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印》琴敏

18、夕露佳酿

　　6、夕露佳酿
　　桌上的酒菜是从落日城中最好的酒楼聚珍楼里叫来的，聚珍楼最亮的招牌其实并不是那些稀缺的山珍海味，而是一种叫作夕露的酒。其酒红艳如血、清亮如镜，入口极辣，而回味甚甘。
　　道士一口气便喝光了一整坛，这才眯着眼啧啧称叹：“不愧为名冠天下的夕露，果然好酒！”
　　白衣公子微微一笑道：“据传此酒是以落霞山中特有的一种名唤夕露子的野果为材，经过九九八十一天的精酿，再送入长年冰雪不化的岩洞中窖藏三年零三个月后方成佳酿。单就这份繁复，这好酒二字确是当得！”
　　“哦，”道士道：“原来这酿酒竟也如此麻烦，需等得三四年方能入腹，既如此，我倒是要多喝几坛才不枉此行！”
　　白衣公子道：“道长若是喜欢，随时可来共饮。酒虽好，还要与知己共饮，方能相得益彰！”言罢举起酒坛，一饮而尽。
　　二人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的对饮甚欢，似早把那相遇时谈及的‘解忧’之话忘得一干二净。站在一旁的厉钢却早已沉不住气，不时地咳嗽叹息。终于被道士窥出了端倪，遂向白衣公子笑道：“你这随从敢情是急了，闻着酒香却喝不得，不如叫他同饮吧。”
　　白衣公子还未答话，厉钢便上前一步冷冷道：“我不似有些人，别的本事没有，专门骗酒来喝。”
　　道士嘻嘻笑道：“我怎会是骗酒来喝？分明是你家公子请我来的！”
　　厉钢哼了一声道：“你口口声声说是替我家公子解忧而来，却只顾着喝酒，只字不提‘解忧’之事，可不是来骗酒喝的？”
　　道士哈哈大笑，白衣公子瞟了厉钢一眼，淡淡道：“道长自有分寸，不劳你费心，你先下去吧。”
　　厉钢并不服气，却也无可奈何，哼了一声，摔门而去。道士的笑看着白衣公子道：“你不急？”
　　白衣公子道：“不急。”
　　“哦？”
　　“道长既可在此饮酒闲话，自是胸中已有打算。”
　　道士啧啧叹道：“不愧是镇国大将军，定力果然不俗！”
　　白衣公子不动声色，缓缓道：“若论定力，在下怎比得赎过道长？”
　　道士微微一愣，盯着白衣男子道：“你竟然认得贫道？”
　　白衣公子微微颔首道：“道长可还记得，十八年前，京城将军冢？”
　　道士微微凝思后恍然道：“那个孩子……”
　　白衣公子截口道：“正是在下！”
　　“不错不错！”道士盯着白衣公子仔细地打量了一番，喃喃道：“难怪你会在深夜闯入将军冢，原来司徒无情竟是你父亲！”
　　一抹黯然自白衣公子眉间划过，瞬而不见，只听他淡淡道：“当日，家父入土方才七日。我却在梦中听到父亲求救，便起身赶去将军冢，谁知正碰上那妖精掳我父亲魂魄。说到这儿，还要感谢道长救命之恩！”
　　白衣公子倒头便拜，道士忙扶起，一面道不必多礼，一面长叹道：“我能恰时赶到，自是有缘。然真正使你免于妖祸的，却是你的至阳精血。寻常妖物即使窥伺你的上等精血，却也近不得你半步！”
　　“哦？”白衣公子呐呐道：“难道我与常人不同？”
　　“确有不同。”道士道：“你既为纯阳之身，再加之童子年少，阳气更盛。便是千年之妖物，亦有可能被你阳气所伤而不敢轻易动你。”
　　白衣公子道：“话虽如此，若不是道长相救，我父亲魂魄怕早被那女妖收了去，难堕轮回了。因而道长这份恩情，在下是永不敢忘的。”
　　道士摇头道：“罢了罢了！只是你又如何得知贫道小号的？”
　　“道长竟忘了？”白衣公子轻笑道：“未赎大过，莫成大道！”
　　道士似惊似喜，频频点头道：“你小小年纪，竟能从贫道一句枉语中，悟出贫道道号，当真不是凡俗之辈！”
　　白衣公子摇头道：“当年在下尚不足七岁，哪有那等悟性？只不过偶然闻听一些降妖术士口中常常出现一位名唤赎过的道士，再回想当日临别时道长的那句嗟叹，这才估摸着道长您便是赎过。”
　　“原来如此！”赎过道士长长叹了口气，复又笑道：“你可是先认出了我，才将计就计引我来此？”
　　白衣公子笑道：“怎会是我引道长而来，分明是道长引我而来。” 说着自怀中掏出一页黄签，签子上没有符咒，只有五个字：西南落霞山。
　　赎过看着那黄签道：“单凭这只签纸你便断定是我？”
　　白衣公子摇了摇头道：“签纸虽然普通，但这写字的朱砂却实非凡品，应是以浮戏山亢木之汁液混和了天帝山溪边兽之鲜血调制而成。在这江湖之中，有本事配制这种朱砂的，据说只有一人。”
　　一席话罢，赎过连连点头，长叹道：“常闻镇国将军心思缜密，心智过人。如今得见，果然所传非虚，赎过当真佩服，佩服！”
　　白衣公子立即道：“道长谬赞了，实不相瞒，只因十八年前那次机缘，令在下对道长崇佩之致，故一直着意搜集道长的消息，这才略知一二，也不知对是不对，让道长见笑了。”
　　赎过大笑道：“如此说来，将军有心了。”
　　白衣公子忙拱手道：“道长客气！在道长面前没有将军，若不嫌弃，可直呼在下司徒凛冽。”
　　“好！”赎过点了点头，默了半晌，方沉声道：“司徒公子既然如此坦诚，贫道也不必再兜圈子。实不相瞒，我此来确是别有用意！”
　　司徒凛冽微微一笑道：“道长可是为了在下收留的女子而来？”
　　赎过道：“不错。”
　　司徒凛冽道：“道长可是听说她身中奇毒？”
　　“不是听说！”赎过道：“令她中毒之人，正是贫道！”
　　“原来如此。”司徒凛冽点头道：“果真是道长所为。”
　　赎过诧异道：“你知道？”
　　司徒凛冽笑道：“其实今日遇到道长之前，我也只是猜测罢了。”
　　“哦？”
　　“因在下碰巧对天下毒物略有了解，于是得知令那女子中毒的，乃世间罕见的一种毒蜂，名曰：赤尾蜂。据在下所知，那赤尾蜂只有八大仙山之首——休与山中才有，而这世上，能进得休与山的人恐怕不多。”
　　“确实不多。”赎过道：“却也并不止我一人。”
　　司徒凛冽笑道：“所以我才只是猜测，直到今日道长找来，我方能断定。”
　　赎过亦笑道：“难怪你不慌不急，原是早知我来意。”
　　“却不知道长为何要伤她？”司徒凛冽却倏然收了笑容，道：“据在下这几日探察，那女子绝非当日京城盗宝的妖女。”
　　赎过看着司徒凛冽不答反问：“听你口气，你与那女子并不熟悉？”
　　司徒凛冽道：“岂止不熟！当日她晕倒在落霞山下，我只是顺手将她救下，直至今日，我甚至连她姓名都不知道。”
　　“原来如此！”赎过长长舒了口气，这才缓缓道：“你所言不错，她的确不是你我要找的妖女，她的功力与那妖女相差甚远。但是，她亦非凡人。”于是，将那夜林中相遇，打斗中又如何被其它妖物所救一一详说了一遍。
　　司徒凛冽脸色凝重，默然半晌后呐呐道：“不会！她绝不是妖！”
　　赎过反问道：“若她不是妖，又怎么会凌空御风瞬息千里？若她不是妖，又怎有修行高深的妖物替她阻拦贫道？”
　　司徒凛冽思索良久，却未答话，只从衣襟中掏出一只小巧的锦囊，打开锦囊，一枚鸽卵大小的珠子便落在他的掌心。刹那间五彩光芒交汇而生，辗转流动如水波，光华夺目似天虹，此奇诡之美直令人心生动荡，屏息失语。
　　赎过纵然见多识广，却也被这美轮美奂的珠儿惊得张口结舌：“这这……这难道便是……”
　　司徒凛冽道：“正是传说中的黄帝瑾！”
　　赎过长叹道：“相传黄帝以玄玉之膏浴养丹木，再以丹木之果凝炼，终其一生方得一枚五色美玉，唤作黄帝瑾。只是，据说此宝早在两千年前那场妖祸中毁去了，不想竟还在世上！”
　　司徒凛冽将那黄帝瑾小心收回锦囊，放入怀中，缓缓道：“据说，这世间妖魔只要碰上这黄帝瑾便会反被其噬，失其精魂，可是当真？”
　　“确是如此。” 赎过道：“传说当日那一场妖祸，不知有多少妖孽被这宝物吸了精魂，落得灰飞烟灭。”
　　“既然如此，那女子便不会是妖。”司徒凛冽道：“前日，我趁她晕厥之际，曾将此宝置其眉心……”
　　赎过不等他说完，便截口道：“难道她竟毫发未损？”
　　司徒凛冽点了点头。
　　赎过倒吸了口气，呐呐道：“这，这就奇了！”
　　司徒凛冽看了看赎过，轻声道：“不如，道长先替她解毒吧。”
　　赎过叹了口气，道：“也好！”

作者有话说

　　6月4日：实在不好意思，又小小的改了一点点，请原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