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情于景》苏舟尘

93、第93章

　　萧南被开除学籍，纪淮萧南共处一室，纪淮请假不去学校……
　　这几句话堆在一起，怎么看怎么让人心神不安。
　　景界又问了柳飞一些问题，可柳飞不像廖总，消息没那么全面，一问三不知。景界无法，坐在床上蹙眉沉思了半天，最后隔壁床的陈之都看不下去了，问了句：“怎么了？”
　　景界摇摇头，下床穿上拖鞋，“我出去一下。”
　　“哦。”陈之点头，“别把门关死了，懒得给你开。”
　　“嗯。”景界出了房间，下楼去找到处僻静地方，拨通了纪淮电话。
　　纪淮那边接的很快，张嘴就是：“想我了？”
　　景界应了一声，然后迅速进入正题：“柳飞跟我说了，学校没有放假。”
　　“啊……”纪淮没了声。
　　“他还跟我说萧南被开除了。”景界继续道：“是发生什么事了么？”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纪淮说：“我怕你担心才没有说的。”
　　“但现在我知道了，所以你要把事情讲出来让我不要一边担心一边又不知道自己在担心些什么吗？”景界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到纪淮的情绪。
　　纪淮今天没去学校就是因为跟纪长生段文烟在家里正式的进行了一场谈话，谈话过程出人意料的顺利，不论是对他改变专业方向的事儿，还是对他的性向，两位家长的态度都很平和，这让他也平和下来，难得的说了很多曾经不好说出来的话。
　　更令他意外的是，段文烟在谈话过程中向他道了歉，说自己的教育理念或许存在某些问题，但她愿意慢慢的对这些问题进行一个弥补，只是这种弥补需要纪淮的配合，否则他们之间的间隙将无法修复。
　　纪淮觉得他妈说的有道理，便妥协了，承诺自己每个月都会抽上那么一两天回家里去住一住。
　　事后，纪淮觉得自己出了个假柜，并觉得自己这么多年对家里的怨怼像是个一厢情愿的笑话。
　　不过出柜这事儿仔细想想也是，两位家长都是在商场上摸爬滚打这么多年的人，段女士还出国留过学，什么样的人没见过？能这么快接受好像也在情理之中。
　　纪淮突然就很不明白自己这么些年都在担心些什么。
　　原来，人最大的敌人不是别人，而是自己，特别是自己脑子里的无限幻想。

　　一直担心着的事情就这么雷声大雨点儿小的平安度过，纪淮感触挺多，一一讲给了景界。
　　景界听的耐心，纪淮最后想起来段女士的叮嘱，说：“对了，还有个事儿就是……我妈说，有空带你回家吃个饭，也算提前熟悉一下。我本来不打算告诉他们我跟你的事儿，但我妈猜到是你了，我也不好否认。”
　　“没关系，你没事儿就好。”景界倒是不在意这些，“不过萧南被学校开除，就彻底没什么可顾虑的了，你以后放学回家都小心一点。”
　　“嗯，你放心吧，学校到我家就那么几步路的距离，前有学校保安，后有小区门卫，他不能把我怎么样的。”纪淮顿了顿，又说：“最多不过我不去小街那边转悠了，反正周叔现在日子过得挺好，也不需要我过去叨扰他。”
　　“你心里有数就好。”心里的石头落地，景界舒了口气，“你早点休息，明天就回学校去上课，别忘了你是要考浙大的人。”
　　“嗯，你也早点休息。”

　　写生的时间所剩无多，景界放下了对纪淮的担心，却放不下自家的这本经。
　　他不喜欢不对等的感情，或者更准确一点的说法是，他不想让纪淮吃亏。
　　如果纪淮那边已经出柜，他不可能放任自己继续跟家里伪装。
　　是时候把出柜的事儿提上日程了。
　　景界稍微计划了一下，静待写生结束的那天。
　　那天一众学员先是坐着画室雇来的大巴车返回画室，收拾好东西后再各自回家。
　　连续写生二十天，画室也是有良心的，放了他们两天的假。景界不想在这件事情上继续逃避，所以选择当天就跟家里和盘托出，如果景先生和李阿姨接受不了，他还可以有一天的时间跟他们谈谈。
　　“可算是回来了，你爸他想死你了。”景界刚一进门，李阿姨就迎了出来，第二句话便是：“饿不饿？”
　　景先生也很快迎了出来，“回来了？哟，这都晒黑了。”
　　景界很无奈，先回答了李阿姨的问题，然后进房间收拾了一下行李。

　　有些事情，想说是一回事，真正说出来又是另一回事。
　　景界一直在寻找一个合适的谈话时机，本想晚饭后大家一块儿坐在客厅里谈谈，谁知晚饭还没吃完，他爸就一脸严肃的放下碗筷，清咳两声，说：“儿子啊，我们呢，有件事儿想要跟你商量一下。”
　　景界不明就里，放下碗筷等着听他爸详说。
　　“哎呀，那种事情吃完饭再谈好了。”李阿姨嗔怪道。
　　“没关系，我吃好了。”景界说。
　　景先生便说：“你阿姨怀孕了。”
　　景界脑子懵了一下。
　　景先生说：“43岁也算大龄产妇了，可是……你知道我跟你阿姨这么多年……”他顿了顿，似乎在思考该怎么措辞。
　　“你们……想要么？”景界很快就从一开始的震惊中回过神，表现得十分冷静。
　　“这个，还是要征求你的意见。”景先生侧面回答了这个问题。
　　景界牵了牵嘴角，“那好像是你们的事情。”
　　李阿姨说：“可是我们已经有你了，怕你会不开心。”
　　“怎么会，能有个弟弟妹妹什么的也挺好。”景界从李阿姨脸上看出些许窘迫，心里突然也挺不是滋味，不过不是因为家里要多一个孩子跟自己抢什么，而是这么多年来，尽管他已经对李阿姨表现出了最大的善意，李阿姨也还是总担心他会嫌弃自己，这让他常常觉得自己像是个局外人，并且是个恶人。
　　“只是阿姨年纪大了，身体方面可能需要一些调理。”景界只能先就此事表达自己的态度，“爸你哪天陪阿姨去医院做个检查什么的吧。”
　　“检查是肯定会做的。”景先生有些不确定的看了景界一眼，“你真的可以接受？”
　　“你要是再这么多问几句，我可能就不接受了。”景界很无奈，抿了抿唇，决定趁此机会出个柜：“而且我也有件事儿想个你们说。”
　　景先生瞬间被勾起兴趣，“什么事？”
　　“这件事你们可能不太好接受。”景界先给二老打了个预防针，“不过我是认真的。”
　　“你说，就算是早恋我们也是可以接受的。”景先生想起景界曾表现出的一些不寻常，决定给儿子减轻一点心理压力。
　　“可能比早恋要严重一点点。”景界说。
　　景先生惊，“你不会是……”
　　好歹是父子，景界毫不费力就从景先生脸上读出了他的未尽之言，矢口否认道：“没有。”
　　景先生松了口气，“那就好。那是什么事儿？你别怕，我跟你阿姨肯定是支持你的。”
　　李阿姨附和着点了点头。
　　景界深吸了一口气，“我不喜欢女生。”
　　“现在没遇到喜欢的，以后上了大学，工作了总能遇到，这个你不用担心……”景先生兀自说了一大堆后才反应过来他儿子那句话的意思似乎不是没有找到女孩子谈恋爱这么简单。
　　李阿姨身为女性，比景先生敏锐不少，隐隐的已经猜出景界是什么意思，却没法第一时间相信，声音有些干涩，“你的意思是……”
　　“我的性取向是……男。”景界密切关注着二老的神情变幻。
　　景先生神情有些呆滞，李阿姨则还算冷静，张了张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我应该是天生的，初中就察觉到不对劲了。”景界说：“之前不说是有两个原因，一是害怕你们不能接受，二是也没找到喜欢的人，没必要说。但现在我找到了，所以想跟你们说一下，你们以后可能不会有孙子了。也不对，现在阿姨怀了孕，孙子还是有希望的，就是需要您二位多等几年。”
　　景界说着这话，奇迹般的想到刚认识纪淮那会儿他所想过的，勇气的来源。
　　他想，如果他个人所能拥有的勇气只有五分，那么纪淮就是他另一半勇气的来源。不然，要怎么解释他如今冲动的出柜呢？

　　“我……”景先生盯着自己儿子看了好一会儿，艰涩道：“需要点时间消化一下。”
　　“好。”景界点头，“要是实在想不通可以去网上搜一下，挺多的，也不是什么病，择偶标准也不是是个男的就行，跟谁在一起主要还是因为喜欢。”
　　景先生点头，没出声。
　　李阿姨在一旁也不说话，但脸上看不出不能接受的样子。
　　景界其实不怕李阿姨不接受，他怕的是对方心里有意见却碍于自己继母的身份不敢多言。
　　上次家长会的时候他光知道让纪淮给家里写信交流，倒是忘了自家这状况，早知道他也该写点什么来让李阿姨转变观念。
　　失策了。
　　现在这局面不好多说别的，只能让二老私下交流交流。
　　景界回到房间给他们腾出余地，拉开椅子开始补画给纪淮的日记。

　　景先生的接受能力出乎意料的强，第二天一家人围在餐桌前吃早饭的时候，景先生已经恢复往日模样，说：“我跟你阿姨昨晚查了些资料，大概能理解一些，只是这心态上一时半会儿调整不过来，不过你也不用担心，给我们一点时间就好，你呢就安心画画、学习，不要老琢磨着这事儿。”
　　“嗯。”景界点头。
　　李阿姨叹了口气，“也别光想着画画和学习，有空多放松一下，别把身体给忙坏了。”
　　“好。”景界说不感动是假，可说谢谢太矫情，只能用同样的方式回应说：“阿姨你也少操心点家务，做饭扫地什么的让我爸做就行，你歇着。”
　　“就你爸做的那饭，谁吃得下哟。”李阿姨笑着瞥了景先生一眼。
　　景先生不服，“我做的饭怎么了？顶多味道上差点儿，又毒不死人。”
　　景界看着二老的互动，心情挺好，总算是能放心的出去跟纪淮鬼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