自己会不会鄙弃自己，倘若韩萧知道了呢？他会不会也……
　　“我在‘实验班’里等你啊。等着你。”
　　“等着你。”
　　“等着你。”
　　莫言缓缓提起了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