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草人之旅》砂珥

21、女歌者蕾芬妮

　　卡查没想到丹狄莱茵会如此干脆地撇下自己，它觉得就算它能做梦也不可能梦到这种场面。这个人，莫非是丹狄莱茵的敌人？可是他隐隐觉得他迫切地要抹杀掉的不单单是这个人而已。
　　违背丹狄莱茵意愿的事它不想做，可是手里这个人他也不想放弃－－或许能从他口中问出重要的情报也不一定呢？
　　情急之下发觉语言对现在的它来说还是很复杂的，它没办法简单扼要地表述清楚所思所想，正在这时远处马蹄声渐近，珀雷蒂和卡西亚赶来了。丹狄莱茵脸色更阴沉，可想而知，他们到来一定会选择救下那个人。这是他不愿意看到的。
　　“不做，卡查，不是朋友？”卡查乱到无法把话说清楚，但站在一旁的丹狄莱茵听懂了，并且点头：“想讨好我就应该利用这个机会。不按我说的做，就很难表示你是我的朋友。”
　　摇头。卡查摇了摇头。“不行”二字说不出口，但用行动已经表达出他的决定。

　　隔着很远听不见卡查和丹狄莱茵的对话，但是不等马停下就跃下马背的珀雷蒂一边在满是碎石子的地面上侧滑，一边看见半陷在流沙坑里的卡查突然振臂，向岸边抛出一件大东西：是人！
　　他知道骷髅的怪力强大到不合常理，可怎么说它也是在流沙坑里，这样做的话－－他想到的会发生的事，在从脑海闪现的一刹那和真实的一幕重叠：卡查的身体迅速下陷！而接着丹狄莱茵飞身跳进沙坑的一幕更是他没料到的！
　　与此同时，被抛出来的人正打他头顶落下，珀雷蒂本能接住，但一双眼睛依旧盯紧前方：“丹狄莱茵！”

　　卡查也在呼喊这个名字。
　　沙灌进它的身体淹没头顶的时候，它看见丹狄莱茵飞扑过来。
　　紧急关头他出手救自己了！即使被沙砾吞没，全身上下所有骨头都因为欢悦而剧烈颤抖。
　　它伸长手臂想更接近他，即使双手握紧还觉得不够近，至少光这么做无法表达它的迫切，该怎么做呢？都已经牢牢抓住彼此了，头壳深处荡漾出的激动感只增强未衰减。
　　丹狄莱茵虽然动作很敏捷迅速，但体重是他进入流沙后无法克服的敌人，他的下陷速度比卡查还快，“不要乱动！”他这么对它说可自己的身体还是不由自主往下沉。
　　“卡查很高兴。”它高声叫着，边说边在沙下磨动身体试图靠近。
　　“不许动！”丹狄莱茵瞪大眼睛责骂它。
　　另一边，后来而上的卡西亚已经拉住他斗篷的一角，也就是说卡查只要乖乖等着被拉上来就可以了。
　　“对，就这样不要动。”柔下的声音有些涩哑，丹狄莱茵直视面具空荡荡的黑孔，不知是呛进沙粒还是因为视线和自己纠缠入神？卡查愿意相信是第二种。
　　它早就知道它与他之间有某种共通之处。掩埋在沙土下他们双手十指相扣，充满凉意的触感犹如让它握住某个牢固的支点，卡查发觉自己很喜欢这种冰冷的气息在指骨交缠流淌。被呵斥而中断的靠近他的念头又冒了出来。
　　“别过来。”低声嗔恼中竟有一丝请求，可是骷髅好像没有听见，靠近他的同时双目定定然看着他，分明没有眼珠的空洞投射出强烈的视线，被这股视线抓住的人－－丹狄莱茵－－躲不开。
　　终于，它心满意足地挪动到他跟前，另一只没能握住丹狄莱茵的手在沙下摸索寻找，半天才发现那只手正露在空气中向后与卡西亚的手握在一起。它失落地低下头。
　　“抱住我，要上去了。”
　　丹狄莱茵一定是看出了它的心思才会这么说，卡查再度兴高采烈起来，用觉得空虚的那只手圈住他的腰，如果没有碍事的沙它可以抱得更紧。
　　“你想勒死我啊！”
　　能区分出语中的责备并不等于是在发火，卡查学珀雷蒂那样贴紧他、把下巴也搁在他肩上：“卡查每一根骨头都在说，要靠近丹狄莱茵。”另一边与之交握的指骨缠地更紧。

　　骷髅毕竟是骷髅，只会听从本能驱使。所幸它只是一把骨头，否则像它这样任性地乱来，就算卡西亚抓住他们，也会一起被拖下去。不过现在他没时间去骂骷髅，双脚一踩上坚实的土地，他便走向被卡查救下的那个人。
　　珀雷蒂撩开那人遮在脸上的面纱，竟然是女歌者蕾芬妮·瑞那！
　　“她跟踪我们好几天了。”丹狄莱茵叉胸而立，眉宇间尽是烦恼。
　　“你早知道怎么不说？”
　　就知道珀雷蒂会这么问，丹狄莱茵不耐烦地哼了声：“我以为能甩掉她。”
　　莫非他每到一处露营都会在周围转悠一圈就是为了抹掉行进痕迹，不让蕾芬妮发现？忽然想起第一次在小镇遇见她，丹狄莱茵就说她能自己解决麻烦，事实证明她独自一人确实过得很好。
　　“你们……”他当然想验证自己的猜测，但不用想也知道丹狄莱茵不会回答这个问题，所以他改而问，“那么我们拿她怎么办？”
　　“我说丢掉，你会同意吗？”
　　这回答更让疑问得到一点证明。

　　蕾芬妮好像是被石头砸中处于昏迷，还好她全身都用纱、斗篷裹得严严实实，几乎没有明显外伤。他们还要继续赶路，对于由谁负责路上“携带”她，丹狄莱茵、珀雷蒂和卡查均把目光投向卡西亚，卡西亚也很坦然地接受了。
　　卡查的马匹被流沙吞噬，最后，卡查和丹狄莱茵同乘一匹，卡西亚抱着蕾芬妮上了自己的马，珀雷蒂在前方开道。
　　因为这个插曲耽误了时间，天空泛紫色进入黑夜时他们没能找到人类聚集地。
　　“可能就快到啦，再走一点吧。”
　　丹狄莱茵摇摇头否定卡西亚的建议：“天黑后容易误入流沙。哪怕现在能看见屋顶和灯火，也不能冒然走过去。”
　　“我不得不说，你对这片荒漠真了解！”
　　天晓得这是夸赞还是反语，丹狄莱茵用一贯的漠然态度来处理，卡查很难得地没有再做一名旁听者：“丹狄莱茵就是很厉害。”
　　因为救了它，它到现在还高兴着。不难看出，它会因此雀跃相当长一段时间。
　　“她还没醒？”
　　珀雷蒂担心地看着蕾芬妮。在马背上颠簸了一整天她都还是那个样子。
　　“该不会已经死了吧？”卡查的话让卡西亚不悦，他小心抱着女人跳下马，让她平躺在珀雷蒂铺好的毛毯上，呼吸还算均匀，但深黑的肤色让人无法辨识她的气色。
　　“要是死了，麻烦你们趁早丢掉。”
　　“丹狄莱茵请不要这样对女士说话。”卡西亚正色道。
　　把人当如垃圾一样的态度确实尖刻又可恶，但丹狄莱茵耸耸肩：“我是在对你们讲话，她，我才懒得理会。”
　　“你－－”
　　状况立刻升级到卡西亚一个箭步冲上来揪住丹狄莱茵的衣领！然而，他的警告行为并未就此打住，拳头毫无预料地挥中丹狄莱茵，漂亮的下巴不至于打歪，可也立刻起了一层淤青。
　　珀雷蒂和卡查连忙拉开他们。
　　“放心，我才不会为一个女人随便挥拳头。”丹狄莱茵仍旧保持平静，他用拇指揉了揉下巴受伤的地方，微笑，“要是以前，让我受伤的人都不能活过天明。你应该感到庆幸。啊，对了，通常情况下受伤和昏迷的人都需要喝水。”
　　目光转向地上的蕾芬妮，众人恍然：“你怎么不早说。”
　　“这应该是常识呀，各位少爷们。”恭敬至极的腔调，表情却是恶作剧的笑。
　　“他故意不说，让她渴了一整天！”
　　珀雷蒂拉住暴怒的卡西亚：“我们也有错，现在不是争论的时候，快喂她喝水。”

　　看着开始忙活的卡西亚，珀雷蒂走到丹狄莱茵身边：“我觉得你这次做得真的很过分。”
　　蓝眼睛看着篝火上跳动的火星，仿佛什么都没有听见。
　　“这样可能会弄出人命……”
　　“瑞娜不会那么容易就死。”
　　他叫她“瑞娜”？
　　“果然你们认识。”
　　抛下珀雷蒂不管，丹狄莱茵起身走向卡西亚。他灌进去的清水蕾芬妮一口都没吞下，水延着脱水干裂的唇角漏下，濡湿她的衣衫还有垫在身下的毛毯。
　　“你这样是在浪费水，用嘴喂她！”他的话让卡西亚涨红脸，“如果她不喝就自己喝，这样才不浪费。这种地方水是最宝贵的。”
　　“啊？”虽然听着让人不好意思，但是还很在理的样子。
　　本是抱胸低头冷眼旁观的丹狄莱茵见卡西亚还在发愣，推开他：“真麻烦～躲开。”拎起水袋他自己灌了一口，然后半跪在蕾芬妮身侧托起她的头，俯身含住女人已经干到流血的嘴唇，没有半点犹豫。
　　除了扶住她的后脑，丹狄莱茵伸出另一只手轻柔勾起她的下巴，好让她更方便接受自己。倘若不知实情，会以为这是情人间的长吻，比如唤醒沉睡的恋人那一类，令旁观者都感到窒息。
　　良久，蕾芬妮真的动了动喉头。
　　接着他又喂了一口，动作同样的娴熟麻利。结束时，珀雷蒂瞥见他顺带舔舐女人唇上的裂口，就这么个小动作，不知为什么在他脑海中印刻地很深，反复回放。

　　“好歹也该醒了，瑞娜。”丹狄莱茵拍拍女人的脸，“真是，奇怪的嗜好就不能改一改嘛？真脏。”他因为手心沾了她脸上的油墨而咒骂，于是站起身不想再管她。
　　目光对上一脸痴呆的卡西亚时，他挑眉：“可能你不知道，瑞娜除了爱易容，还喜欢被人吻，所以昏迷时也能用这种方法喂食物和水。”
　　用清冷的声调说轻佻的话，丹狄莱茵脸上的笑容怎么看怎么恶质，这可真的惹恼了卡西亚。
　　“啪”卡西亚一拳挥空，丹狄莱茵只微微移动半寸就避开了。
　　珀雷蒂有些不想承认：此刻的丹狄莱茵情绪比其他任何时候都精神得多。是因为那个女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