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草人之旅》砂珥

20、抉择和变故

　　身心松弛之后倦意袭来，眼皮越来越重，珀雷蒂抗不住终于睡着了。可是没过很久他被冻醒，发沉胳膊下丹狄莱茵的身体正在发抖。
　　该不会最近几天他都这样吧？
　　“很快就会过去。”他闭紧眼摇着头，示意他不要惊慌。可他的体温急剧下降得让人不能不失措，连鼻息都喷薄出冰冷的白雾。
　　珀雷蒂感到很自责：“真对不起，这些天我没有坚持一直陪你。”
　　“坚持？哼～”冰凉的气息好像是为了他这声冷哼而存在，“你以为你够坚持就可以？除非我愿意，否则谁也不能勉强我。”
　　这种时候也不忘说些让人火大的话，真不愧是丹狄莱茵，珀雷蒂撇撇嘴没做声，收拢手臂全力抱住他的动作好像很能理解他似的。过了会儿，丹狄莱茵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等紫色变成蓝色，就会好了。”
　　放眼看黎明前的天际，紫色的天正一点点浅薄稀释，和珀雷蒂概念中天空该有的蓝色混合在一起。
　　“我会陪着你，就算被拒绝也会。”说完珀雷蒂在他细软的头发上吻了一下，“我的母亲说，睡前祝福会让人做好梦，第二天什么烦恼都没有了。安心睡吧。”
　　柔软又安宁的感觉并不能抵御身体上的寒冷，但就是这微不足道的触感如涟漪荡漾，把不适造成的烦躁给涤清。丹狄莱茵叹了口气，说不定真如他所说，能在黎明前做上个好梦－－

　　卡西亚几乎忘了宿醉会让头痛欲裂，他唉声叹气地坐起来使劲儿揉额角都无法镇痛。
　　“啊，一定是该死的酒保骗我，给了劣等红酒。”他想站起来冲来时的方向（也就是他认为沙芽酒馆所在的那个方向）大声抗议，可站地太猛，头痛加剧。他弯着腰咒骂，“以女神之名我起誓，回去以后一定不轻饶那个奸商！哎呀，忘了要祷告。”慌慌张张在一小块空地上铺好毛毯，向着西方跪倒开始念诵祷文。
　　珀雷蒂等人都已经知道他每日清晨会象丝黛尓拉女神奉上真诚的祷告，虽然他自己都说这不是每个安格洛蒙特成员必须进行的仪式，只是在做凯尔·布兰斯教徒时留下的习惯，但看他每天坚持、一丝不苟的认真态度，让大家都觉得这是圣武士坚定信仰的表现。
　　祷告在对女神的颂扬中结束，卡西亚转头发现珀雷蒂站在不远处。
　　“丹狄莱茵说早点出发，顺利的话今天能穿过这里找到沙漠边的聚集地。”
　　卡西亚点点头捡起毛毯：“说实话我也很想找张床好好睡一觉，这几天露营真是累死人，连衣服都快要皱了。”
　　说白了，卡西亚也是半个娇生惯养的少爷，从他对衣着的讲究和仪表的注重可见一斑：身处荒漠，还总用纯种马的鬃毛制成的刷子刷干净外套上的沙尘，然后小心翼翼披上斗篷保护好。入睡前也不例外，要把衣物仔细平铺，若是条件允许，他会把衣服一件件挂在树枝上防止弄皱。
　　诚然，珀雷蒂对衣着也很有自己的见解，但更多的是热衷于甲胄和防具。
　　“怎么，我的祷告让你看入迷了？”冲望着自己的珀雷蒂一乐，卡西亚说，“加入安格洛蒙特，我们可以一起祈祷。”
　　什么嘛～这种轻佻的口气！珀雷蒂皱起眉头：“你不是说祷告是做教徒时留下的习惯吗！”
　　“话虽如此，可对我这种暂时还没有明确信仰方向的人，这是最好的和神沟通的方法。”
　　用混沌之神偏好的方式向新信奉的女武神表达崇敬，亏他敢这么做！珀雷蒂无法遮掩眼里的厌恶，但同时又必须竭力保持礼貌上的平和，让卡西亚哈哈大笑。
　　“你呀，真是太一本正经了！也不知道你是太听话乖巧呢，还是害怕受到神的惩罚。哈哈，放松放松，我只是形式上对神袛比较缺乏礼数，心里面还是很认真的。”他拍拍自己心口，半低下头向西方鞠躬行礼，还真像那么回事儿。
　　珀雷蒂不想再和他纠缠不清，一甩金色发辫要走开。
　　“你是怎样信仰丝黛尓拉女神的？”
　　突然被一问，珀雷蒂不知如何回答，步子也定在原地，愣愣回看卡西亚。从小在父亲和兄长的带领下，他就知道所有丝黛尓拉女神的故事，骑士团成员佩戴的女神圣徽也是他心目中最圣洁的象征，然而，说到如何去信仰她……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表达方式，对神的信仰更是无法互相攀比。”丹狄莱茵的声音响起，本来就偏白的肤色因为清晨不适而略显病态，“真像你所说能和女神沟通，干脆问问她对珀雷蒂的看法不就知道他的信仰程度够不够了！”
　　“哈，你还真逗。”可能是昨夜的缘故，卡西亚不再对丹狄莱茵战战兢兢，不过他话锋中犀利的部分还是令他招架不住。
　　这个话题就此打住，珀雷蒂感激地看着丹狄莱茵，可对方完全无视，专注于把细剑挂在腰带上别好固定，珀雷蒂主动替他把包裹好的骨剑也别在腰间，他连声谢谢都没说，接过卡查递给他的黑斗篷，动作利落干脆。理所当然的淡定表情，好像他才是出身名门的贵公子，身边人都是他的奴仆。
　　“能不能问你个问题？你信奉的神袛是哪一位？”耐不住好奇，卡西亚开口问丹狄莱茵。
　　“想和我比对神的信仰？”丹狄莱茵居然没有漠视，侧过的脸上可以瞥见嘴角有一点笑意，善于察言观色的卡西亚自然知道，他的笑容不代表和蔼，反而要小心提防。
　　“纯粹只是好奇啦～哈哈～”干笑几声，他有点后悔没能管住自己的嘴巴，惹上丹狄莱茵。
　　实际上不只是他，珀雷蒂也在好奇着，这方面的事情他从未听丹狄莱茵提过－－任何和他相关的点滴他都无从知晓！说不定这是个机会，可以多了解他一点。所以，棕色的眸子也闪烁着看向丹狄莱茵。
　　“卡查也想知道吗？”意外的，他转身问卡查，“真要说好奇，我更好奇卡查的信仰。”
　　“信仰……？卡查被问住了！”它放下手里的行李，双手抱胸做努力思考状。
　　“我就说，你怎么会有，”丹狄莱茵苍白的脸上写着“果然如此”，“如果卡查都有信仰，那我就不能没有了。”
　　“难道没有信仰？”卡西亚和珀雷蒂不约而同道。
　　“不，我当然有。只是我从不向神乞求和祷告。”边说，俊朗的眉宇间渐显自傲和嘲弄，“所以一旦说出被我信仰的神的名字，会让他很没面子的，所以还是不说比较好。”

　　生活在大陆上的人们都很重视心中的神，人们的生活很大一部分都是围绕神的，特别是弗莱基，教会势力的强大也体现了这一点。卡查骑在马上，还在回想早晨三人对信仰的一番讨论。没有信仰的人似乎不存在。卡查记得以前在军团里那些骑士们彼此交流都把神袛们的姓氏挂在嘴边，初次见面也会谨慎说出自己的信奉者，以加深对彼此的了解。好像这一切已经演变为人类的一种礼节，但，只是属于人类的，它们骷髅从没为此烦恼过。
　　自己应该算是没有信仰的吧！
　　卡查骑着马因为沉思而稍许落后，不过这正好让它好好观察前面三人。
　　卡西亚挺直脊背，披风下摆的角上坠着纯银饰品，让布料兜风却不会飞扬，几乎是贴服在马背上。从这细小举动上看，他应该是细心谨慎之人，但是却抛弃混沌之神改而信奉女武神。
　　珀雷蒂同样端坐马背，用黑丝绳束起来的金发发丝随风飘荡，不时的要把被风拂到胸前的发尾拨到脑后，为了不让风继续抚弄头发，他干脆策马狂奔一段，然后停下等其他人赶上。从结识他开始，卡查就知道他信仰女武神，和每一个骑士一样生来就是如此，他本人也从未怀疑过。
　　最左边的丹狄莱茵速度不快不慢，看似轻松的身姿，优雅中深藏戒备。他已经不止一次仔细观察路边的乱石堆，好像那里有让他放不下心的东西。
　　卡查也跟着看那些碎石，它相信丹狄莱茵每一个举动都不会是毫无意义的。这一看，它忘了正在思考的信仰问题－－乱石后面有活物！
　　某种热流自内而生，让它每一根骨头开始发热，这是久违了的战斗的感觉！一激动，它任凭本能驱使拍马笔直冲向石头堆。丹狄莱茵好像对它喊了一声“不要”但听见时它骑着的马马蹄已经踢中最下面的石块，轰然巨响，卡查意识到自己犯了错，这里有陷阱！
　　受到惊吓的马儿一声嘶鸣高高立起，卡查被狠狠摔在地上，大大小小无数石块砸在它身上，感觉不到疼痛，但是却让它慌张。它身下的沙质土地好像变成没有底的坑，碎石和沙子一起旋动被往下吸。
　　流沙！它踩中流沙了！！

　　最先被发现的是卡查的面具，在日光下反射刺目的白光，想不看见都不行。丹狄莱茵松了口气，幸好面具打造成全包裹式样，否则它的脸就要露出来了。
　　“对不起。”卡查愧疚地看着丹狄莱茵，“可是卡查抓到了好东西。”
　　它大半截身体陷在沙下，一只手牢牢揽住一个人，那个人就是它口中的“好东西”，也是丹狄莱茵一直暗中留心观察的家伙。
　　因为事发太快，跑远了的珀雷蒂和慢悠悠在乎披风是否卷起来的卡西亚还未赶到。丹狄莱茵向卡查伸出一只手：“丢掉他，你快上来。”
　　一般情况下不都是要救人吗？卡查以为自己听错了，但蓝眼睛里透出一丝残忍：“我说不要管他，你上来！”只要卡查放下那人不管完全可以够着丹狄莱茵的手，它只有一把骨头的身体重量非常轻，只要小心一点便不太容易和碎石头一起没入沙中。
　　“可是，”卡查犹疑起来，“他不一定是敌人。”
　　“他是敌人，我要他死。”丹狄莱茵重重的发音无不在强调他是认识这个人的，至少知道他的身份，“你不愿意听从我的命令？”
　　它只说过要“追随他”，并非“服从他”，所以即便是命令也可以不用执行。
　　难以抉择的一刻在丹狄莱茵收回手的瞬间结束：“那你就和他一起呆在这里等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