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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争高下 ...

  •   晌午时兄弟俩行过了拜师礼,换上一身纯阳道袍。

      方剑离的衣服不大合身,举着长出一截的袖子跑去找师父。周霜与李天抒两人面面相觑,谁也不会做这改衣服的活计,只得将就着给他挽了两折,堪堪露出一双小手。

      “多吃碗饭,快点长。”李天抒反向思考一番,觉得衣服动不了,人可以嘛,于是在午饭时如是说道:“你看你剑归穿着就很好。”

      方剑离捧着小饭碗转头看,裴剑归比他高些,穿这身衣服的确是刚刚好,很利落。

      这人却没空理会弟弟的烦恼,只顾埋着头飞快扒饭。

      “我吃好了。”裴剑归撂下饭碗,跳下椅子说了句:“跑去了。”

      方剑离一愣,没听懂他在说什么。

      就见李天抒拿着筷子的手随意摆了摆,叮嘱道:“偷懒是小狗啊。”

      裴剑归昂着头看她,觉得这话里有质疑自己的意思,很不服气,针锋相对般重复一遍:“偷懒是小狗!”说罢转身跑出了屋。

      周霜见状失笑,吹了吹手里的汤,将碗放到李天抒手边,瞥了眼那远去的背影道:“这孩子倒与你当年有几分像。”

      李天抒挑眉:“我何曾这么榆木脑袋过?”

      周霜从善如流:“他榆木脑袋,师姐是言出必行。”

      方剑离怔怔看着两人,好半晌才琢磨过来。

      是先前李天抒与裴剑归拌嘴时随口说的那句“围着论剑峰跑十圈。”

      而裴剑归答:“跑就跑!”

      他竟真去跑了。

      没来由的,方剑离有些不知所措。

      一边觉得裴剑归这幅较真劲可笑,另一边却又隐隐地......有些慌。

      “愣着做什么?”李天抒看他一眼,督促道:“好生吃饭,一会儿再盛一碗。”

      方剑离回过神来,乖巧地点点头,埋头吃饭。

      周霜似有所觉,定定看了他一眼。

      天近黄昏。

      论剑峰顶厚厚重重的云雾盘踞在天际,霞光只能散成一道道光束从缝隙间落进来。方剑离独自走出院子,走到山崖平台的边缘。

      在这黯淡的霞光映照下,他极目远眺,望见手脚并用朝山顶爬的裴剑归。

      论剑峰只是座孤峰,在华山重重峻岭中不算高也不算广,但望山跑死马,十圈什么的,说着容易跑着难。

      “若换成你,你去吗?”

      周霜不知何时走到了方剑离身边,饶有兴致向新收来小徒弟提问。

      不知怎的,这张惯常带着乖巧笑意的小脸此时却有些僵硬,方剑离皱着眉头,用赌气般生硬的声音回答:“去!”

      周霜负手摇头:“这会儿再叫你去,你自然去,若这点骨气都没有也不必习武了。”话锋一转,却又道:“可若是先前,你至多撒娇卖乖,混过去罢了。”

      “我......”方剑离仰头,到了嘴边的反驳却说不出口。

      因为周霜说的没错,他的确如此。

      可一般人都是这样吧!

      谁会因为一句玩笑话去做那种蠢事?玩笑的一方还只是个七岁的孩子。

      除了裴剑归那种死心眼!

      “我知道你比寻常孩子聪明,也许比下面爬山那个也要聪明。”周霜淡淡开口:“可你还把自己当个孩子,且愿意当个乖顺孩子。”

      方剑离双唇蠕诺,周霜低头看他,正色道:“你想的其实没错,只是这样想,就有人要先你一步了。”

      周霜的目光转向山下:“他已经当自己是个男人了,所以言出必践;且是要问鼎剑道之巅的男人,修行自然分秒必争。”

      方剑离不觉攥住了身前的铁索围栏,冰凉,冰的他手心疼。

      两人陷入一阵沉默,周霜静静等着方剑离自己琢磨。

      他并不十分清楚山下那个倔的一副要和谁拼命似的傻小子有怎么样的身世经历,可世间若有与之最相似境遇者,必是他身边这个孩子。

      一个难得的聪明孩子。

      所谓寻道问心,且叫他问一问自己。

      “你想与他争个高下吗?”

      半山腰,李天抒抱起栽倒在地的徒弟,伸手在他蹭脏的小脸上抹了两把,背起来往山上走。

      裴剑归已跑的筋疲力竭,昏昏沉沉埋头在师父颈间,嘴里含含糊糊地嘟囔了一句:“四圈了。”

      李天抒反手拍了拍他的脑袋,打趣道:“不要紧,明天补上,明天跑二十圈吧?”

      裴剑归没答话,李天抒偏头瞥了一眼,见他已经沉沉睡去了。

      李天抒忽然有些好笑,她想到要不是累得睡着了,这小子肯定从她背上跳下来,梗着脖子冲她嚷:“接着来!二十圈就二十圈!”

      一副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德行。

      透着一腔孤勇,心无旁骛。

      最宜练剑。

      华山纯阳分两门,简而言之:剑宗和气宗。

      “练剑,当然要练我太虚剑意!”李天抒折了根树枝当剑拎着,边踱步便给小徒弟授业:“莫学什么紫霞功,成天打坐,想些有的没的,很不爽利!”

      裴剑归扎着马步,已扎了大半个时辰,汗水不住从两颊滚落,他咬着牙问:“紫霞功......不就是......师娘练的那种吗!”

      明显有夹带私货之嫌的李天抒话音一顿,转身补充道:“你师娘自然是气宗里最爽利的一个。”

      说罢又嘱咐:“方才为师教你的不许在师娘面前提,万一说漏了,就说是你自己悟出来的!”

      裴剑归听见这叮咛,偏偏反骨,笑出声来:“师父惧内,也很不爽利。”

      李天抒手中树枝一抖,点在裴剑归肩上,他半蹲的双腿顿时抖了一抖。

      “再扎半个时辰!”李天抒冷酷道。

      裴剑归只得再咬牙,正这时,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是方剑离跑了来。

      “师娘,师兄,该吃饭了。”

      他如今管裴剑归叫师兄。

      这倒不是什么师门规矩,只是嫌麻烦。

      早前方剑离一直抖落着长一截的袖子跑来跑去,李天抒大大咧咧的,只叫他多吃点长高点,还是亲师父周霜看不下去,请了位师妹来给他改衣服。

      方剑离今年六岁,白白嫩嫩一个,人又乖巧,很得大人喜欢。那位年纪不大头回被人喊师叔的女子,细细给他比着身量,把好几身衣服都改了合适的尺寸。

      闲聊间问起方剑离如何拜入师门,便提到了裴剑归。

      “亲哥哥吗?怎么不同你一个姓?”小师叔随口问。

      方剑离想了想,扬起脸冲她笑,没答话。

      从此就改叫师兄了。

      李天抒转身看了眼方剑离,再一抬头望见山顶的小院边上,周霜正站在那往下看。

      山间薄雾已散去大半,晨光熹微,给那人白袍镀上了层暖融融的浅金,李天抒不由朝他绽起个笑脸。

      “知道了,这就去。”冲方剑离点点头,又拿着树枝随后往后一挥,在裴剑归身上拍了两下,吩咐道:“吃过饭再练。”

      裴剑归当即泄力,大字型瘫倒在地,李天抒也不理他,径直朝山上的周霜去了。

      “师兄,吃饭了。”方剑离蹲下身,一根指头戳了戳死鱼模样的裴剑归。

      只见半死不活的裴剑归深吸一口气,突然一个鲤鱼打挺就跃了起来,惊得方剑离向后一倒,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方剑离睁大了眼,看着裴剑归左手握拳撞右手心再右手握拳撞左手心,这么来回一碰,然后高声叫了句:“吃饭!”便朝山上跑去。

      跑出去几步还扭头催促。

      “快走,磨蹭!”

      方剑离的表情变幻莫测,瞪了裴剑归一眼,又觉得跟这人多说也无益,站起来掸掸土,追了上去。

      裴剑归冲进屋子,李天抒推开周霜。

      周霜一个不防被推了个踉跄。

      李天抒目不斜视地绕过他坐到饭桌旁,周霜深吸口气,甩袖转身瞥了进门的裴剑归一眼,冷冷问:“剑离呢?”

      “师父,我在。” 不等裴剑归说话,追着他跑进屋的方剑离举手抢答。

      周霜垂首一扫他俩,沉声说:“吃饭。”

      方剑离敏锐察觉出师父的不悦,满心狐疑地看了看早几步进屋的裴剑归,但裴剑归显然什么都没发觉,已如往常般落了座。

      李天抒看着这场面十分好笑,抿着唇悄悄在桌下勾住了周霜的手指。

      周霜:......小崽子的饭里缺点蒙汗药。

      吃过饭,两个孩子人手一把小木剑,在院内练挥剑,李天抒则又拎了根树枝,盯着两人挥剑的姿势,纠正了几次后才由他们自己做功课。

      周霜盘膝坐在檐下看着,等李天抒走到身边,他问道:“来年名剑大会,与谁结伴?”

      李天抒有些不解,问道:“难不成你要弃我而去?”

      周霜露出无奈的神情:“我自然不会,前日的信还没看?惜钗不与我们一道了。”

      李天抒听了这话略有些惊讶。孟惜钗是当年两人头一回下山结识的万花谷弟子,功夫很好人也温柔随和,三人很聊得来,结伴打了两届名剑大会,战绩斐然。

      近年来江湖风平浪静,三年一届的名剑大会就成了最大的盛事。周霜与李天抒头回下山试剑时还是两个半大孩子,第二回再去,已是一对合籍道侣了。

      周道长,委实少年英才。

      然而面对李天抒,时常连周道长也只能在心里暗暗叹口气。他师姐对除剑以外的事情多不上心,但凡有一层窗户纸她就能目不斜视地走过去。

      总而言之,曾经的同伴如今不想和这对道侣结组试剑了。

      李天抒倒没纠结于孟惜钗的事,别人做事自然有别人的道理,她想了想,对周霜说道:“我不久前下山碰见位长歌门的姑娘,弹琴实在不好听,但制敌很有一套,明日我修书一封,问问她愿不愿意来。”

      弹琴实在不好听。

      周霜听得忍不住笑了笑,只盼她当面夸人的时候别带这句。

      不远处,方剑离也正竖着耳朵听。

      他对传说中的名剑大会十分好奇,而且先前听那位小师叔说,自家师父师娘在上一届名剑大会上很出风头。

      所谓名剑大会,最早是由藏剑山庄举办的,十年一届,会将庄内十年间精心打造的宝剑一把赠与当年力压群雄、剑法最高的剑客。这十年一回的名剑赠英雄,引得江湖五十年风起云涌、豪杰辈出,藏剑山庄也因此在武林名门的行列里站稳了脚跟。

      后来这一盛会被众多名门联手接过,改为三年一届。彩头不再像开始那么惊人,但也不再是只举一人扬名,而是形成了一套规矩,将与会者按比武战绩分定为十三段,供天下武人试剑。

      如今这名剑大会的排名已经成了最被看重的江湖排行榜,各种门派势力的强弱都能从中窥出一二。

      方剑离正想着,忽听耳边一声暴喝。

      “走神!”

      李天抒指尖一弹,一股内劲破空而来打在方剑离后肩,他只觉整条胳膊一麻,木剑差点脱手。方剑离有些发傻,不敢吭声更不敢回头,勉强抬手继续挥剑,慌乱中挥得很不像样。

      一边的裴剑归目不斜视,突然提高了计数的嗓门。

      “贰佰壹拾柒!贰佰壹拾捌!”

      声如洪钟颇得他师父的真传,因为靠的近,震得方剑离耳朵里嗡嗡响,硬是拉回了他挥剑的节奏。

      方剑离不敢再胡思乱想,专心练起功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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