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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出淋门怨女哀哭,香不消香妃叙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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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雨持续了彻夜,潮重之气在我身边环绕,我睁开眼,什么云什么雾的都飘来,忽然一阵风把他们运作,我便觉得身体是在水里游。我起身,身边竟都是金灿灿的,头顶悬着的金银的绚丽的就像日光照在江水上。我猛然惊起,回看身边已没有老头,却立着一位穿着古人衣的,美得如戏里的角一般的女子,她见我起身,于是过来扶我,她的衣袖挥动,如同水波泛开,她扶住我后手就放下,那衣袖又如水沿玻璃流下。我忙问她是谁。她竟笑道:“天下的江河您能记住,四海的分配您能平均,连人眼里的泪水你也能算清。偏偏何故忘了我这伴你衣食住行的小婢,亏还是从小伴着的。”我只好再问:“我是谁。”不知一位老妇又从哪里飘出,她慢慢叙道:“司水的权在你手中,这水从大到小,从江海大河到一个人的眼泪,全由你司掌。先君早逝,传位于你,恐你忘却本职,特令老妪作这嘴巴,要日日嘱咐你的责任。你是雨霖大帝,是司水的天神。”我惊诧着,雨霖大帝岂不是那“水帘洞”中的供台上侍奉的吗?我竟成了他,那老头又何去了?
我询问身边女子的名字,她的眼神似是觉得我痴呆了,但也回道:“忍冬”。我问她是什么典故,她说忍冬是金银花,又是露水花,历来雨霖宫帝君的侍女都叫这个名字。我问她雨霖宫共有过几位帝君,她说不出来,只是旁边的老妪说出有五百零二人,我怅然道:“忍冬花开五百纪,人比颜色有轮回。”忍冬不说话,老妪则递来一册书,同我说:“天下的水暂时不用调配,不过多了几位女子的眼泪要你来分配。”我接过册子,上面注着女子的名姓与年龄,皆是十五六岁的芳龄少女,其名如诗,于是问道:“她们一定要哭吗?”老妪闭着眼,说:“一定是要的,人总是要的。”我转身看向忍冬,问道:“你哭过吗?”忍冬摇摇头,说:“不曾,我从小跟着帝君嬉戏,到如今也是伴着帝君欢颜的,不曾哭过。”我点点头,又问老妪说:“你既是先君任命,我猜你便是那老的忍冬吧,不妨与我说,你哭过吗?”老妪摇摇头,我便要乘势追问,她却厉声说道:“我们是雨霖宫的,是神仙,何来哭泣之状,九天的仙女只会欢歌,有灵的便只有鬼魂哭泣。人是总要哭的,分配泪水亦是雨霖宫的职命,历来帝君的册子上都是要注数字的,君不容改,后世亦然!”我听着低下头来,反复思想,神仙叫人流多少眼泪,就得流多少,泪水要多了,欢颜就少,雨霖宫里却是可以整日欢笑的,我岂是第一个苦恼的?终究在那册子上写了几个字。
之后我叫忍冬陪我走走,我问她:“帝君之手可以操纵人间眼泪,我当真是有如此大权力的主吗?”忍冬说:“当然,只要你袖子一挥,天下便要起一片云雾。”她让我看看脚下,竟是一幅水漫的地图,用波纹泛出轮廓,描绘着神州大地。她说:“我们现在在神州的东南,雨该在这边下起。”我点点头,看这地图如大水漫漫无边际,水边的远处尽头应该是少有人走过,不然那里的天也不会如此少雨。我停下脚步对忍冬说:“其实我不是什么雨霖大帝,故你说什么自小的玩伴,我是一概不知。但如今厚重的感情全在这人的眼泪之上,我又无端有了这权力,便想去治一治。”忍冬回道:“我想你也是别处来的,就是如此,我也不见人的眼泪是真的可以去除的。”我反问忍冬道:“我从凡间上来,那里亦有无数女子清貌仙姑,艳容宫妃,花好年纪,却过注愁思,惹得浓妆浑泪,娇色凋零。她们不像宫里天上的,终日欢颜,却偏偏也是花,要被露水溺亡,忍冬你若是一枝花,也愿如此吗?”忍冬摇摇头。
话间不知不觉,到了雨霖宫的宫门淋门之前,忍冬怅然道:“还未有哪位帝君走到这么之远,今日九州要都是雨了。”我淡淡说道:“久旱得甘霖,将天下的眼泪匀给雨吧。”于是便要回殿,却透过朦胧流动的淋门看到一倩女伏在门前玉阶之上。其着一身绿素水衣,不抬头之时,便发清新气质;却猛抬头看我,示出惨白枯槁面容,残月倒卧嘴巴,惊悚骇人。我先是吓退几步,又前去扶她,一脚出了淋门,足下青阶湿滑,反教我摔滚下去,只因这青阶是天上软玉所制,摔倒了亦不觉得疼痛。忍冬见了小心翼翼地下来扶我,问我的安好,我不在意,便问她眼前女子是谁。她说:“这是天下第一失心人,竟被自己的眼泪淹死。化为冤魂之后,不得忘记苦楚,便要来雨霖宫取册销数,却被指是自己过分相思,于是就在此青阶上终日哭泣,额超簿上万万,致多位帝君不得控制,也就不能将她赶去了。久而久之,这里便叫做怨阶,众人便唤她叫作怨女。”我本想扶她起身,却又无奈不知所为,缓缓下了台阶。远远回头望,阶上仿佛无人,唯有流水漫漫,浮浮悠悠。
出了淋门,又在云间游览,忽然闻得一阵奇香,便寻着去,见到一座神仙的居所,像是小道观一般。上面写“香不消”三字,我便走进去,见到一清儒雅士在烟熏之中悠然饮酒,旁边坐着一巧妙女子,拆分手中鲜花,用纤指捻出花蕊,引蜜露于杯中,小口饮下,便歌出动人歌曲。两人不发觉我的到来,我就上前问道:“敢问这是什么香。”那雅儒便抬头看我,又起身作揖,恭敬地说:“小神香公,因在人间制香有名,幸遭择选上了天界,做了一名神仙。院里香薰,正是我所制,本是人间俗人,取不出何奇异名字,便叫‘香不消’是也。座上这位是我人间的妻子,陪我入天作了仙妃,幸有着歌喉功底,不失仙妃名位。方才与我作乐欢歌,加此好香环绕,便自觉是神仙的极致了。若有冲鼻犯耳之扰,还请您责罪原谅。”我笑道没有,因着他们也是人间来的,便心生好奇,但又想着时代不同,话定不投机。于是简单介绍自己的神职,又问说:“香公与妃既是人间来的,我冒犯一问,香公妃哭过吗?”香公妃听闻此语,黯然低下了头,香公亦显得尴尬难堪,缓缓吐字:“是有的,是有的。”我不顾他们的脸色,继续追问,只因渴求得知眼泪的缘由:“为何而哭?”香公妃便看一眼香公,香公自退去进了屋,香公妃于是说:“既是帝君想知道的,我也不敢隐瞒。我夫君犹爱我,又因我容貌稍艳,恐惧他人贪想,于是天天要把我藏着掖着。我们二人携手在街上,我都要以轻纱覆面,后来又怕我身姿妖娆使人企羡,便堆砌一间屋子,将我放入其中,我不见天日,不见丈夫,只得终日哭泣。时人说‘香公的香传得远,妻子的容貌则一概不见。’街头传言的还编了篇俗赋叫作《香公匿妻赋》,如是写道:
栝北香公者,讨妇而妻之,自以为绝艳于天下,畏他人之贪忌,乃处处隐之,不现其踪。
携手街行,轻纱覆面。仿佛倩影,朦如云月。妨于阴翳,羞若雾花。含苞欲燃,待珠则滴。香公恐之,于是不出。筑舍以金,藏娇其间。鲁班为锁,密而绝诣。
今有客三,不容拒之。无奈迎来,迁妻于柜。不允出息,不得低谓。客歌且酒,俄顷皆醉。颠然咏唱,每兴忽废。女于柜中,难耐相随。香公惊恐,罢杯出愦。乃尽逐客,客之不会。以为酕醄,于是走遂。乃箧函之,负走千里。恐途问之,佝行蓬蒿。欲避山林,择峰必高。辽步则休,发一道庙。香公乃谓其妻曰:“僧人信可托付,其之与色戒绝,必不与我相妒。”遂呼僧徒,寄妻其宿。女亦无奈,至于闺妇。自此别后,以信相诉。
一日思念,如寺来见。旁出左右,闭户封帘。解其禁束,且有一天。终于见也,不识其面。
香公呜呼而哭,何也?容颜既衰,苍颜其老!岂是我妻?颓如祖姥。一哭不立,三哭颠倒。复而责己,来之不早。
于是恐天下笑之,复匿其妻。或者戏之曰:“香公有妻似无妻,一生乐趣在捉迷。红花正艳却藏之,黄花已衰空哭啼。”
我听完便问:“那你又是如何变回现在这模样的?”香公妃却笑道:“编书的人不过满嘴胡言,香公禁我于道观之中,其实二人亦常相见,不过他不在时,我总是思索其他坏事,于是哭泣。亦无几季,我复与其同居相好,客人亲友亦见过我的容貌。还要归功于那道长,把我二人都说通了。故我们在天上的居所也建的如道观,要思念往常的日子,当然,是不会再哭泣的了。”我思索着点头,内心自道:这是为情的眼泪,但没有什么厚重之处。于是取了几些“香不消”,回了雨霖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