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九章 灵犀一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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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队伍在不远处停了下来，拔刀声起，但听一人道：“郑州通判唐府车驾，闲杂人等即刻让行！”
随即便有家将用火把将头车前写有“唐”字的旗帜照亮，众人大喜过望。
这，这真是堪比“久旱逢甘露，他乡遇故知“呀！若在此时有能在大雪中辨路的人，省去探路折耗的时间，他们定能带着先行队伍，提早赶到原武县。
但众人见最前方的李玟丝毫未动，只得强行按捺住了欣喜，像一群踌躇的羊，静待头羊的动作。
片刻，待李玟看清那朗声应答的人，正是那日招待他们的唐府副总管唐玖。
他带着队伍勒马向前，高声呼道：“我等是廉访使大人的随行！”
“找到了！紧赶慢赶，终于找到了大人的队伍，这下回去可以向夫人、小姐交差了！”随行的孙护院长舒了一口气，对唐玖道。
而后又赶紧向后方护送物资的侍卫发出号令：“都给我把刀收起来，恭迎各位大人！”
随着双方的收刀声落，两队人马汇合在了一起，话尽前事。
听罢前事，唐玖急忙对李玟道：“这可真是凶险呀！自廉访使大人离开后，我家主人更是忧心各位大人路途不畅，特命我等前来送行，只是黑夜集结物资花费了些时间，中途又遇上大风雪，故而来晚了，还请各位大人见谅。“
“物资，什么物资？”李玟身边的小侍卫问道
唐玖伸出手为李玟引道，至马车前对李玟说：”这两车是为各位大人准备的干粮、衣物、一应用具，这后面的十二车，是随廉访使大人调配的物资，还望大人笑纳。”
“怪不得唐大人被咱们爷引为挚友，这真是急人之所急啊！”小侍卫抑制不住兴奋，欲再说什么，却被一旁李玟的一瞥震得止住了话头。
这可真真儿是雪中送炭，但这炭送的……也太暧昧不清了，李玟如是想。就算是担心他们物资不足，这十四驾马车的量对于他们一行二十几人来说，可不只是雪中送炭了，若让有心人知道，随意就能编排出个行贿之嫌。如何敢收？
直到他看到第三辆马车中的物资时，这个念头便顿时被打消了。
后面的十二辆马车中齐整地垒着用牛皮纸裹好的包裹，打开一看，竟是一件旧棉衣并着糙饼、火镰和粗炭火。
李玟惊讶地望着唐管家，却说不出话来，只得庄重地向唐管家抱拳一礼。他明白唐府的意思了，这些没有挂唐府旗帜，任廉访使大人随意调配的物资，是给灾民的。
他们不但心系友人的安危，也担心灾民的处境，因怕州府难堪，也为让廉访使便宜行事，默默集结物资不以自家的名义发送，这等情谊，无异于为众抱薪，不得不令人感佩。
他身侧的吴承裕本就聪颖过人，怎会看不出？吴承裕拉了拉他的衣摆，看傻子一般看了他一眼，而后闪身至他身前，对唐玖拱手道：“通判大人的心胸令我等感佩五内，小生代原武县的百姓谢过大人了。”
唐玖是个聪明人，听他们话到这里，便是明白了小姐和夫人的意思，他不再接这话，只笑着拱手回礼。
待人马整顿完毕，他们又匆忙踏上了追赶先行部队的道路，车轮飞快地在雪地上压出了规则的车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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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风呼啸，这雪没有一点儿要停下来的意思，它执拗地想把世上的所有痕迹都覆盖，等黑夜过去，它会悄悄告诉旅人，这里什么也没发生。
然而有些人也如它一般执拗，非要在这无人勾画的黑色里燃起灯火，非要挖除这执拗的雪下脏污的烂泥，还大地以真正的清明。
这群人在雪野中缓慢前行，距离他们离开管城已经有十二个时辰了，尽管他们为了尽快到达目的地放弃乘坐马车，御马而行，但行程还是因大雪一再延缓。
北风猎猎地吹着廉访使的大氅，火光映着白色的大氅翻飞在风里，像一面旗帜引领众人前行。
“这雪还没有要停的意思，我们得找个地方避避雪，”廉访使说道。
“原武县和管城之间原本距离不远，骑马两日就能到达，且原武县只一小县，平日两地来往人员少，故这马道只在中途设了一处驿铺，此地离那驿铺还远，咱们只能看看周边有没有什么可遮蔽风雪的所在了，”一随行小吏上前答道。
这小吏名叫王崇，是通判唐宏走前派给廉访使的，虽不是原武县人，但也随唐闳巡查过原武县几次，大体的情况是了解的。
“那好，我们再往前面看看,若找不到邸馆，我们就把马车停在马道旁，暂且靠马车躲避风雪，”廉访使又向后大声道，“今夜辛苦各位了！”
“我等理应追随大人！”护卫在队伍两边的侍卫齐声呼道。
这通往原武县的马道真如李玟所说，越往前越难行。看这堆积的厚度，怕是没怎么清扫过，马蹄一抬就是一个深坑。
马上的人明显感觉到了马儿的吃力，他们放慢了速度，走得小心翼翼，但即使是这样，还是有文官坠了马。
众人只听队伍的后面刷的一声，什么东西落了地，炸开纷纷雪花。
直到两边的几名侍卫翻身下马，边喊道“陈大人”边上前薅起砸在地上的人，幸亏雪地松软，这陈大人没有受伤，但这猛然的失重还是让被薅起来的陈大人惊魂不定，两股战战。
廉访使虽赶路心切，见此情况也担心这些素日里不能肩扛手提却愿意跟他涉险的文官出什么意外，随即下令在马道边“安营扎寨”。
他们把马车横在人群前阻挡风雪，马车只有两辆，无法容纳十几人，廉访使便让那冻得瑟瑟发抖的文官们上了马车。
“主子，这天太冷了，您要是有个什么好歹，咱们也没主心骨呀，你还是上马车去吧？”一名坐在廉访使身旁的小侍卫边搓手边向廉访使说道。
廉访使没有回答他，他岿然不动，和侍卫们一起围坐在火堆边，火光映着他的脸，晦暗不明。
半晌，他盯着火堆开口道：“阿潜，此刻我们有马车，有棉衣，再不济我们还有炭火可以在这雪野里求得一丝温暖，可原武县那些被困的百姓呢?“
他顿了顿继续道：”他们什么都没有，连哭喊声都在这风雪中被掐灭了。”
他想着那些被埋在雪中的人，想着那些被风雪掐灭的哭喊，便觉得这面前的炭火太烫了，烫得他心急如焚。
一个小小的原武县知县就能视如许人命如草芥，那再往上看看，他不忍想。
他手里的职权能查办这些蛀虫，但那些应蛀虫而丧命的人却再也回不来，再往上看看，那些蛀虫背后的硕鼠，那是他无法撼动的人。
他在悲怆中生出了一股愤懑。
周围的侍卫们听廉访使如是说道，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沉默着互相交换了个眼神，喝起了烧酒。
“哥哥，给我尝尝呗，”打破沉默的还是那个叫阿潜的小侍卫，他才十五岁，自然不懂大人的这些机锋。
“好小子，你不说我当你还在吃奶呢，你想要，哥哥们自是给的，但就怕，就怕你接不住呐，”一青年侍卫笑道，伸出手作势要把酒囊递给阿潜，忽又把酒囊扔了出去，让阿潜扑了个空。
阿潜生气了，非要拿到酒囊不可，在几人之间扭转着，但就是拿不到，他气坏了，拿着雪坨子就扔，砸了一个侍卫一脸，引得众人哄笑起来。
“阿潜，你小子出息了啊！”一个脸上带刀疤的侍卫笑着对阿潜说，他正欲把酒囊扔给阿潜，手却停在了半空中。
有什么动静引起了众人的注意，都侧耳倾听起来，他们常年习武，五感自比寻常人灵敏得多。
廉访使见他们如此情态便觉不妙，问道：“怎么了？”
阿潜没有回头，他凝视远方，紧张道：“爷，前方有一队人来了！”
“但不像是李玟他们，人数多太多了，而且李玟他们不可能这么快回转。”刀疤侍卫补充道。
“这时候，这么多人，可能是……”廉访使和众人做出了与李玟同样的判断，很大可能是敌非友。
他们用雪扑灭了火堆，带着两架马车潜伏进了黑暗里。
直到前方有火把隐隐出现，在视线里连成一条长线，越来越近的火光映亮了领头人的马匹，那额间一道白，不正是李玟的坐骑吗？
阿潜欣喜，冲着廉访使急道：“是玟哥，玟哥带着物资来找我们了。”
众人大喜，赶着马儿和马车朝马道去。
李玟等人翻身下马，单膝跪在廉访使身前，李玟道：“属下在回城途中恰巧遇到赶来相送的唐府车驾，于是便带着物资快马加鞭赶回来了。”
言毕，他起身伏在廉访使耳边低语了几句。
廉访使微愣，望见被火光照亮的十四驾马车，随即一张映着雪，略显苍白的脸浮现在眼前。
“都起来吧，如此甚好，这可省了不少时间，”他整了整情绪，侧身扶起李玟身侧的唐玖，“唐大人的恩情，赵某替原武县的百姓记下了，来日必定登门道谢，今日也辛苦各位奔走这一遭。”他声音洪亮，穿透风雪，仿佛要把这话送进谁的耳朵里。
唐玖起身，“哪里哪里，我家老爷常言丈夫必先天下之忧，我等粗陋却也跟主子学得一星半点，大人这话是折煞我等了，此刻物资业已送到，我等须回城向主子复命。”
廉访使不答，环顾着周围的马车。
唐玖会意，恭敬道：“大人放心，小人会留下一批熟悉两地情况又眼生伶俐的人伺候，必定不给大人添麻烦。”
廉访使轻笑着对唐玖点头致谢，目光落在了迎面而来的孙护院身上。
孙护院恭敬地向廉访使行了礼，又对唐玖道：“唐管家，人员已经清点完毕，按照小……”
“咳咳~”孙护院话说一半便听见了唐管家那假意的咳嗽声，转而改了口道：“按照夫人的意思已经把家里的常随撤出，留用的都是常年跟随行商往返两地的脚夫。”
唐玖掩饰地拱手低头道：“事情都安排好了，大人若无其他吩咐，我等就在此告辞了。”
廉访使拍了拍唐玖肩头，“去吧。”
转身，唐玖便对孙护院甩了一记眼刀，小声斥责：“你这冒失的性子，什么时候能改改，忘了临走前小姐的话了？”
“是，是，是我失言了。”孙护院弱弱地答道，想起临走前小姐强撑着病体，单独对他们一一的嘱咐，便觉自己这冒失千般不该。
廉访使望着远去的一众人马，灵犀一点，想到孙护院的失言，想到那日唐闳与他一道出门，这物资怎么会来得如此及时？
若是唐闳在州府衙门准备的，那也该打着州府的旗号，为何没有旗号，只跟在唐府车驾后？
他不禁勾起了嘴角，这般协助，背后的功臣是唐夫人，更是唐家小姐。
想到这里，他的心百转千回起来，那个女子，竟是这般的人物，柔弱的外表下裹着的是一把文人骨，她的美丽，她的才情，她的勇敢在这样的慈悲心前都那么不足为道。
在这通天刺骨的寒冷中，他仿佛看见了远处的一树红梅在风中招摇，他想，她勾住了他的魂儿。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第九章 灵犀一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