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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血路(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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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倾竹早晨起来,她将一头乌发随意挽起,扎成一束,粉黛未施,若不是看到木桌上早已凉透的茶水,可能会以为昨晚的一切都是幻梦一场。
  晨间的冷风一吹,她反复思索昨夜他的一言一行,越想眉头皱得越深,那分明是带着诀别的话语,她当时怎么没有听出来,常夜到底怎么了?倾竹现在只想快点找到他,思来想去,唯有沉幽阁,可能才会知道他的消息——找到沉幽阁的人,空无一人的巷子显得格外阴森,步入长长的走廊,尽头挂着的匾额已经摇摇欲坠,上书“沉幽阁”三个大字。
  倾竹随着侍女快步走入一个小房间之中。“本姑娘要见你们的阁主。”她声音带着刺骨的寒意,如毒蛇吐信,冷冰冰地说出来。都说女人在不同的人面前是不一样的面目,尤其是她,这便是很好的诠释。
  侍女恭敬地解释道:“贵客,您要有所凭证,或是足够的报酬,才能见到我们阁主。”她笑了一下,掌中灰影一闪,露出一块梨花木雕出的令牌来。“木牌!”侍女吃了一惊,当即知道来人必定与沉幽阁渊源不浅,脸上的笑容也越发恭敬了,微微弯腰道:“贵客,您跟我来。”
  随侍女走到一间房内,男子脸上戴面具,头戴斗篷,坐在那里泡茶。“人带到了?”“是。”“下去吧。”侍女迈着碎步,静悄悄地走了出去——这里的每一个人底盘都很稳,个个都身怀武功,这沉幽阁的实力,的确不容小觑,倾竹在内心权衡着。不等她开口,男子就道:“来找‘无常’?怕是有点晚了,他的任务没完成 ,没有解药,恐怕是活不了多久了。”
  她压住心头的怒意,平声静气,问道:“什么任务?”心中已经隐隐猜到一些。
  男人藏在面具后面的那张嘴哈哈大笑起来:“刺杀长白掌门衣倾竹。”倾竹听到这里,她如坠冰窟,全身发冷。他依旧在冷酷无情地继续,“没完成任务就得死,这是沉幽阁的规矩。你说是不是啊?衣倾竹。‘无常’没杀你,真是情深意切,不过你应该知道,杀手,是不需要感情的,他既然破了规矩,就要受到应有的惩罚。”
  “原来你早就知道我是谁。”倾竹顿了顿,自动忽略了男子的后半句话,露出了一个无害的笑容来——她惊讶自己现在居然笑得出来,“既然都是熟人,那我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阁主,你是不是忘了,你欠我的人情?”她虽然心焦如焚,面上却依旧是一片风平浪静,“听说沉幽阁最重承诺,最重人情,阁主,这与传闻似乎也不太相符啊?”倾竹猛地扬起音调,拔起气势,带着威胁之意。
  所谓人情,就是倾竹在长白山上当外门弟子时,救下了一个摔在崖底,浑身是血的男人,那男人伤好后,不声不响地离开了,留下一块木牌,雕刻着沉幽阁三个字,下面压着一张纸条,用狂草写着“今后若有事,可凭此牌在沉幽阁找我。”倾竹当时没想那么多,只是觉得和常夜有关,可能会有用就留下了。
  他的脸色变了,她满意地看到男人的妥协“你想要什么?”倾竹慢慢抚摸着腰间挂着的荷包,施舍般抬眼,“解药给我,还有,我要带他走。”男人“嗤”了一声,冷笑道:“衣倾竹,你的胃口未免开得太大,就算你救了我,我也不能为你破了沉幽阁的规矩,解药不能给你。”倾竹见他脸色坚决,沉幽阁虽然干的是“非法勾当”,但却一直在信誉方面无可挑剔,她再一次问道:“真的无法商量?那么最大限度呢?”
  见她识趣,男人的脸色放缓了些许:“我可以让你带他走,不过解药,我是不能给你的,但是带他走,有条件。”倾竹确认:“无法破例?那么,是什么条件?”
  男人阴阴地笑了:“是,无法破例,想带他走,我不会拦你,外面那些人就不一定了,但是”男人顿了顿,继续“出了我沉幽阁,以后我可以保证,没有人再会去追杀你们。”倾竹早已听出他还是想从她身上讨到好处,既然双方各退一步,她也不再计较,往后长白可还不能和沉幽阁撕破脸皮,痛快道:“好。”
  常夜盘坐在潮湿的地板上,运功调息,努力压制着体内的毒,额头上渗出晶莹的冷汗一滴一滴滑落下来,牢门外站着的侍女冷漠的劝道:“‘无常’大人,您就别白费劲儿了,没有解药,您是熬不过这一关的,坏了规矩,阁主也不会让您熬过这一关的。”脸上的表情好似被人粘上去的,摇摇欲坠地挂在脸上,死人般的傀儡。
  常夜没有回答,他心里的意志支撑着他,明知可能马上就要被阎王爷收走,却残存着希望,渴望再次见到她。他觉得这一死前的愿望大概永远不会实现了,朦胧中听到她的声音,他怀疑自己在幻听:“在这儿是吗?别拦着我!”
  生锈的铁栏杆上凝结出水汽,和他额上的冷汗同步,顺着滑落下来。
  倾竹如同第一次见他一样,不同的是,她的心被揪得生疼,手抖的几乎握不住荷包,颤着伸出一只手,摸上他的脉,低声唤道:“常夜?常夜!”眼泪盈满眼眶,她抽出荷包中随身携带的银针,找准穴位,银光从她指尖不断甩出——只能试一试了,暂时压制住躁动的毒性,沉幽阁为了控制住杀手,会给他们每个人喂药,一段时间一次解药,他中毒时间太长,太深,怎料她熟读《医经》,却也未必能有胜算。
  ——长白山一派本就对药理有所研究,而她的武功在与常夜在一起的三年,日日苦练,大有长进,便匀出了更多的时间学习医理,才一路坐上掌门之位,而如今对他身上的毒,她却也不敢保证。
  她勉力背起他,单手支着墨华,一步一步,走过这又黑又长的走廊,墨华在黑暗中闪着寒光,她身上背负着他曾经隐瞒的一切,但只要手中有剑,即使看不到有光亮的出口,她也能够势如破竹,无所畏惧。
  常夜微微睁眼,看到面前女子瘦弱而又坚定的脊背,他竭力压下自己喉中的梗咽,悄悄提气运功,努力让自己更轻一点。他的动静依然引起了她的注意,倾竹察觉到他气息的变化,稍稍扭头,几乎与他的脸相贴:“别动,运功会加快毒发速度。”
  他察觉到她说话时无声的流泪,冰凉的泪沾到他脸上,黑暗中看不清她的表情,常夜知道倾竹在哭,却不知如何安慰她,收紧手臂,挤出平时仅存的一点轻松笑意来:“归玉,阁主不会让你带走我的,你和他做了什么交易?”倾竹听出他在转移她的注意,她抬起头,企图把眼泪收回去,回答道:“没什么,我之前救了他而已。还有,我叫衣倾竹。”
  他曾经费尽心思想要知道她的名字,此刻却轻而易举地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在这危急关头,几乎是使出自己平生几点微薄的幽默感来:“倾竹,你应当知道了我是谁,以前,我跟你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我对你的情意,和三年前相比只增不减。”常用察觉自己已是穷努之末,她的沉默没有让他感到惊慌,自顾自地说下去:“如果我们今日真能走出这里,那就是神灵的眷顾,如果……”“别说。”她猛地打断了他的话,制止了那个可能性的产生。
  倾竹前脚刚刚艰难地跨入院中,后脚就被密密麻麻的黑衣人团团围住。她把他从背上放下来,靠在木柱上,几乎是不顾一切地,仓促在他额头留下一个吻,看着他涣散的双眸,她缓慢而坚定地道:“相信我。”
  没听到他几不可闻的回答,当她第一次练剑,划出那一轮半月,倾竹在他心里,便是战无不胜。
  她转身站定,看着面前大片杀手,眼中的寒光一点一滴地会聚起来,气势提升到了顶点,冷笑一声:“这么着急着送死?”——常夜从没见过这样的她,便觉得惊讶,她眼中的杀意他前所未见,她的水平几乎已达到了和他相同的高度,还有一些明明显示长白的技巧,在这生死关头,他几乎开始坐着悠闲地欣赏起来——只是一颗心还悬着。
  她所有的动作都一气呵成,眼神越来越冷漠,潜藏在她体内十几年的幽魂正在缓缓在她身上苏醒,从当年他握着她的手开始,无形的气势和压抑在心底的情感潜移默化地传递到她身上,常夜只觉得她手上握着的墨华都在这血气中微微战栗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