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世》解子尘

7、第七章

　　灯火辉煌之外，某处郊区。
　　公路蜿蜒曲折的攀爬在半山腰上，它的两侧是一片茂密的森林，树林的层层绿叶隐天蔽日。
　　一栋孤零零的建筑坐落于公路与森林中间，建筑的外墙上满是涂鸦，海绵宝宝，白雪公主，猫和老鼠，各种卡通人物琳琅满目，远远看去一片花红柳绿。
　　这是一所孤儿院。
　　正是夜晚十分，走廊一片寂静。
　　尽头，有一个小小的房间，此时正紧紧的闭合着，似乎里面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小小的房间里，她坐在椅子上，一手撑着下巴，似乎在出神。
　　她正前方里有一张床，上面躺着一个皮肤雪白的男孩，凭着氧气罩勉强维持生命。他双目紧闭，一脸安详。
　　她没有做什么，只是看着男孩瘦小的身体，看的异常认真。
　　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咚咚咚——”
　　门忽然被敲响，成了这漫漫长夜里的唯一一处声源，诡异无比。
　　没等发呆的女孩回过神，门就被人从外面打开了。
　　“想杀了他吗？”走进的男人似笑非笑，本就低沉的声线在夜幕中格外吸引人。
　　女孩在瞬间转过身对男人说：“怎么可能，他是我弟弟。”
　　“但是没有他，你会过的比现在更好。”
　　“……”
　　见女孩低头不语，男人耸了耸肩，又问：
　　“那你想救他吗？”
　　女孩愣住了，这对她来说无疑是一个巨大的诱惑，这次，她微微点了点头。
　　“我可以让全世界最好的医学团队来救你弟弟。”男人丝毫不给女孩反应的时间，他露出一个绅士的微笑继续说：“前提是你要和我合作，林凌小姐。”
　　林凌犹豫了。
　　尽管他知道，男人口中的这个合作，指的是她的单方面失去许多。
　　比如失去前途，名誉，良心，亦或是生命。
　　但男人提出的报酬实在是太诱人了。
　　“你在犹豫什么，你应该知道，我一向言出必行。”男人冲黑漆漆的门口挥了挥手：“祁泽。”
　　祁泽拉着一个行李箱从门外走进，他的皮肤还是那么苍白，和床上的男孩相比，甚至是他更略胜一筹，他站到男人身边，不用男人再做什么动作，他已经把行李箱平放到地上拉开了拉链，冲林凌笑了笑：“这是王总已经准备好的三百万，这样你现在就可以在国内好一点的医院给你的弟弟治病。”
　　“……”林凌沉默了。
　　王旭听到祁泽汇报的数字，眉梢挑了挑，望向祁泽。
　　祁泽不去看他，接着对林凌说：“王总刚刚也说到了，只要你答应与我们合作，他一定会尽力救你弟弟，这只是我们的一点小诚意，还希望你不要嫌弃。”
　　过了很久，似乎也没有多久，林凌抬起头：“你们想让我做什么？”
　　“很简单。”王旭拍了拍手：“扫墓，搭讪。听说你们女孩子最擅长的就是勾／搭男人。”
　　“那为什么你会选中我。”
　　“因为在这之后还有一个需要你的地方，这个地方是别的女人都无法代替的。”
　　“……”
　　“你放心，只要我活着，我们就是你的经济靠山，只要我们合作，你的一切学杂费用，我全部帮你出，那时，你完完全全可以脱离你爸爸的掌控，再也不需要靠他的破钱来生活。或者说，你很喜欢你那个老男人对你肆意妄为？”
　　“你……会不会反悔……”
　　“我们可以立字据。”
　　林凌再次闭上了嘴。
　　“……我……只要不犯法，我都答应你。”过了良久，她小心翼翼的嘟囔了一句。
　　“放心放心，当然不会犯法。毕竟我也是个守法公民呢。”王旭笑着看了祁泽一眼。
　　后者会意，俯下身，将行李箱的拉链再次重新拉好，然后将行李箱拉到了床旁边，向林凌彬彬有礼地鞠了一躬：“那么林凌小姐，我们后会有期。”
　　王旭和祁泽离开后林凌远远的看着行李箱，终于还是瘫坐在椅子上，一个人哭了无声的掉了半宿的眼泪。
　　王旭坐上车，盯着副驾驶上翻看手机的祁泽，抬手打开了车内的车灯。
　　祁泽有些不解，疑惑的看了王旭一眼。
　　“在暗处看手机对视力不好。”
　　祁泽应声，默默把手机揣回了衣兜。
　　“为什么行李箱中的钱变成了三百万？”王旭问。
　　“怎么，这不是你开始的打算吗？”
　　“我没有，别和我装。多出来的那一百万是你自己的？”
　　“嗯……我的就是你的。”祁泽抿嘴笑到，两个浅浅的梨涡在他脸颊两边格外乖巧。
　　“少跟我贫，你又不听话了。”王旭叹了口气，忽然抱过祁泽在他唇上如蜻蜓点水般留下一吻：“你这样是要罚的。”
　　祁泽微笑着指了指方向盘：“怎么着，不回家了？”顿了顿，他又补上一句：“我可不和你丢人。”
　　说话间，王旭已经撩开了祁泽的衣角。
　　祁泽的腰上还残留着点点零星的鞭痕和烟头烫伤的痕迹，它们交织在一起，看的王旭忍不住皱了皱眉毛。
　　他只能用力抱紧祁泽，似乎是想把祁泽整个人推到他的身体里：“那时候为什么不跑呢，如果你跑了，就不会受这么重的伤了。”
　　“我知道。”祁泽也抱住王旭，安慰似的轻拍着他的后背：“我说过，不管你变成什么样，我不会离开你。”
　　“笨蛋……”王旭低头在他颈窝蹭了蹭，又补上一句：“不会了，我再也不会让‘他’活过来。我……要杀死‘他’。”
　　“我相信你。”祁泽揉了揉王旭的头发。
　　会好的。
　　我和你会一直好的。

　　欧阳萧出院的那天，高欢去医院接了他。
　　跟在欧阳萧旁边的还有一个小女孩，全程抱着手机打电话。
　　“喂，那女孩儿是谁啊？”
　　“我同父异母的妹妹。”欧阳萧一手扶着高欢的手臂，另一只手扶着墙走的甚是艰难。
　　“哦～叶澜呢？他怎么没来。”高欢前言不接后语的问。
　　“他在上课。”
　　与此同时，欧阳雅雅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怎么这么别扭啊？之前不来看他，现在人家要出院了，你又想看了。”
　　对面的人不知道说了点什么，欧阳雅雅无奈的摇了摇头，从后面追上两人：“哥，你出个镜。”
　　“什么？”还没等欧阳萧反应过来，雅雅手机的前置摄像头就晃晃悠悠的来到了他面前，又很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走了。
　　“？”欧阳萧依旧一头雾水。
　　“爸，他现在挺好的，幸好你当时冲上去把他拉回来了，不然……”
　　欧阳雅雅的话似乎被电话那头的人打断了，她又换了一脸无语的表情：“嗯，行行行，你大反派。”
　　欧阳萧走在前面，面无表情。
　　但高欢感觉得到，他似乎很开心的样子，于是他也不由得开心了起来。
　　“医生说你出了院还需要注意什么吗？”
　　“唔……这几个月不要做剧烈活动，不要吃过于辛辣的东西，然后没了。”欧阳萧认真的歪着头想了想。
　　“那你还去上学吗？”
　　“这个……”欧阳萧摸了摸下巴，因为许久没有整理过，他的下巴上长出了一点儿毛茸茸的胡渣：“暂时不上了，我和校长请了两个月的假，我估计开学以后要降级，下班学期叶澜他们中考的时候我去高二重新念一遍。”
　　“哎，你真惨，等于上了三年半的高中……等等，来高二？”
　　“嗯。”
　　“那不就和我一年级了？”高欢有些惊喜。
　　“……是啊，到时候我比你们都大，一个年级全是弟弟。”欧阳萧笑道。
　　“我呸，二年级可是我高欢的天下，做梦吧你，你是老年人了，身体抗不过我们这些年轻气盛的小伙子的。”
　　“就你？你也配？”
　　“呸，等你来了高二，我收你做小跟班。”高欢伸手拍了拍欧阳萧的肩膀。
　　欧阳萧下意识想躲开那只手，却又强行忍住了，憋了好半天才说：“也行，你罩我也不是不可以。”
　　忽然，欧阳萧手机铃响了。
　　“我先接个电话，可能是叶澜……”
　　欧阳萧忽然闭了嘴，高欢注意到，在欧阳萧看到来电显示的那一瞬间，脸色变得极其苍白。
　　“我接个电话，你先……”欧阳萧对他眨了眨眼。
　　“行，那你自己站稳了。”高欢应了一句，让他的整个身子靠在墙上，这才缓缓向后退去。
　　欧阳萧接了电话，高欢敏锐的注意到他的手在发抖。
　　是欧阳贺？
　　高欢转头看着正在打电话的欧阳雅雅，否定了这个想法。
　　同时欧阳萧接了电话，电话那头的年轻人张口就问：“哟呵，接电话够早的啊？去哪儿浪去了。”
　　“有事吗？”欧阳萧压下颤抖的声线，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
　　“那你挂吧。”电话那头的人笑了。
　　“……”
　　“冯悦，你到底想干嘛。”欧阳萧觉得自己额头上有青筋暴起，他知道自己在发抖，但是他敢肯定那绝对不是因为害怕。
　　那是源于愤怒。
　　“我几个月没联系你，你态度倒是变得挺强硬……怎么，小鸟翅膀长硬了，想飞了？不过我知道你在床-上的时候可不是这种态度，是不是只有那会儿你才会害怕到哭，会低声下气的求饶，会像一只狗一样做些无用的挣扎，会……”
　　“冯悦你恶不恶心？有什么事直说。”欧阳萧忍住挂电话的冲动，开口打断了他。
　　“嘶……我就喜欢你前半句的语气。”电话那头，冯悦在网吧的座椅上享受般的眯着眼倒吸了一口凉气：“你又让我想起了你带着哭腔骂我的时候，你不知道那时候的你有多诱人，那词叫什么？诱色可餐！哈哈哈对对对……如果不是那个叶澜半路插一手，呵呵。你现在就是我的狗。”
　　“你有完没完！你到底要干嘛！”欧阳萧不想再听他扯下去，忍不住将声音提高了，尾音在不经意间带上了一丝颤抖。
　　不远处的高欢有些诧异的抬了抬头。
　　“不干嘛，搞人，你总会吧。”
　　“打谁，说。”
　　“不不不，我不是让你去打他，我是让你带人去搞他，一直到他死。记住，要搞死！死！”冯悦磕了磕烟灰，语气淡然。
　　“你自己结的愁和怨，凭什么让我去做？”
　　“哎，别那么小气吗，你就当帮我个忙，万一哪天我一不小心把什么东西发到网上……”
　　“搞谁？”欧阳萧抓着医院楼道扶手的手指尖发白。
　　“你们学校有个叫高欢的，那傻.b.玩意儿居然他.妈让我当众出丑！你给我把他右手卸了，我让他拿破棍子打我，草！”
　　“……谁？”欧阳萧愣了一下，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高欢，你们学校高二的那个，听说在你们学校也算个人物。”冯悦顿了顿：“怎么？你认识他？”
　　“犯-法的事儿，我怎么帮你？”
　　“犯-法？什么犯法？杀人犯法？”
　　“……”
　　“你.他.妈一个未成年跟我装啥？你又有钱，赔点钱，看守所关几天就没事儿了。”
　　“……冯悦，你别得寸进尺！”
　　“得寸经尺？行，我得存进尺，那我把你去年喝完酒私下勾.搭我的视频发到你们学校的贴吧里，让别人都看看你到底有多骚呗，反正我不亏。”
　　“冯悦！”
　　“怎么？着急了？”冯悦挑了挑眉。
　　“我答应你，别发。”
　　“哎，好吧，我怎么忍心发嘛～哎，对了，你晚上有时间吗？”电话那头，冯悦不知廉耻的声音再次响起。
　　“没有。”欧阳萧被恶心的几乎要把扶手抓碎。
　　“别绝情嘛，那个视频……”
　　“我.操.你有完没完？我……”
　　“我还就没完了。之前都是因为叶澜才他妈坏我好事儿，不过你我迟早要弄到手，而且……嘿嘿，我想和你增进一下感情嘛～”
　　“冯悦你真他妈恶心。”
　　“嗨呀，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咋俩的关系？”
　　“不是我强迫你，我这个人一直特别专一，说喜欢你就是喜欢你。”
　　“而且我保证我东西大而且活贼好，保证让你舒舒服服的。”
　　欧阳萧声音低了下去，被碎发遮挡的瞳孔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
　　似乎已经放弃了自己，声音有些发蔫。
　　“你早晚会后悔的。”
　　“怎么会呢，我求之不得～”
　　欧阳萧眨了眨眼，淡淡的嗯了一声，然后冲远处时刻注意着他神色的高欢下招了招手：“明晚吧，你来我家楼下。”
　　“嗯？你答应了？”冯悦有些惊诧。
　　“嗯，我答应你，不过你不能和别人说。”
　　“什么？真的？你答应了？”
　　冯悦欣喜若狂的声音被高欢全部听了进去，高欢皱了皱眉，疑惑的看向欧阳萧，用口型问：“你答应他什么了。”
　　“嗯，你能不能，把视频删了。”
　　“这个嘛……过了明晚我就删，怎么样？”
　　“嗯。”欧阳萧空余的那只手很轻柔的在扶手上抚摸，但每滑动一步却都暗藏着浓郁的杀意。
　　想阻止荆棘的生长，就要从根源处连根拔起。
　　高欢依旧一脸茫然。

　　冯悦很开心的来到了和欧阳萧约定的地方。
　　夜幕下，欧阳萧靠着墙冷冷的看着他，之间夹着一根还未燃尽的烟：“视频，删了。”
　　“哎呀，着什么急？”冯悦笑了笑，一手搭上欧阳萧肩头，凑在他耳边低声说：“你马上都是我的了，明天一早我就删。”
　　初夏的夜晚，凉风习习，相比较燥热的白天，实在是令人舒爽。
　　欧阳萧后退一步，拉开距离。
　　在两人看不到的角落里，高欢靠在树后静静的看着两人。
　　“上去再说吧。”欧阳萧把烟按灭在墙上，走进楼道。
　　欧阳萧的家还是那么干净，一尘不染，同时也空无一人。欧阳萧不知道自己已经在这间房子里住了多久，他辞退了大半部分的保姆，只留了一小部分在荣弦棂曾经买下的房源处打扫和居住。
　　欧阳萧回到屋子里，站在床边再次点上了一根烟，烟雾缭绕中，他缓缓吐出几口烟。
　　“阿……阿萧，吸烟对身体不好。”
　　冯悦望着欧阳萧单薄的身影，不由得吞了吞口水，他有些紧张的说着，目光却不由得落在了欧阳萧白晳修长的脖子上，若隐若现的锁骨让他忍不住浮想联翩。
　　一年了，这副身体还是这么漂亮，除了脖颈上的那道疤。
　　欧阳萧没说话，自顾自的盯着窗外迷茫的夜色，像是什么都没有听到似的。
　　“阿萧……”冯悦又向前走了几步，在距离欧阳修很近的位置，清嗅着他身上若有若无的清香，显得有些陶醉，不由自主的，他一只手轻轻的摸上了欧阳萧的肩膀。
　　欧阳萧觉得有些反胃，似乎隔夜的饭菜都要吐出来了，他磕了磕烟灰，盯着窗外目不斜视，很自然的躲过了冯悦伸来的手：“冯悦，你别犯.贱。”
　　冯悦愣了愣。
　　“你什么意思？欲擒故纵？”冯悦忽然从后面抱了上来，用力环着欧阳萧的腰：“昨天让我来这里的人是不是你？嗯？你不是说你同意了吗？现在我来了，你什么意思？这种不冷不热的感觉，你玩我？”
　　欧阳萧偏了偏头，下一刻，一种尖尖凉凉的触感抵上了冯悦脖子。
　　“你打算杀了我？”冯悦不动了，良久，他轻轻的松开环，抱着欧阳萧的手臂，盯着他的眼神冷得像块冰。
　　欧阳萧神色淡然，平静的望着冯悦。
　　“别想了，你不敢。你不是一个绝情的人。无论是谁，你都不敢对他下杀手。”冯悦冷冷一笑：“你的骨子里，就流淌着懦弱。你不喜欢惹是生非，因为你知道，在没有桦林这种黑.道组织的帮助下，如果杀了我，你也不会好到哪儿去。杀人藏尸，这并不是一个前途一片光明的人会干的事儿。”
　　“你走到今天这一步，可和我没有任何关系，要快，就只能怪曾经的你太单纯了，连酒中被我下了药都不知道。”冯悦用手挪开欧阳萧抵在他脖子上的刀尖，在他耳边轻轻笑道。
　　小人得志的微笑。
　　“现在摆在你面前的，只有一种选择，那就是和我上.床。”冯悦放开欧阳萧，盯着他说。
　　下一刻，只见欧阳萧猛然出手，刀刃猛地刺向冯悦腹部，但是被冯悦一把抓住了手腕：“你受伤了？”
　　欧阳萧的身躯微微颤抖，刚刚的快速的出刀扯到了本就没有完全愈合的臂膀上的伤，疼的他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真是……看来你命中注定是我的人。”冯悦顺势拉过欧阳萧的手臂，将他一把揽在了怀里，把他的刀夺了过去随手扔到了客厅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趁欧阳萧还在伤口的痛处中没回过神，冯悦翻了翻自己的衣兜，不顾欧阳萧的挣扎，从衣兜里取出了几颗胶囊，摁到欧阳萧嘴边，强迫他一口吞下。
　　吞下的胶囊在体内迅速溶开，欧阳萧一把推开冯悦径直跑到卫生间开始干呕，却什么都没有吐出来。
　　冯悦耸耸肩：“你自己咽下去的，可和我没有关系。”
　　“冯悦！”很快欧阳萧就在药物作用的催动下，脸颊脸颊开始红的发烫，连体温都升了上去。
　　“我以为你上次中过一次招，这次就不会了，谁哪儿能想到你居然会上两次当。”冯悦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把欧阳萧扶起来拉倒卫生间的墙角：“我先帮你冲个澡，一会儿再到床-上去～”
　　“操…你.大.爷……”欧阳萧尽管知道贞.操即将不保心里慌的要命，但脸上还是一副很稳的表情。心里暗骂高欢那个傻.逼为什么还没来。
　　然而，某个没有电梯卡的人正在哼哧哼哧的爬楼梯。
　　二十三楼啊二十三楼。欧阳萧居然忘了给他电梯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