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霖宫梦》房青森

1、西苑攀登凤山，石洞梦到雨霖

　　兴化西苑深乡，有一奇峻之山，名曰凤山。山下九寺，原生南少林之宗。无数传说故事，于此展开。到此之人，多来看山寻景，十八股头，无不堪奇。然问者甚少，径上足迹，无一季而被草木覆盖，不能重蹈。故欲登山者，必请当地老者为引，才能将山上景致看得分明。
　　车旅漫长，到了山下寺里，先做休息，喝了些僧煮的免费茶水，觉得味甚甘甜，便清醒了身体，也愿意给他们点香火钱。他们就自满意地离去，不作伺候，令你独自沐浴灵恩。待到真正收拾完，便要请一老人带我上山。众僧人就从大雄宝殿的侧室里叫出一个老头，破帽破衣破短裤，应该是正醉熏着酒的，整张脸黑红黑红的。我问僧人说：“这人真的能带路吗？”僧人看看我，又鄙夷地侧目看着那老人说：“这老头本就是山上人，国家曾派人到山上勘测地形，发现了他，见他疯癫可怜，就把他带了下来，让寺里收留他，于是他便住在这。这人终日不念佛经也就算了，还亵渎众位佛祖，自称什么天上神仙。不戒荤肥，跑到山上打鸟捕兽，嗜血吃肉。爱喝酒，倒也神奇。与我们一同上山砍柴，不知从哪变出酒喝，估计是以前住在山上的时候藏的。虽然你看他老不正经，疯神一般。但此人嘴里却能将山上万物说得分明，住持说他是胡说八道，满嘴淫词秽语，只是疯子头脑，所以能将自然事物说得奇异。到底这也不是我们在意的，只是你们爱听，那么请他来讲，总是没错的。”
　　我也就暂时信了。看那老头颠颠倒倒走过来，但踩在山路之上，他的步履却又稳健了下来，但他行经半途，一句不发，只是引路。突然间盘腿坐下，一个不稳，头撞在青石之上。他不管我是否被吓到，就问我累不累。我说不累，他便大笑道：“带了这么多的人，只有你在这一路上不歇不憩的。往些他们累了，我便叫野猪驮他们上去。如今看你精神饱满，自然是不用那些畜生的。”我不知道该如何接话，于是说：“师傅，既然这样子，我们继续走吧。”哪料他突然从地上跳起，说：“你不累，我可累了，你先自己走吧！”前面树林阴翳，繁密的叶子交相掩盖，青泥石阶倾斜，指向的地方没有尽头，这里看不见一处日光，我怎么敢走呢？
　　那老头却好像看出我的心思，对我说：“有什么好怕的呢？走了一半，你未曾休息，是有力气的人。却又不敢走了，看来是没有志气的人。我就明白告诉你，再往上爬，就这么一直走着，要看见天了。”我不想被他耻笑，便就自己赶路，心里对他的话也是相信的。
　　走了一会，拨开了最厚的一层叶子，果然看见了蔚蓝的天空。我如同刚从地里钻出来一般，被这日光朦胧了双眼。周围的杂草和我一般高，使得我不知何处有路径可走，只得踩弯了他们前行。又过了一会，便看见数块巨石。石头上面是不长草的，他们的形状如同龙的脊背，纵横在我的面前。再往前走，便又见一只巨大的石龟，我就坐在它的脑袋上歇息。看着前方巨大石壁的凹凸，我陷入沉思，那仿佛是一幅画，讲述着什么故事。画卷展开之处，即石壁的最左侧，有日月形状的凹陷，我想这便是山下人所说的日月石了。
　　忽然一阵嘶鸣声传来，这声音很尖锐，我以为是什么难听的鸟鸣。于是环绕四周，想去找那只飞鸟，却看不见，就又回过头看那石壁，那老头却突然出现在我面前。他见我吓一大跳，便笑道：“怎么了，我刚刚说了，累了就骑野猪上山，可快了。看你在看石壁呢，我来给你说说吧。”我点点头。
　　于是他说：“最开始，你看见这日和月，日月呢，就是阴阳。阴者凹，阳者凸。突出之物，就像平地上的石子或什么绊脚的东西，总教人跌碰；而凹陷之物，如同有神秘色彩的山洞一般，催出人探索的欲望。所以阴胜于阳，月要高悬在日上。但世人总在追求最低级的阴，你看眼前的峡谷被命名为仙女岩，可见世人思考的狭隘。若峡谷被视为低级之阴，那么人们用以探索它的阳力，也便是最为差劲的了。”这一番话，我听得云里雾里，只是不知道刚刚还醉醺醺的老头，是如何讲出一段令人不明白的哲理的，难怪有人说他是疯的。但我却尤为好奇，问道：“那我们该如何去探索阴。”他哼哼一笑，摇了摇头，却说：“没酒了，没酒了，向天要去。”说着，天上竟掉落几滴雨点，云层慢慢聚集。我的手上落了几滴，我好奇地舔舐尝味，真以为他是能够叫天下酒的神仙。试过一下，我知道这只是普通的雨，无味可酣。老头把酒壶从内袖拿出来，放在树下，说：“明天就有喝的了。”我忙问道：“明天？今天不下山吗？”老头笑道：“下雨了，下不去山。这边有个水帘洞，我带你去看看。”
　　于是我跟着他又走了一段路，果真找到了一个山洞，却不是什么水帘洞，里面倒也有着石床石桌石凳，足够两个人休息。我在低矮的山洞里俯身彳亍，看洞中的情况，竟发现这山洞中也有供台，只不过祭奠的是一位我不认识的神明。夜晚，我已将背包里的食物和老头分享完，便准备睡觉，外面的雨淅淅沥沥，忽然暴落，忽然零细。总之朝山洞外看去，每有一层烟气朦胧，这时候要是从外面看，那真就像水帘洞了。我和老头躺在石床上，在夜里直觉得后背冰凉，又是在山上，又是下着雨，不知寒意又添几许，以至于我在床上反复不能睡着。老头突然发问：“你姓什么？”我说我姓吴。他思考了一番，摇摇头：“看来不是老家人。虽说可怜，但也有上天的福气。只要有幸入了神仙的籍，那么此生的寿命就不会被销号了。”我不解他的意思，总之睡不着，也暗自揣测着。他见我不睡，也就继续唱到：“玉胡床，玉骨凉，何为才子？何为将相？听曲悠扬，佳人衣裳。梦也长，雨也长。雨霖宫里没有金銮，唯独只有泪水茫茫。”他又反复唱了几遍，我的眼泪却也无端地流出，顺着眼角到耳朵里。他便换了唱词：“静躺着任那眼里水侧流，苦多了便觉得耳朵凉透！”我总觉得他是在笑我，于是擦干眼泪，转身看他，他竟也是盯着我的。他见我回身，于是笑道：“睡吧睡吧，你有德有义，知怜知心。不是性暴的，水必载你，莫要担心。”我便觉得脑袋很重，渐渐睡着了。

　　阴雨持续了彻夜，潮重之气在我身边环绕，我睁开眼，什么云什么雾的都飘来，忽然一阵风把他们运作，我便觉得身体是在水里游。我起身，身边竟都是金灿灿的，头顶悬着的金银的绚丽的就像日光照在江水上。我猛然惊起，回看身边已没有老头，却立着一位穿着古人衣的，美得如戏里的角一般的女子，她见我起身，于是过来扶我，她的衣袖挥动，如同水波泛开，她扶住我后手就放下，那衣袖又如水沿玻璃流下。我忙问她是谁。她竟笑道：“天下的江河您能记住，四海的分配您能平均，连人眼里的泪水你也能算清。偏偏何故忘了我这伴你衣食住行的小婢，亏还是从小伴着的。”我只好再问：“我是谁。”不知一位老妇又从哪里飘出，她慢慢叙道：“司水的权在你手中，这水从大到小，从江海大河到一个人的眼泪，全由你司掌。先君早逝，传位于你，恐你忘却本职，特令老妪作这嘴巴，要日日嘱咐你的责任。你是雨霖大帝，是司水的天神。”我惊诧着，雨霖大帝岂不是那“水帘洞”中的供台上侍奉的吗？我竟成了他，那老头又何去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阅读，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