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1、第 21 章 ...
-
“爸,你这样做是不是对哥太残忍了?”灵堂的休息室里,顾行压低声音,外面还有来吊唁的人,他顾忌着不想让别人把自己的家事当作是茶余饭后的谈资。
“残忍?”顾源山轻哼一声掸掸身上沾染的灰尘,心里对小儿子的失望又加重了一成。顾言的反叛让他把目光投向了小儿子顾行,可顾行被他忽略了太久,已经长成温室里没经过风雨的花朵,面冷心软的个性和他的狼性思维完全不符,即便亲自调教了几年还是没有显著的改变。
弱肉强食的商场腥风血雨,一只没有自保能力的羊瞬间就会被啃食干净。
顾源山已经老了,他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再培养一个“顾言”,所以他才不想放弃,哪怕不择手段也要拉他回到自己为他设定的轨迹上。
“我只是要逼他回家而已。小行,难道你不想哥哥回家吗?”顾源山演技极好,完美的掩藏住内心的不屑,还适度地露出几分痛心和遗憾,稚嫩的顾行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可是爸,你这样只会把哥往外推,离我们越来越远的。”
顾源山本来还想再抬手拍拍顾行的肩膀,表达一下自己的脆弱,顾行的话让他实在无法忍受,手肘一转改成扶额,闭上眼睛,一副身心俱疲的模样。
“小行,这几年你一直同他保持联系,在经济上帮他,时不时还见见面,你对他这么好,他回来吗?”
顾行吃了一惊,他以为自己做得很隐蔽,没想到还是逃不过顾源山的眼睛。“原来你都知道?”
“当然。我没有阻止你,就是想看看你能不能让你哥回家,结果呢?”顾源山故意停顿了一下,成功看到顾行脸上露出了怀疑和失望,才又继续说下去。“你哥哥现在执迷不悟,单靠怀柔是不能让他回来的,我们两个一软一硬,其实目的都是一样的。你妈走了,我只剩下你们兄弟两个,我和你一样都希望他能早点醒悟回到这个家来。所以,你要站在我这边才行,知道吗?”
顾行对顾源山的话深信不疑,还为刚才对父亲的不理解而感到惭愧,
“爸,我该怎么做?”
“继续你以前的做法就好了。”这样,他才能更方便得掌握顾言的行踪举动。
外面的喧噪声越来越大,顾源山不用看也知道原因,烦躁得皱紧眉头。家丑不可外扬,他也不想自家的事情闹得人尽皆知,没了颜面。这里毕竟是他病逝妻子的灵堂。
“你出去劝劝你哥,让他安静。再告诉保安,除非他答应我的条件,否则绝对不准放他进来。”
顾行早就按耐不住,得了顾源山的指示,立刻就冲了出去。
“哼,扶不起的阿斗!”顾源山万般嫌弃地摇摇头。
灵堂外已经闹得不可开交。两个保安守住灵堂大门寸步不移,冷眼旁观顾言和另外两个保安打成一团,说是打成一团,不如说是顾言被打。一米八的个子略显纤瘦,纵使愤怒之下发了狠,也不是专业打手的对手,脸上已然挂了彩,双眼猩红嘶吼着挥舞着拳头,被打倒在地,滚一身尘土爬起来,冲上去又被打倒。
绝望得如同一只被人驱赶的丧家之犬。
“哥!”心急如焚的顾行跑过环抱住顾言,试图让他冷静下来,停止这种自残的行为。
“放开我!”顾言已经失去了理智。
“哥!你冷静点!”
怎么可能冷静?他失去了母亲,而他的父亲冷酷狠心的以此为要挟,否则连送灵都不让。这让他怎么可能冷静?
“哥,你冷静点,你还是先走吧。”顾行了解自己的哥哥,他不可能妥协,他和父亲太像了,都是打定了主意,就算撞了南墙,就算撞得头破血流也绝不回头的人。
他劝不了他低头,只能劝他离开。
“走?”顾言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也认为我不该来吗?那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为什么不瞒着我?就像你们之前做的那样,瞒着我,什么都跟我说不就可以了吗?”
母亲生病住院,这么长的时间顾行都没有向自己透露一个字。不是没有埋怨他,不是不生他的气,只是顾言不忍心让弟弟为自己背负太多,他自认为已经亏欠了弟弟,缺席他的成长,没能在他身边给他足够的关心和爱护,还害他夹在自己和父亲中间左右为难。
顾言不忍心再怪他。
可他怎么能开口劝他离开?在这个时候,在他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他站在了自己的对面劝他离开母亲的灵堂?
顾行也火了。“难道这是我的错吗?”
“难道你也认为我有错?”
顾言一直以为顾行是这个家里唯一愿意接受他的人,不一定真的理解他,只是因为他是哥哥,所以才愿意接受他,所以才愿意和他保持联系。没想到,顾行原来对自己也有埋怨。
身上被两个保安揍了不知道有多少拳,他们得的是顾源山的命令,自然不会手下留情,衣服遮挡住了看不见,只有疼痛分明阵阵传来。可这疼痛丝毫抵不过心里的疼。顾言挣扎着,用尽全身的力气。
他要见母亲最后一面,哪怕被打死。
顾行不敢松手,圈住顾言的胳膊快要勒碎他的骨头也膈疼自己,他还得克制自己的情绪,哥哥已经发疯,他不能跟着发疯,撕破了脸,坦白了自己真实的想法,哥哥就不会再理睬自己,哥哥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哥,现在不是讨论对错的时候。”他试图让顾言看清楚现状。“哥,不要再丢人了,行吗?”他乞求。
我?丢人?
顾言的挣扎戛然而止。这里是灵堂,前来吊唁的人络绎不绝,或认识或不认识,此刻都站在远处对着他指指点点。
“哥,妈在里面,就让她安安静静地离开,好吗?”顾行的眼泪滴落在顾言的脖颈,钻进了衣领烫伤了肌肤。
他崩溃了,支撑自己的那股劲被顾行的眼泪融化了,身体瞬间变得无力,贴着墙滑倒在地上。他不打了,不闹了,如顾行要求的那样安静坐着,隔着天下最厚实的墙壁陪着母亲,不眠不休不吃东西,生生把自己熬得面如死灰不像个活人。
顾行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可任他如何劝解顾言也只是头靠在墙上双眼无焦不言一语,顾行没有办法,除了强行给他灌一点水,也只能由着他去了。
这一熬便是三天。
出殡的早晨,顾言已经虚弱得受不住一阵强风,面容憔悴谁看了都心疼不已,唯独不能换取顾源山心软半分,依然命四个保安对他严防死守。其实大可不必,顾言已经没有任何力气再闹了。
扶灵人庄严肃穆,顾行捧着母亲遗像走在灵柩后面。那本该是顾言这个长子该做的事情,只是因为他喜欢男人,不接受父亲的安排,不低头不认错,就被剥夺了身为人子的资格。
他默默跟在送行队伍的最后,步履蹒跚,每走一步便心死一分。灵柩被抬上灵车,顾言跪了下来。灵车开走了,送灵的车队也开走了,空地上只留下散落的纸钱和顾言,他跪伏在地上,眼泪一颗颗砸在地面破碎成一片,就像他的心一样,碎了,再也无法愈合。
筋疲力竭的顾言倒在了地上,不省人事。
远在学校的陆哲这几天也不好过。顾言生日当天,他们班的学生准备了小礼物,在黑板上写了祝福语,还特意买了一束艳红的玫瑰花摆在讲台上,上课铃敲响,全班同学老实端坐,就等着顾言走进教室露出惊喜的表情。
谁知走进教室的不是顾言而是十二班的李魔头。同学们你看我我看你,都是一头雾水。任飞踢了一下陆哲的凳子小声问他顾言哪儿去了。陆哲摇摇头表示他也不知道。
早上还碰见了他,没有任何的异常,一切看上去都是好好的,顾言心情也不错的样子,这才过去了不到三个小时,怎么人就突然不见了?
好容易挨到下课,陆哲马上给顾言打了电话,可是没有人接,他又发了信息,问他在哪里,他也没有回。
“怎么连你都不知道顾仙儿干什么去了?”任飞随口的一句正好戳到了陆哲的痛处。试问整个学校还有谁比他更亲近顾言?顾言去了哪里干什么去了,自己这个准男友居然一概不晓得,这于情于理都说不通啊。
关键是,他真的很担心顾言。电话打了无数个,一开始是无人接听,后来就是关机,陆哲只能给他的微信发信息,希望他开机看到信息了能马上给自己联系。
“顾言,你去哪儿了?”
“顾言,你为什么不接电话?”
“顾言,你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顾言,你还好吗?”
……
“顾言,你能理理我吗?”
所有的信息都石沉大海,直到晚上自习结束顾言还是没有任何的消息,任飞打听了一圈,也只是确定了顾言请了几天假,理由似乎是因为家事,再具体的情况就打听不出来了。
家事。
陆哲很是气馁。他知道顾言不喜欢谈论他的家庭,所以一直都没有向他打听过,他家是哪里的,有些什么人,他不问,顾言也只字不提,到目前为止他也只知道顾言的家似乎离这里挺远的,但或许也只是他的一句搪塞之词。
总之,得不到顾言回应的陆哲也一筹莫展,除了等待他什么也做不了,最多就是胡思乱想。
顾言家里出事了?出什么事了?事情麻烦吗?他是回家处理事情了?什么时候能回来呢?还是……不回来了?
陆哲心里一阵兵荒马乱。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和顾言全部联系就只有一部手机,如果顾言就此消失,不接他电话不回他信息,他可能这辈子都再也找不到顾言了。想到这里,陆哲再也坐不住了,抓起手机就跑出了寝室。
“我要去喂狗。”他给自己找了一个理由。早上顾言还来了学校上课,说明事情发生得很突然,他仓促离开,一定来不及安顿家里的萌萌。
果然,他打开房门的一瞬间,萌萌像疯了一般窜出来围着他又跑又跳。陆哲第一时间先是确定顾言不在家里,接着才是照顾狗子。铲屎喂食换水一条龙服务之后,他再一次给顾言打电话,不出意外还是关机。
“萌萌,你说他到底出什么事了啊?”饿了一天的萌萌风卷残云消灭干净碗里的狗粮,打了个嗝摇着屁股上的圆尾巴颠颠地跑到陆哲脚边。陆哲学着顾言的样子把萌萌抱在怀里,可能是力道不对,或是姿势不对,再也许是身上的气味不对,萌萌扭来扭去好半天才找到个勉强束缚的姿势安静了下来。
一人一狗,就在沙发上窝了一整晚。
第二天,第三天,陆哲还是没能和顾言联系上,整个人颓丧得快要废掉了,眼睛盯着书却看不进去一个字,手里握着笔半个小时也做不出一道题,满脑子除了顾言还是顾言。随着时间一点点地过去,不安也一点点地扩大。
“哲儿,你没事吧?怎么看你像是生病了一样?”任飞说着还探手去摸他的额头,被他躲开了。
他当然病了,顾言失联,他害了相思病,只有得到顾言的消息,最好是见到本人才能病愈,在此之前,呆在顾言家里也能稍稍缓解一二。
“萌萌,你想他吗?我很想他。你说他是不是不会回来了?”陆哲很久没有一个人过周末了,他很不习惯在这间房子里看不见顾言的身影,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强迫自己埋头做题,假装顾言就在一门之外的客厅看书,或者是在厨房做饭,哪怕是在卧室里睡懒觉。
只是他没办法一天24小时不吃不喝只学习,打开房门,空荡荡的屋子总是无情地提醒他,顾言不在这里。
他感到呼吸越来越困难。
“哲儿,你今天还要去顾仙儿家喂狗啊?要不送宠物店寄养吧,你这天天翻墙出去一出去就是彻夜不归的,我真怕你被逮到,要是临毕业了得个处分,那多冤啊。”陆哲每天偷摸着往外跑,任飞也跟着提心吊胆,他天真的以为陆哲只是单纯去喂狗,压根儿想不到这人是去续命的。
见不到顾言,要是再感受不到顾言的气息,陆哲觉得自己会垮掉。
照例打开门,照例只有萌萌来迎接他,但陆哲还是发现了一处不同寻常的地方。玄关处多了一双鞋。
那是顾言的鞋。
陆哲一凛,下意识去看顾言的卧室,门虚掩着。陆哲非常确定自己早上离开的时候这扇门是紧闭的,这是顾言的习惯,而现在,这扇门是虚掩着的。
陆哲轻手轻脚推开了卧室门。
这是陆哲第一次进到顾言的卧室,即便是这几日顾言不在家,陆哲也没有擅自进来过,他不知道顾言会不会介意,他担心自己的鲁莽会惹得顾言不高兴。
卧室里很黑,本来就没有开灯,厚重的窗帘隔绝了窗外的微光,陆哲打开了房门,借着客厅的灯光,他看到床上隐约有个隆起,屏住呼吸弯下腰凑到跟前看了个清楚。
是顾言。
顾言和衣睡在床上,胡乱扯了被子仅是裹住了上身。
等了那么久,盼了那么久,猜了那么久,现在终于见到人了,陆哲一下子放松了绷了几天的神经,腿软得支撑不住身体,弱弱地瘫坐到地上。不小心撞到了床头柜,发出轻微的一点声响。
还是惊醒了顾言。睁开眼睛,迷迷糊糊不甚清醒,看到陆哲没觉得太大的意外,只是抖动了一下羽睫问他:“你怎么来了?”
陆哲忽然就忍不住了,想哭。
“这几天我都来喂狗。”
“辛苦你了。”顾言声音有点沙哑,说话也是没精打采有气无力,陆哲靠到床边摸摸他的额头,温度并不高。
“你还好吗?生病了?”见不到的这些天,陆哲都在想他发生了什么,去了哪里,也想着等他回来一定要问个清楚,可现在真的见到人了,他却顾不上那些了,只要这个人一切安好比什么都重要。
“没有,就是有点困。”
“那你接着睡吗?”
顾言闭上眼感受了一下,已经清醒过来没有睡意了。他中午就回来了,到家后就直接栽到床上睡到现在,困极累极的后遗症就是人的感官失常,分明几天没有閤眼,躺在床上却睡得不安稳,和陆哲说了几句话后更是不想睡了,连躺着都觉得难受。
索性坐了起来。
“你吃饭了吗?要不我给你煮碗面,你吃了再睡?”陆哲以为顾言会像以前那样嘲笑他做饭难吃,但他只是安静毫无生气地点了点头。
顾言家里一定是发生大事了。
陆哲担心着顾言,一碗面煮的既细心又忙乱,端着碗回到卧室,他发现顾言还保持着刚才他离开时的姿势,一动也没动地呆坐着。
他打开灯,把面碗放在了床头柜上。
突然亮起的灯晃了顾言的眼,他不适应地闭上眼睛,才证实了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非一个木偶。
灯光也让陆哲看清楚了顾言。苍白憔悴都还不算,眼下和脸颊的淤青清晰可见,嘴角的伤口尤其刺眼,这分明就是打架留下的痕迹,陆哲再熟悉不过了。
“怎么回事?怎么还受伤了?”不是说是家里有事吗?不是回家去了吗?“你跟人打架了吗?为什么?对方是谁?”陆哲急得不行,一连串的问题脱口而出。
“别问了,好吗?”顾言不想回答,不想说也不想回忆。他几天没吃东西了,陆哲煮的面说不上多香,他也不想浪费,忍着嘴角伤口再次撕裂的疼痛,端着碗艰难塞了一口面,每嚼动一下就会拉扯伤口一下,疼得他不得不放弃。
伤口总会愈合的,只是时间早晚问题而已,在伤口愈合之前,他不想再勉强自己。
陆哲接过他放下的碗筷。
顾言细微的表情变化他都看得一清二楚,嘴角的伤口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造成的,到现在还没有好,刚才的进食又扯裂了伤口,渗出了细微的血珠。心疼抢占了陆哲对大多数的脑细胞,让他无暇去想其他,捏住他的下巴,抬起他的头,伏身将自己的嘴贴在了顾言的唇上。
只是简单的贴着,连小心翼翼的试探轻啄都没有。
顾言心跳漏了一拍,残存的理智告诉他要推开陆哲,手指覆上了他的胸膛却使不上力,隔着衣料感受到陆哲身体的滚烫,微微颤抖的不知道是自己的指尖还是他的身体。
等了一会儿,顾言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