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霖宫梦》房青森

3、十里亭柳仙索泪，人世间书生得愿

　　是日忍冬又传来册子，要我定几个人的眼泪。一地名叫“琬柳亭”的，竟有一个索泪者，我便问忍冬说何为索泪者，忍冬说那是天上神仙才有的权力，多是用以惩戒凡人或修炼自己的躯体的。于是我便看这神仙的姓名，原是天母的女儿杨柳仙子，便告问她留在天上的宿魂，想知道她为什么要索取眼泪。
　　柳仙便带我来到了人间的十里亭。她对我说：“这是人间的十里亭，我曾受天母命令在这里作守护的神灵，便化为一株柳树。在这里，我见识到了太多的离别与眼泪，实在使我抑郁，于是我告诉母后，让她将天涯的边际去除，将海上的大陆合一，使人们不受相思疾苦。母后却说人间的情感都是虚无的，如果有真正的感情，自然也会打动她。我便化作人身，到水西桥吹笛卖艺。的确见识到了许多富贾官人的无情，他们嘴上说的想念，却在乘船离去后不再回头，我的眼泪亦不可能为他们而流。直到我遇到一位书生，他对我百般用心，结下深情。如今他高中进士要回来与我相见，我愿雨霖大帝能稍加施舍一点眼泪给我，让我报答他的深情，也让母后看到人世间的真爱。”我备受感动，当即答应了她。
　　那一日书生乘马归来，小雨飘飘，柳枝摇摇，柳仙站在十里亭前呼喊：“天涯无远道，此亭定长守！”书生听闻，立即从马上下来，喜悦道：“这是我写给柳娘的诗！这是我写给柳娘的诗！”两人相互拥抱，并且流下了真挚的眼泪。
　　却不想柳仙突然陷入土中，变成了一棵柳树。书生顿时惊诧，大喊柳娘名字，却无法得到回应。我问忍冬这是为何，她摇头说不知道。雨霖宫的老妇突然出现在我面前，说：“十里亭的土埋下了许多眼泪，这里的柳树是被眼泪浇灌而长成的。如今土又收到了泪水，便又觉得这是苦的，就将柳仙变成树了。”我听了大怒，这难道又是我赐给人眼泪而害人的吗？忍冬劝我息怒，叫来了掌管此土的土地公。
　　土地公笑嘻嘻地从地上冒出，拿出一根柳条搔搔头发。我问他为什么将柳仙变成树，他回答道：“这是十里亭的规矩，凡流泪在这的，她们的灵都要变成柳树，作这里的守护。因为这里的土是被眼泪浇灌的，是苦涩的，只有灵的守候才能使自己释怀，况且化为长生的柳树，才能等到她们的心爱之人。”“可她是柳仙！”我愤怒道。
　　“柳仙又如何？作为神仙更应如此，如果终日快活的神仙也会哭泣的话，那她承受的痛苦又是如何？”土地公说完这话便钻回地里去了，只留下我和忍冬，还有无助的书生在那站在。分明是喜极而泣，却又变成了生离死别，眼泪果然是痛苦的！
　　书生哭干了眼泪，抱着柳树呜咽。柳树不会说话，借着风的力气伸出自己的丝绦，将他怀抱。
　　春天，一群燕子飞过这里，它们衔着许多树的种子到处飞行。而书生舍弃了官名，在十里亭修筑了草屋，等待她的归来。一只燕子来到了他的窗前，化为了人形。书生惊异，未等燕子开口他便求道：“你应该是神仙吧，请你将我的柳娘还回来吧。”燕子便问：“你还记得她吗？”书生坚定地点点头，燕子便转身变作一只大鹏，请书生坐上，向远处飞去。两人到了茗门山，传说秦始皇焚尽天下书之时，将卜筮，医学与种树之书都存在了这座山中。大鹏落在了一座山门前，书生下来，它便离去了。
　　书生扣响山门，其中出来一位老者，自称是茗门仙君，笑眯眯地问书生说：“儒生，你要什么书啊？”书生想了想，说：“种树书，种柳树的书。”茗门仙君便将书赐给了他，书生便拿了书回到了十里亭。开始终日种树，直到种下了万里柳树。
　　一天，书生将用来种树的水与肥料涂抹在自己身上，众人以为他疯癫了。忽然，书生的腿化为树根，他的手变成树枝，他看着十里亭，似笑非笑，似哭非哭，歌曰：“此后臂为枝兮指为杈，指尽天涯为触君！”突然，东风劲起，书生变成的柳树不断变大，直到他的枝头抵达了天上的宫殿。
　　我在雨霖宫中也见到了这巨树的叶子，有一片叶子上面分明着写着“索天母眼泪”。我便在上面盖下了章，随之十里亭所处之地下起了大雨。这些天母的眼泪变作了雨，因着我的作用，下到了人世间。
　　在雨下，十里亭的一棵棵柳树竟然都变作了人，包括柳仙和书生的。我叫忍冬记下这一笔，这是眼泪的第一份功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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