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旅》砂珥

22、抹杀的过去

　　长长一声低吟，蕾芬妮艰难地醒来，晦涩的眼眸因为看见丹狄莱茵而突然明亮，她伸手抓能扶住的一切东西拼命想站起来，可最终只是靠着卡西亚的肩膀坐起。
　　“你救了我？”她望着痩而高挑的男人，但男人恶魔般的笑让她心寒：“我想你弄错了，奋不顾身把你从流沙里面救出来是它。”丹狄莱茵指着卡查，“如果换做我，一定不会让你活着出来。”笑着说这种话的模样让所有人感到害怕，而并不知道他有置她于死地念头的另外两人格外吃惊。
　　“卡查差点因为你死在流沙里。”其实骷髅即便被流沙吞没也不会死亡，但丹狄莱茵收起笑容后的表情出离愤怒，咬着牙低声说，“光是这点理由就够让你死了。”
　　蕾芬妮捂着嘴低下头，很快又抬起：“那刚刚喂我水的是你？一定是！这是你才有的感觉、我知道的！”她拼命按着唇瓣，开裂的伤口痛得她苦起脸，“还有舔这里的动作，是你的习惯，我全记得。”
　　丹狄莱茵的毒言恶语到她这里瞬间变成情人的密语，珀雷蒂他们更不好意思插话了。
　　可当事人们好像并不觉得尴尬，尤其是丹狄莱茵，态度异常冷淡，大大削弱空气中蔓延的暧昧气氛：“只不过是我对伤口和血的嗜好而已，你不要误会。喂水也只是喂水，仅此而已。”
　　“解、解释等于承认了一半！”卡西亚突然忍不住道。
　　一记严厉的眼刀刮在卡西亚脸上，让他意识到自己只是个外人，挫败地耷拉下肩。丹狄莱茵不用开口便将他逐出局外。可是他还是觉得蕾芬妮太可怜，满脸期待地看着丹狄莱茵，只换来些绝情的话，得不到回报。
　　“谢谢你为我说话。”蕾芬妮轻声向卡西亚道谢，疲倦地瘫软下身子倒进他怀里。若在以前，女人能这样依靠他他会很有成就感，但这回不同，卡西亚只觉得自己很失败，此外还有莫名的不甘：这两人之间连让他嫉妒的空隙都不存在吗？

　　稍微小憩一段时间，蕾芬妮精神好转，她向卡查道谢，谢谢它救了自己。卡查记得在沙芽酒馆见过她，那时候她给人的感觉丝毫没有这般羞涩清纯。深褐色的眼睛圆圆的，有点儿可爱。她用这双眼睛环顾四周。
　　“丹狄莱茵去探路了。”卡查说。
　　“哦，谢谢。”
　　“请问你们认识很久了吗？”珀雷蒂终于忍住开口问，生怕自己太唐突，他补充，“丹狄莱茵叫你瑞娜，好像很熟悉的样子。”
　　“噗嗤”蕾芬妮笑开，一甩黑亮的头发到胸前梳理，“他当然不会说自己的过去更不会提到我。”嘴上这么说，可表情很愉快，好像这个话题唤醒了快乐的记忆，“我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呢！小时候他的头发比我的还美还长，七岁以前我一直以为他是女孩子，不过每天都是他给我梳辫子，因为从那时候起他就讨厌我易容后变黑的手，说会弄脏他。”
　　珀雷蒂感到自己挑起了一个很劲爆的话题，卡西亚自然也被吸引过来。只有卡查顾虑：“背后说这些丹狄莱茵会生气。”
　　“可是等他回来就不能说了。”
　　“为什么不能？”
　　蕾芬妮看卡西亚，灰绿色的眼睛条件反射地含情脉脉，连说话也开始文绉绉：“可爱的女士，我们都不想看你和他起争执，你也知道他的脾气很……”
　　“没关系！”蕾芬妮一拍胸脯，“反正我知道他对我没那个意思，只是我单相思而已，况且我是奉命来杀他的，也不用太顾及他的感受。”
　　“哦－－啊？杀他？！”不知为何，珀雷蒂立刻想起初次相遇那群拦截丹狄莱茵的人，“黑伊”这个名字不禁脱口而出。
　　“哎，你竟然知道他的绰号。”蕾芬妮看珀雷蒂的眼神加深几分，“可是你一定不知道它的含义。”
　　“是的，他甚至不许我这么叫他。”
　　“我明白，因为他抛弃了我们这个家族，抛弃了一切。”女人稍有黯然，“可能我们想抹杀他的同时他也想抹杀我们。”
　　“你再说下去，我现在就杀了你。”
　　不知何时丹狄莱茵已经站在众人背后，伴随他的出现，尖啸的风声在荒野上突起，令人毛骨悚然。

　　“可以静到比风还不知存在，能像影子一样藏匿在任何角落，可以轻易得到别人的真心，又能毫不犹豫撕毁彼此的信任。这就是『冰铁锥』最优秀的黑伊。”蕾芬妮一改笑颜，正色着边说边站起来和他对视。
　　“我劝你们不要听太多，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丹狄莱茵瞥着珀雷蒂，卡查他不必操心，卡西亚的死活他更不会管，只是珀雷蒂，浅棕色的眼睛好奇又坦率地看着蕾芬妮，完全被她的话吸引了。打听自己的过去真的那么有趣吗？
　　“知道我们真实身份的人都要死，这是『冰铁锥』的规矩。”
　　直到听见这话，卡西亚才跳起来大喊：“什么？！我连『冰铁锥』是什么都不知道！”
　　“『冰铁锥』是这片大陆势力最强、关系网分布最广的暗杀组织。”
　　蕾芬妮飞速的回答让卡西亚捂起耳朵：“我并不想知道呀～”
　　“嗯，我是故意说的！其实以上内容都大可不必说出来。”蕾芬妮居然露出和丹狄莱茵同样恶质的笑容。
　　卡查要不是有面具兜着，恐怕惊到下颌骨都要落地，先前觉得她很羞涩的感觉现在完全没了，站在它面前的女人俨然是女版的丹狄莱茵，讥讽的笑、冷淡的眼神，稍有不同的是，女人眉眼间还有嗜杀之气。
　　它对杀戮的气息比任何人都来得敏锐。蕾芬妮和丹狄莱茵看似谈笑风生，实则都在瞄准机会出手。但是，还完全弄不清状况的珀雷蒂正试图缓和气氛，也跟着慢慢站起来－－就在丹狄莱茵蓝眸微转看他的片刻，蕾芬妮振臂甩手，肉眼几乎无法看见的两道钢丝刺向他。
　　对卡西亚和珀雷蒂来说，这一刹那只感到阵风扑面。
　　风越过他们强而有力地击在丹狄莱茵身侧－－他只躲开半边，身体被这股劲道带倒，快倒地之际伸手撑伏地面、弹起，利落且漂亮地站定。
　　一挥斗篷下摆，谁也没看清细剑是如何出鞘的，反应过来时胜负已定。丹狄莱茵的剑压在蕾芬妮脖子上，他脚下，卡查斜倒着，心脏位置有一根钢丝扎中，丝的另一头连在蕾芬妮的指间。
　　“我从不知道黑伊会顾忌其他人的安危。”蕾芬妮垂下手，钢丝滑动发出生冷的声音，“倏”地收回掌心，卡查的身体因为钢丝拔出而抖了一下。
　　“三年前我就不再是黑伊了。”
　　“好吧，你不是。我的任务失败了，请杀了我。”
　　湛蓝的眼睛盯着她，看不透心思。忽然，他手里剑锋一转，薄又锐利的刃口顺着蕾芬妮手臂滑下，捋断手腕上的珠链－－只是断了珠链，没有在她身上留下任何其他伤口。
　　和断线的珠粒一起坠落的有一枚指环，丹狄莱茵伸手截住，其他珠子则任其散落在地上蹦跃。
　　“结束了。”他说，指尖发力把指环捏成扭曲状，丢在地上。
　　“你不可以拿走它！”
　　蕾芬妮的声音几近尖叫，可在她趴下去要捡指环的时候，声音戛然而止，她被丹狄莱茵一脚踢飞，短靴将指环深深践踏进沙土之下。“这样做你都不肯放弃，那接下来我会怎么做你应该很清楚。”丹狄莱茵扬扬下巴，面色残忍，“我想你不会愿意看到我那样做吧？”
　　“请……别再那样做了。”仅剩的力量像被抽走似地，无力低垂下头。
　　拂袖离开时，丹狄莱茵补了句：“不许捡它！”完完全全命令的语调，仿佛是说给在场所有人听的。

　　发生这样的事，其他人根本没有插手的余地，连拔剑相助的机会都没有。当然，也没人敢问那枚戒指的事情。
　　卡西亚扶起蕾芬妮，只听她说：“他不是黑伊、真的不是！黑伊不会放过任何可以排除威胁的机会，他完全可以杀了我，为什么不呢？”卡西亚忍不住回头看丹狄莱茵，他正拉起卡查。因为他满脑子还在回味刚刚半分钟内发生的一幕，暂时没空多想另一个摆在眼前、并且更为诡秘的事实：卡查被击中心脏，怎么还活蹦乱跳的？

　　“珀雷蒂好像有话要说。”卡查拉拉丹狄莱茵的袖子，丹狄莱茵并没有给他好脸色，但也没有无视到就这么走掉。
　　“对不起。”
　　“原来你要说的就是这个！”这回他真的扭头就走。
　　“我让他失望了……”珀雷蒂摸着脖子懊恼，为什么自己那么笨，没看出形势变化。连骷髅都察觉不对劲了，他还一头热地想多听些丹狄莱茵的过去。不过就算他拔出剑，应该帮哪一方呢？说到剑，此刻正和他的行李一起堆在帐篷里……
　　“嘭”他一拳敲在地上，以后一定随身带剑！
　　“珀雷蒂不用担心自己是废物，”卡查一只手拍在他肩上，“丹狄莱茵的事不是谁都能插上手的。”
　　换句话说就是，丹狄莱茵并不需要帮助？
　　卡查是想安慰他的，但珀雷蒂好像更没精神了。

　　深夜，加上蕾芬妮一共四人，谁也没进帐篷。原定由丹狄莱茵负责和卡查守夜，但卡西亚担心冲突再起所以抱着竖琴在篝火边弹奏，一曲又一曲，每一支都满怀忧伤。
　　卡查随口问这是不是失恋的曲子，他不作答，继续一个劲儿地弹着。
　　珀雷蒂也坐在火边。夜色已经过半，他必须盯着丹狄莱茵，在他发寒的时候好照料。这会儿在他的监督下卡查烤好第一批兔肉，香喷喷的肉盛在瓷盘里端至蕾芬妮眼前，她诧异地盯着盘子又看看珀雷蒂：“你不怕我吃饱了有力气再去找他麻烦？”丹狄莱茵这个名字她还不习惯说出口。
　　“放心，我和卡查都会保护他的。”他已经把巨剑背在身后啦。
　　放心？这是对敌人应该用的词吗？蕾芬妮发出一串银铃般的笑，让人想起她是个歌者。卡西亚怂恿她唱上一曲，她大方地接过竖琴放开嗓子唱了支小夜曲。依旧是半唱半吟诵，描述的是沙漠银月高挂的美景，没有杀戮，连阴郁忧伤的气氛都没有，听着感觉轻松欢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