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为百晓》皊瑿

3、流浪汉与猫2

　　静谧的小巷偶有几声鸟叫，昏黄的灯光下有两道人影相交，俟雪笑吟吟地看着一脸困惑的唐棠，只是撸着怀中的蓝猫，并不急着答话，场面就这样尴尬的僵持着。俟雪的镇定和清冷让唐棠十分不好受，满腹的疑问一时间竟又不知从何开口，心里小猫挠似的痒痒。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唐棠终于耐不住尴尬，有些怒意的询问道。俟雪充耳不闻，仍不答话，抱着蓝猫，扭动着曼妙的身姿朝小巷深处走去，末了留下一句轻飘飘的话儿便轻烟般消散在空中。
　　“明晚九点，我在百晓阁等你，我会为你解开心中所惑。”
　　唐棠看着地上半撑开的红伞，觉得自己被俟雪戏耍了，猴一般被玩弄于股掌之间，便又气又恼，从地上爬起身来想狠狠地踢那一抹碍眼的红色，哪知一个重心不稳，滑到在地，摔得屁股生疼。顿时间觉得委屈极了，眼角酸涩难忍，终于忍不住抱着双膝哭起来。
　　最讨厌说话只说一半的人了，你既然剧透了，又为何不剧透完，白白的留着这么大的问号叫人心里发痒，这都什么人啊！
　　这夜唐棠睡得很不安稳，离奇古怪的梦在唐棠脑海中窜来窜去，一会儿梦到母亲又把她关进柜子里，恶狠狠的对她说要是当初没有生下她该多好，怨毒的眼神仿佛要把她生吃了去。一会儿又梦到白茫茫的雪地里一个大红衣裳的女人挽着她的手，亲切的叫她“阿姊”。忽然画面一转，她似乎坐在死人堆里哭泣，森森的白骨上还挂着没有腐烂的骨血，且不断地有人死去，新丧的尸体又搭成一座弯弯的桥梁，她走在桥上，桥下无数双哀怨的手掌向她抓来，扯破她的裙角，又把她拖入了万丈深渊。
　　“不要！”
　　唐棠惊醒过来，出了一身的冷汗，坐在床上久久缓不过神来。室友听到动静把灯打开，询问唐棠：“怎么了呀，做噩梦吗？”寝室里瞬间明亮起来，唐棠看着周围熟悉的环境，还有自己最爱的小熊床单，心中升起一股暖流，也终于舒了口气，庆幸着还好只是一场梦，“嗯，做噩梦了，不过没事啦。睡吧。”
　　等熬到第二天夜里八点，唐棠的耐心已经消耗殆尽，仍旧撑着那把红伞，去赴昨儿夜里定下的约。到时恰好九点，唐棠看着熟悉的暖黄灯牌，想到昨天来寻百晓阁时这里还是一座荒芜已久的木屋，怎么不过一天的功夫，又恢复的如此富丽堂皇，便霎时间觉得不可思议。
　　唐棠沉了口气，将伞收了推开玻璃门缓步走进去，正看见美人老板在吧台一只手撑着下巴，一只手翻动着泛黄的书页。“来了？坐吧。”美人老板甚至眼睛都不曾抬一下，像是料到唐棠会如约而至，目光依旧停留在手中的书本上。
　　唐棠有些气愤，一把将扎眼的红伞“啪叽”丢在吧台上，没好气的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美人老板终于抬起头来，眼见唐棠这副没好气的样子，倒也不恼，“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唐棠没有插话，找了个地儿随意坐了，美人老板从吧台走下来，坐到了的唐棠的对面，却不看她，侧着身子遥望远方。
　　“在人们还信仰神灵的时代，百晓阁就已经存在。初代的阁主是昆仑山巅最尊贵慈悲的神女，司掌人间风月、命运轮回。而百晓阁，便是她在人间的中转站。有冤情不能诉者，有大仇未得报者，有情爱不能续者，抱憾而终死者，皆可以到百晓阁来，这里可以满足一切所求。前提是，三魂七魄藏于书中，陪伴神女在九天之上打发万年寂寞的时光。因而百晓阁万千藏书，非古卷典籍，本本皆是所求者精魄里所承载的一生的恩怨过往。”
　　唐棠仔细听着这些匪夷所思的故事，半点大气也不敢出。
　　“后来众神陨落，妖孽横生，人们不再相信心中的信仰，神女也坠于人间，不见踪迹。可是百晓阁却并未消失，历史并未记载百晓阁是如何传承下来的，只知道以红伞为信，代代相传。红伞有灵，自认主人，能持红伞者，即为百晓阁主，听万物生灵之苦怨，察五道轮回之哀仇。”
　　困扰心中的疑惑仍未完全解开，唐棠沉了口气，低声问道：“那你呢？”
　　俟雪终于把侧着的身子摆正，正视着唐棠，挑眉问道：“我？”她的眉细细长长，使人联想到盛绿时候的柳叶儿，又在接近太阳穴的地方折出一个角度来，一挑眉的时候，平添了几分英气。“按照你们人类的说法，我是这里的图书管理员，也负责接待历朝历代的百晓阁主，到你这一代，已经传了整整八百代。”
　　美人老板说完，抿了口茶，不再说话。
　　唐棠知道这是美人老板在给她反应的时间，可是、可是这未免也太扯了吧！自己好歹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大学生，如此毫无根据又言之凿凿的事，让她怎么相信？似乎是看穿了唐棠的小心思，美人老板摇晃着白瓷茶杯，反问道：“怎么，你不信？”唐棠几乎脱口而出：“我信你大爷！”
　　然而接下来，唐棠所看到的一切就由不得她不信了。只见美人老板打了个响指，藏书阁立马变成了夏威夷度假海滩，唐棠感受到热烈的阳光照射在脸颊上的刺痛感，还有耳边不断涌起的海浪的呼啸声，远处金发碧眼的男女热情的亲吻着……这一切都显得如此的真实。美人老板又一挥手，热浪朝天的海滩突然就变成了一片冰天雪地，唐棠全身冻得哆嗦，一抬头却被漫天的繁星迷住，天边的尽头依稀可以看见翠绿色的极光，像白裙上坠下的翡翠带子，直教人想到“点睛之笔”四字。再一挥手，唐棠又回到了烛影摇红的的百晓阁，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梦一场，从未存在过。
　　唐棠在巨大的心理冲击之下终于晕过去，再醒来时却是在寝室，耳边回荡着美人老板的声音：“准备好了就来百晓阁找我”，唐棠想麻痹自己不过都只是做了个奇怪的梦罢了，可是枕边的红伞却时时提醒着她这一切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唐棠花了两周的时间重塑了自己的三观，终于接受了美人老板所说的那些光怪陆离的异闻。按美人老板所说，既然她能打开这把红伞，并用了这好些时日，说明红伞是认了她做主人的。持红伞者，即为百晓阁主，那她现在不就是——新任的百晓阁主！唐棠的头瞬间大了起来，不是吧不是吧阿Sir，一定要这么搞我吗？我真的只想安安分分的过日子，什么百晓阁主，什么“凡有所求，祭以魂灵者，必应之”，她又不是菩萨，哪儿来的普度众生的能力与手段。
　　“什么叫一朝认主，至死方休？”唐棠还是忍不住去找了美人老板对峙，一番话后，她开始歇斯底里了，“那我岂不是一生都要耽搁在这破藏书阁了？救命，不要啊啊啊！”美人老板不理会她的崩溃，兀自说下去：“也就是说，如果被红伞选中了，除非你死了，否则但凡你还剩一口气在，也要履行做阁主的职责。”美人老板欣赏着唐棠生无可恋的模样，觉得甚是有趣，走上前来又在唐棠耳边注了一句：“倘若未能履行职责，是会受到惩罚的哦。”唐棠一听此话浑身发冷，惊恐道：“什么惩罚啊？”美人老板玩味的一笑，答道：“也没什么吧，就是会像那些来求百晓阁办事的生灵一样，灵魂永远封禁在古书中罢了。”
　　美人老板云淡风轻的话语像一个个巨大的石头狠狠的砸进唐棠的心里，她一把扔掉手中的红伞，鼻头一酸，豆大的眼泪就止不住的从眼眶里汩汩的冒出来：“凭什么啊，凭什么什么倒霉的事都要降临到我头上，是我上辈子欠了什么不得了的怨债吗？”
　　面对唐棠突如其来的悲伤，俟雪始终理解不了，“你哭什么？可以掌控万物生灵的前程过往，难道不是你们人类梦寐以求的吗？”唐棠哭的厉害，说出的话也含糊不清：“那是别人，爱谁掌控就谁掌控吧，我只想过好自己的小日子。”
　　或许是看惯了人间的生死轮回，俟雪的脸上并看不见过多的情绪，比起唐棠，似乎俟雪才更像那号称“慈悲”的神明，总是这样淡然的神色，遥望着众生百态。“我已经给足了你时间，红伞并不轻易认人类做主人，你该感恩的。”
　　唐棠哭的累了，也明白这终究是逃不过的宿命，心里劝慰自己不过是当个阁主罢了，有什么了不得的，却还是骗不过自己，眼泪又从脸颊上滑落下来。
　　突然一只胖的出奇的蓝猫从桌上跳下来，肚子上的赘肉一晃一晃的，迈着小巧的步伐停在唐棠的跟前。蓝猫低下没脖子的头，轻轻地舔舐着唐棠的手背。猫猫的舌头带刺，舔的唐棠手背发痒，“喵呜喵呜，阁主大人，不要哭了，我给你摸小肚子。”蓝猫笨拙的翻过身，把浑圆的肚皮露出来，唐棠伸手摸了摸猫猫的肚子，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仿佛被治愈，好受了些许。“谢谢你，小猫咪。”
　　诶等等，这只猫猫是不是那天晚上来求自己办事儿的大肥猫来着？唐棠脑海里突然浮现出那夜一只猫猫朝她跪拜的诡异场景，既然如此，那猫猫必有所求，而因为个人原因花了这么长时间来接受这些稀奇古怪的事儿，岂不是耽误了猫猫好久！唐棠越想越惭愧起来，决定就算要发牢骚，要撂挑子不干，也先把猫猫这事儿解决了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