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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 2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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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春过后,A市的冰雪开始逐渐融化,但春风刺骨,春寒仍然料峭。
甘棠现在完全接替了连蕊的职业,担起了管家婆的责任。
我出生在冬季,很怕热,对冷的感觉反而很淡,每年只要一看见雪化了,我这颗躁动的心就立马按捺不住了,非得将冬装全收起来才肯罢休,连蕊以前总在我耳边唠叨,什么现在不知道注意等年纪大了很多病就都该来找我了,这才几月啊就把绒裤给脱了,单鞋,外面人家还穿羽绒服呢你敢给我穿单鞋……
有一次因为她实在没耐心絮叨了,趁我不在,直接让人上门搬空了我的衣柜,将冬装都摆在床上,还特意留了张纸条给我——
天冷了,多穿点。
我:“……”只好拖着行李去她家。
而现在,这个重担便被甘棠接了过来,他就方便多了,因为每天两个人都住在一起,早晚都要见面的,耳提面命,想不听都不行。
但他还是不怎么相信我,认为我表里不一,嘴上答应的好好的,等到出门的时候就该怎么漂亮怎么穿了,于是他虚心向连蕊请教,连蕊故伎重施,然后甘棠就收了我所有春夏秋的衣服,悉数锁进了客房,藏起钥匙,怎么也找不着。
其实我也不是那不知好歹的人,他们讲的道理我也都懂,只不过是看着他们如此煞费苦心地关心我,管着我,觉得很有趣,我心里很享受罢了。
谁不想得到喜欢的人的关心呢!
当然,不分时节的爱美是绝对要付出代价的。
那天天气其实挺好的,大早上外面的阳光就非常充足,灿烂的耀眼,让人心情愉悦,人一旦心情愉悦了,就想找点事做,可是待业在家的人能做点什么,思来想去,家中的事我是一件都不想做,外面仿佛有千万只手在召唤着我,于是一不做二不休,将甘棠临上班之前对我说的话全忘在了脑后,打开床垫,将偷偷藏在里面的衬衫短裙给拿了出来。
这可是跟玩潜伏似的瞒着甘棠买的,是我看上了好久的新品,因为保护得当,才没有遭到甘棠的魔爪。
其实我这一身也不是很薄的,衬衫是长袖,里面加了绒,短裙下面套了最厚的丝袜,实在不行上面再套一件过膝外套,根本一点都感觉不到冷。
简单化了个妆,我就穿着一身的新品出了门。
我是个在家里呆不住的人,可出来却也没什么地方可去,连蕊忙着公司的事情,现在根本没空搭理我,陈齐东带着老婆还在到处飞,甘棠更是忙得天昏地暗。
除了这几个,就再也没其他什么人了,倒是有很多熟人,只是都不够能出来一起谈天说地的程度。
叹了口气,我慢慢沿着街边走,然后走着走着,就碰到了熟人。
是今年才有交集的高中同学张文霞。
她开车在我身边慢慢跟着,摇下车窗,笑着和我打招呼,“路雯姿!”
乍一听这声音我还没能第一时间想起来是谁,当看到人的时候,这才将两者结合,想起了人家叫什么名字,才没有显得尴尬,“张文霞。”
“是我,”她将车停下,我见状真是一阵头大,因为对张文霞这个人,由于我的性格原因,实在是熟不起来,她下车往我这边走,“没想到在这能碰见你。”
我仔细看着她,发现自上次见面之后,她又胖了一圈,看来减肥不是很成功。
刚要说什么,就见从她车上又下来一个人,也是个女孩,我的目光被吸引过去,张文霞发现了,就笑着问我:“路雯姿,你看看她,能想起来她不?”
我顿时有些羞赧,张文霞现在已经把我彻底划分到失忆症患者一类了,听她的语气,下来的这个人应该也是高中同学过的人,可真是惭愧,大家毕业分道扬镳之后,模样变化太大,根本就认不出来。
我之后总结了一下原因,其实最主要的,并不是我记性不好,而是高中那会大家都跟土包子似的,不化妆啊。
我尴尬地笑了笑,看着张文霞,她立马就会意了,指着那位已然走近的同学说:“她是武笑笑啊,咱们班三年的学习委员。”
既然没印象,那么眼下见面了,大家也可以重新认识不是。
可我刚要给人家自我介绍,人家却已经叫出我的名字,并十分熟稔地和我话家常,“路雯姿啊,大家说你高中一毕业就出国留学了,当时把我们给羡慕的,还是前几天听文霞说你一直在A市,怎么就从来没和我们联系过呢?”
我就只好说:“毕业之后搬了家,丢了好些东西,同学录也都不见了,我那会也不经常上网,所以就和大家失联了。”
武笑笑十分理解地说:“没事,我们还是很有缘分的,你看,各奔东西了这么久,不还是又见面了吗?”
张文霞也在旁边附和,“可不是,好不容易和路雯姿联系上,以后我们要常在一起走动!”
我听了也只好做出十分愿意的样子,因为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反驳,有时候我也很愁我自己的这种性格,不愿意社交,不愿意主动认识新朋友,现有的那两个朋友,都是人家看我不错主动过来找我的,所以对于交朋友这种事,我真的很菜。
武笑笑可能是看出什么来,她说:“只是平时工作太忙了,能出来的时间少之又少,就今天还是装病了请假才出来的。”
张文霞说:“所以啊,找个好工作不如嫁个好老公,好工作累死累活也就拿那么点钱,买不起车买不起房,没时间谈恋爱,就更别提结婚了,还是把所有精力都放在找个好老公上比较划得来,男主外女主内,把家里打理好了,老公在外面也能安心上班不是!”
虽然我现在待业在家,差不多做起了全职家庭主妇,但是张文霞这种理论,我实在不敢苟同。
我待业在家只是因为刚刚失业,辛苦了十来年想趁机休息放松一下,并不是就此学乖,做男人背后的女人,我是很爱甘棠,但我更愿意比肩而立的爱他,而不是要缩小自己,爱的完全没了自我。
武笑笑更是直截了当的表示:“文霞,你这套理论我是真的不想再听了,耳朵都要生茧子了,你是运气好找了个会赚钱的好老公,可我没有好运气,还不行自力更生了吗?”
张文霞和武笑笑应该是闺蜜级别的,武笑笑都这样抢白她了,也不见她生气甩脸子,仿佛再自然不过,“我给你介绍了那么多多金帅气的男人,也不见你有一个看得上眼的。”
武笑笑说:“光有钱长得帅就行了吗?肤浅!”
张文霞回应道:“是是是,谁也比不了你心中的NO.1,可是你的NO.1不要你啊!”
武笑笑神情恍惚了一下,情绪一下子就低了下去,“不要就不要,我稀罕似的。”
我站在一旁默默看着,一出好戏,信息量挺大。
那两个人此时似乎才发现还有人在,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武笑笑说:“文霞她就这样,我是让自己强行忍受她的脾性才跟她成为了好朋友的,她这个人,要跟她相处,没点忍耐力还真不行。”
对此我不发表任何评价,毕竟不熟,不过我比较好奇的是,武笑笑心中的NO.1是谁?
但却不能问,只能等张文霞不注意自己透露出来。
她这张嘴藏不住秘密,什么都敢往外说,如果我跟她有一天能成为朋友,是绝对不会让她知道任何有关隐私的事情的。
细细一想,有点可怕。
“好了,相请不如偶遇,”张文霞开始张罗,“既然今天碰到了,那就一起去喝杯咖啡如何?”
武笑笑也说:“走吧,反正我和文霞也是想找个地方消磨时间的,上次的同学聚会你都没来,这次只有我们三个来聚一聚,也挺不错的。”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若再推脱,就该显得不近人情了,反正白天也没什么事情,喝杯咖啡也是不错的选择。
“坐我的车。”张文霞亲切地过来拉我的手,好像下一秒我就要跑了似的。
我对张文霞的判断看来是没有错的,找地方的路上,不知道她和武笑笑聊着聊着什么契机让她开了口,将她心中的NO.1给说了出来。
那是个既出乎我意料,过后想想又在情理之中的人。
甘棠。
那个全校公认的所有女生心中的王子。
只是甘棠在绝大多数女生心目当中就是个幻想的存在,是个可望不可及的念头,我属于那极少数的一部分,蒋薇也是,没想到武笑笑竟然也是。
而直到这个时候,我才仔仔细细的将她看了个明白。
武笑笑是属于特别漂亮出众的那种女孩,不像我,仍在人堆里都找不出来,她给人的感觉很积极向上,很阳光,也很乐观,看得出来是个非常爽朗随和的人,我想,和她做朋友,一定会非常开心。
前提是双方都没有牵扯的基础上。
像我就不行,因为甘棠已经是我的了。
说起了甘棠,自然话题也就开始源源不断了,张文霞就更顺理成章地引出我们头次相见的时候说起的事情。
“路雯姿,那天之后你没事了吧?我看你走的时候神情特别恍惚,原本想去送你的,但等我出门找的时候,却连你的影子都找不到了。”
话题引到我身上,我就只好说:“那天走的匆忙,非常不好意思。”
武笑笑随口问:“怎么回事?”
张文霞那个大嘴巴就开始巴巴地说不停:“那天我们就谈到甘棠了呀,笑笑你也知道的,路雯姿当时追甘棠追的有多勤奋,对了,”她这话是对我说的,“我们当时就是听笑笑说的呢,笑笑那时候跟蒋薇走的比较近,”我抿了抿唇,想做出个随意洒脱的样子给武笑笑看,但见她略带尴尬的样子,突然就做不出来了,这事如果放在当时,我肯定会找她理论,但现在过去多年,理论倒还不至于,张文霞继续说,“然后我们就说到甘棠生病的那一段了啊,说完路雯姿就匆匆忙忙的走了,跟丢了魂儿似的。”
末了自己又总结,“不过也难怪,她当时追的那么勤,却连甘棠生病这么一个绝好的机会都没抓住,后悔也是必然的,如果那时候她能去看上一眼,说不定一段爱情故事就此开始了呢!”
我心中不悦,想说两句怼她,但又一转念,就觉得没什么必要了,甭管过程如何曲折,我和甘棠末了还是走在一起了,不是旁人,是我。
武笑笑忽然欲言又止,我装作不经意看了她一眼,这给了她说出来的勇气,她说:“其实,当时也不怪她。”
我心下一沉,她对这件事也知道一些吗?
张文霞替我问出了心中疑问,“咦,笑笑,你是知道什么吗?”
武笑笑眉心皱起,好看的不得了,纠结了一下,她说:“当时是甘棠不让我们告诉她这件事情的,再加上她那段时间没来上课,大家也联系不上她,就都不了了之了。”
我的心再次一凛,甘棠不让她们告诉我?
“为什么?”我和张文霞同时问出这三个字,言罢和她对视了一眼。
武笑笑看了看我,说:“因为……因为蒋薇当时,她当时说了些不知道是真是假的话,”她为难了一下,又说,“那些话她当时说的十分逼真,而且她本来也很有号召力,所以说出来的话就是很容易让人信服,不光我信了,甘棠也信了。”
“什么话?”我眯起眼睛,如果事关蒋薇,我就不得不认真起来了,她那时候避我如蛇蝎,恨不得把甘棠藏起来不让我看见,所以在他面前,又怎么会说一句我的好话?
武笑笑没有立刻回答我,而是又接着说:“但是事后想想,她的话也不能全信,只是那时候关心则乱,涉及到甘棠,每个人都失去了分辨能力,任由蒋薇牵着鼻子走,就连甘棠……”她看了我一眼,眼中有怜悯,这是因为她还不知道现在的我正在和甘棠同居。
我心中一阵不舒服,耐着性子轻声问道:“所以,蒋薇说了我什么?”
武笑笑说:“那时候我正好出去打开水,当时甘棠可能有问过你为什么没有过来看他,等我拎着水壶回来的时候,刚要推门,在门口却听见蒋薇对甘棠说,她说你就别指望路雯姿能来看你了,她现在恨不得永远避开你,我之前去找过她,想跟她说一下你现在的情况,大家毕竟朋友一场,来看看也是应该的,谁想到我才刚刚说了你住院,她就紧张兮兮地问我是什么病,我还没回答,她却自说自话,也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谣言,说你一家都是疯子,你也遗传了这个基因,说不定哪天就要发病,现在是不是就是发病了。你说,她都这么说了,我还怎么让她知道你的情况?”
武笑笑顿了顿,“蒋薇当时的话说的很大声,气势上就胜了一招,连我站在外面也被感染了,恨不得立马过去找你算账,但转念一想你不来对我也是有好处的,起码少了一个竞争对手,想想也就作罢了。”
张文霞插嘴道:“路雯姿,其实你不知道,咱们班最心机的,那要数武笑笑了,你看你追人都是放在明面上光明正大的追,她呢,她和蒋薇走的近,然后顺便可以接触到甘棠,整个就一曲线救国呀!”
我不置可否,确切地来说现在已经无心去理会武笑笑是怎样的心机,我的全部思绪都被她刚才的话给带进去了。
蒋薇居然是这样说我的?
照这样来看的话,有些让我觉得莫名其妙的事情就能对的上了——
和甘棠刚刚在C市有所接触的时候,他对我阴阳怪气地说,路雯姿,我现在没有疯,你是不是很失望?
原来事情的原因竟是出在这!
蒋薇啊蒋薇,我路雯姿真是从上辈子就开始跟你结仇了!
有了这个开端,那后面的一些事情就也可以解释了,甘棠重见我的时候表现出的漠然,冷淡,以及眼中的深深的怨恨,所有的一切的源头都出在这!
蒋薇,我真想现在上去糊她一脸!
那么是不是也可以说,我之所以跟甘棠断了这么些年,这其中蒋薇的功劳也是功不可没的?
“……雯姿?”武笑笑迟疑着开口叫我。
我回神,勉强笑了一下,“没事,你继续说。”
武笑笑说:“也没什么好说的了,甘棠那时候当然很愤怒生气,但因病情严重,无暇他顾,最后也就不了了之,后来他病好转的差不多,没多久就出国了。他出国的事情没几个人知道,一开始蒋薇本也不知道的,后来她发现了,就死缠烂打的终于套出甘棠去的是哪里,反正她家有的是钱,想去哪还不都是分分钟的事,我……”她充满无奈地笑了笑,“我家没钱,去不起国外,只好眼睁睁看着他们双宿双飞,此后也就断了联系。”
张文霞说:“路雯姿,你是不知道,武笑笑把自己的心隐藏的有多深,要不是偶然有一次她喝醉了才把心中藏着的甘棠说出来,我还一直被蒙在鼓里呢,总听她说心里有人有人,可不管怎么问就是不说!”
她的话是对着我说的,我无话可说,只能以笑面对。
武笑笑说:“那时候就是年纪小,不懂事,以为学校里那一方小天地就是整个世界了,等真正有了见识之后,才发现那时候的自己是有多狭隘。”
张文霞抢白她:“那你现在还不是心心念念着甘棠?”
武笑笑说:“那是我学生时代的美好回忆,人追不到,你总不能连回忆都不让我留吧?”
“那你到现在还在挑挑拣拣,单身大龄女青年!”张文霞翻白眼。
武笑笑将头靠在车窗上,很文艺很青年地说:“甘棠太完美,后来我所见过的人里,没有一个人能比得上他,总是感觉缺了那么一点什么。”
张文霞说:“总说你聪明,其实都是假的,人和人哪有长成一模一样的?双胞胎也是两种性格呢!树叶还没有一张是重复的,你想让两个毫不相干的人相重合,真是异想天开,痴人说梦!”
她这话说的有点重了,不过在我看来,只是一个好朋友对另一个好朋友恨铁不成钢的说教。
武笑笑充耳不闻,“你不懂。”
我觉得张文霞就是现在在开车,如果不是的话,她的手指一定得戳到武笑笑的脑门上了。
“不好意思啊路雯姿,”张文霞说,“我跟笑笑就这个问题已经谈过很多次了,每次都是不欢而散,我现在是连骂都懒得骂了,她完全魔障了。”
我对她们之间的谈话是真真切切插不上嘴的,一方面大家没那么熟,一方面她们谈论的中心人物现在是我名正言顺的准男友。
可是有句歌词描述的非常准确,最怕空气突然的安静,那两人显然都在等着我说句什么好给她们一个台阶下,于是我绞尽脑汁,只好说:“那什么,咱们去哪喝咖啡啊?”
张文霞哭笑不得,“你这……嗨!”
武笑笑也笑了笑,美人笑靥,真是好看。
“呐,到了!”张文霞随手一指,好巧不巧的,竟然是那天我们相遇的二十四小时书店,她也发现了,扑哧笑出声,“我说怎么看着那么眼熟,原来上次就来过了!”
我与她心照不宣,停好车后,三人陆续下来。
经过之前的一番你来我往的对话,武笑笑的情绪不是很高,闷闷不乐的,可就算是这样,也比我好看得多了。
我禁不住在心中琢磨,也不知道甘棠到底看上我哪一点了。
三人即使头碰头坐在一起,也没什么好说的了,该说的在车上的时候都已经说完了,静下来时反倒开始冷场,各喝各的,各吃各的,最后各自低着头玩手机。
下午的时候,我看了眼时间,和她俩告别,我得回去买菜做饭了。
张文霞想开车送我,被我婉言谢绝,这次一别之后,我想我们之间应该不会再见面了吧。
然而一出去我就开始后悔了,紧了紧身上的外衣,吸了吸鼻子,原本早上出来的时候还是艳阳高照的天,转眼就变多云了,云太厚,太阳在里面迷了路,都转不出来了。
张嘴还有呵气,然而我却还穿着丝袜在街上得瑟。
可能是年龄大了的原因,身体越来越怕冷,虽然还有一颗年轻躁动的心,但不服老不行。
正巧甘棠打电话过来,我心跳顿时加速,有种做了错事被抓了现形的感觉。
“喂。”更巧的是,当我接电话的那一瞬间,一辆私家车从我身边呼啸而过,还伴随着大大的喇叭声,我顿时连想死的心都有了。
“你在外面?”
我不得不承认,“嗯,是呀。”
“那正好,”他说,“今天我早下班,我们去外面吃,你在哪,我过去接你。”
“不用!”我下意识拒绝,低头看了看身上穿的这一套,想着一会要是见到他,该扯个什么样圆润的谎?要不还是先回家换套衣服吧!
他一下子就听出了不对劲,“怎么了?”
“我……我那什么,我……”我语无伦次。
甘棠就使出杀手锏,“路雯姿。”
我迅速报出了地址,然后认命的找了个座椅,诚惶诚恐地坐了下来。
半个小时后,甘棠的车出现在视野,我不敢往前走去迎他,表面看似绝对淡定,实则内心已然如坐针毡,坐立不安。
甘棠下车,准确定位,看到了我,然后他又回身从车里拿了什么出来,这才朝我这边走来。
我不安地站了起来,硬着头皮等着他来骂我。
我讨好地冲他笑,“甘棠,你今天穿的这件黑呢子大衣可真帅。”
他却过来不由分说地脱了我的外衣,接着将一件下摆到脚踝的羽绒服套在了我身上,细心地拉拉锁扣扣子,骂我,“怎么没冻死你呢?”
我边笑边说:“这不是有你给我雪中送炭吗?”
他瞪了我一眼,拉起我的手就走。
坐进车里,我问他,“甘棠,你怎么知道我今天穿的少啊?”
他说:“我打你电话的时候其实已经到家了。”
我“啊”一声,“那你还骗我!”
他却说:“你好奇怪,我也没说我没在家啊,是你自己脑补我是在公司的。”
“心机太心机了!”
他又说:“我见你不在家,打开柜门想挂衣服,却发现衣柜里的衣服只少了一件薄大衣,我就知道了,然后给你打电话。”
我赶紧说:“先声明啊,我没有那间客房的房门钥匙。”
他嘴角往上提了一下,“我知道啊,”看了我一眼,“你身上这套是新买的,别以为我没发现。”
我惊讶地看他,“你怎么知道的?”
他轻飘飘地说:“有一次我掀开床垫要找东西,就看见了。”
我:“……真是防不胜防。”
他睃了我一眼,“这话该我说给你听。”
“你看见了也不跟我说,心机,太心机了!”我控诉他。
“让你以后再乱穿衣服,这次就是给你个教训!”
“切!”
他笑眯眯地说:“路雯姿,你还是太嫩了。”
“老腊肉,老油条!”
“还有什么词?统统拿出来!”
我哼了哼,“词我肚子里多又多,就是不给你!”
他好笑地说:“淘气包。”
要不是他现在在开车,我想我肯定是要扑上去在他怀里蹭的了。
然而心里的念头还没来得及付诸实践,我就结结实实的连续打了三个喷嚏,心中暗道一声不好,赶紧补救,边拧鼻子边用两个人都能听见的声音自言自语地说:“肯定是连蕊在那骂我呢!”
甘棠冷笑一声,说:“路雯姿,看来我还是对你太好了!”
我心虚的不行,哭丧着脸说:“甘棠,我错了。”
他说:“道歉是没有用的。”
我说:“那你想怎么办?”
甘棠想了一会,悠悠地说:“看来是时候定一下家法了。”
我欲哭无泪,从他的话中找漏洞,“甘棠,我们还没结婚呢!”
他转过头就那么随随便便地看了我一眼,我却突然觉得脊背一阵发凉,瞬间怂了。
好好好,你说什么都行,你说什么都对,我错了,错了还不行吗?
他将车停在路边,甩下一句“在车上等着”后就径自下车,我顺着他的脚步望过去,发现他走进了一家药店。
啊,原来是去买感冒药了。
我可能只是有点伤风……也太小题大做了,不过路雯姿表示她好喜欢。
不一会他出来,我的目光始终不离开他,直到他坐进车里,将一塑料袋的药无情地扔给我,又递给我从药店接来的温水,想了想又把药拿了回去,一盒一盒拿出来,仔细看了看上面的说明书,然后分别拿给我。
我看着他的所有动作,脸上始终笑眯眯的,啊,我真是给点阳光就灿烂的野外顽强的小绿草。
“哪里有那么严重,还至于吃这么多的药?”只是个简单的小感冒,他买的药跟我得了什么恶性疾病一样。
他盯着我喝完药,这才重新发动了车子,闻言对我说:“等你发烧的时候你就该不这么说了!”
我自知理亏,不跟他争辩什么,只是一味的傻笑,反正只要傻笑就对了,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嘛!
“我们去吃什么呀?”
他说:“粤菜吧。”问道:“今天在外面都干什么了?什么时候出的家门?”
我就一一对他说了,“早上太阳老高的时候精心打扮后出家门,正不知道去哪里的时候却又偶遇高中同学张文霞,并另一位不大熟悉的高中同学武笑笑,”说到这里我故意停顿了一下,帮他回忆,“甘棠,你知不知道武笑笑啊,她你应该有印象的,以前她老在你面前晃来着。”
甘棠目视前方,“有一点。”
我脸上的笑容就淡了一些,连带着说话的欲望也消减了不少。
是不是人都是这样,抑或只有我自己是这样的,对于自己喜欢的人,她不允许他有从前,即使有,也不允许他的从前里没有她,而有他她它?
他察觉到我的不对,睃了我一眼,满不在乎地轻声一笑,问我:“怎么啦?”
我勉强堆了个笑脸出来,对他说:“我生气啦,看不出来吗?”
他抽出一只手在我头发上揉了揉,“小气鬼。”
我都快哭出来了,“甘棠,我嫉妒。”
他应着我说:“嗯,这不是坏事。”
我说:“我不喜欢从别人口中,尤其是女孩口中听见你的名字。”
他安抚了我一阵,回应我说:“这恐怕不行,我时常会出现在各大电视台中,里面的主持人多半都是未婚女孩,你的这个要求有点极端,太难办了。”
我鼻涕一把泪一把地笑了,任性地说:“我不管,我就是不喜欢听!”
他就妥协地说:“好好好,你的要求非常合理,我无条件满足,好不好?”
我又说:“不好。”
他:“怎么?”
我呜呜地哭了:“你还是不要顺着我了,甘棠,你肩上的担子太重了,你还要养我呢!”
他宠溺似的点了点我的鼻子,得了便宜就卖乖,“你知道就好。”
我吸了吸鼻子,嘟嘟囔囔了一阵。
他没听清,“你说什么?”
“没,我啥也没说!”不隔段时间就小小作你一下,你还真不把我当回事啊!开玩笑,那能让他听见吗,我那可是绝招!
美美的吃了一顿饭,喝了几碗滋补的汤,我顿觉浑身有了使不完的力气,神清气爽地走了出来。
一阵冷风吹过来,我狠狠打了个寒颤。
“衣服系好!”
“哦。”
回到车里,他打开暖气,不一会就把我热出一身汗来。
“甘棠,我能申请一下,把外衣脱了吗?”我可怜巴巴地说。
他看了好几眼,最后可能真的看不过眼去了,这才小小的点头说:“脱吧。”
回去的路很长,大约需要一个钟。
我就借着饭前的话题,又把武笑笑的事情提了起来。
“武笑笑现在也没嫁人,你知道为什么不?”我炯炯有神地看着他。
甘棠瞅了我两眼,了然地说:“别说是因为我,我很无辜。”
我颤着手指,半真半假:“你这个祸国殃民的男人,说,伤了多少女人的心?”
甘棠嫌弃地看了看我,说:“我哪知道?”
这一点我信,甘棠很受欢迎,女孩子们对他却不知道在真情中掺了多少假意,她们不在意,他也从未在意过,因此他说不知道也是正常的,可也正是因为他的不在意,恰恰让武笑笑痴心等了这许多年。
我跟武笑笑是一样的,只不过我的运气比她好了那么一点,我苦等十年等来了想要的结果,而她却依然在盲目的等待,我想让她永远都不知道甘棠的情况,那样她至少心中还存有希望。
可冥冥之中所有事情看似偶然实则必然,既然让我遇到了武笑笑,那么也就是说,她离失去希望便就更近了一步。
“算了,这一页先揭过,我们谈下一话题。”
“多谢宽恕。”甘棠少见的油嘴滑舌。
我好笑,对他说:“甘棠,我好喜欢你。”
突如其来的表白也把他弄了个措手不及,但也仅仅持续了一秒钟,然后他就很受用地说:“嗯,我知道了,我不会伤你心的。”
我继续说:“武笑笑还跟我说了一些事情,甘棠,你要相信我,有些事我自己都没做过,但就是被人恶意的诬陷,将所有人都蒙在鼓里。”
他偏转头来,目光深沉,“你说。”
我咽了咽唾沫,紧张地开口,“她说了那年你车祸住院,我没去看你的一些细节。”
他拐了个弯,车子重新笔直前行。
我看着街两边的路灯,继续说:“她说你躺在病床上的某一天,她出去给你打热水,回来的时候在门口听见了蒋薇跟你的对话,蒋薇在和你说我的坏话,她说的所有事情都是我没做过的,都是她自己瞎编出来的,她从来都没有去问过我,也从来都没有找过我,我没有说过你疯了之类的话,我也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样的事情,真的,你得信我……等我知道的时候,你们已经双宿双飞的去了国外,每个人好像都知道你发生的所有事情,唯独我被排除在外,甘棠,我那段时间我……”我喉咙哽咽,一方面是有所顾忌,一方面是真的委屈,说不下去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甘棠停了车子,他将头侧趴在方向盘上,静静瞧着我,递了纸巾给我,然后继续瞧着我哭。
等我不哭了,他才说:“路雯姿,你的眼泪可真多。”
我抽噎着,“你都不知道哄我,就知道在那看,看看看,能看出个花来啊?”
他就从善如流地说:“可不吗,我可不就是在观赏一朵花掉眼泪吗?”
我被他逗笑了,“讨厌你!”
他说:“可我喜欢你呀!”
我心里甜滋滋的,给了他一个“本姑娘知道了”的眼神。
甘棠没有对我的那些解释做出释怀,看得出那些话曾经影响了他很久,不过现在把话都说开了,就也没有什么还能成为我们之间的阻隔了,甘棠心中的创伤我可以慢慢帮他治愈,以后我们有的是时间。
那之后据我观察,他看着我时每每露出的怨和恨都消减了不少,渐渐的就也不怎么能感受得到了,我就知道,他那是原谅我了,心中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我的心情也跟着逐渐好转,感觉是经过了一场持续颇久的排毒历程,等到毒素终于拔出,顿觉神清气爽,轻松自在。
那天回到家里,关灯准备睡觉的时候,我问甘棠,我说:“为什么呢,以你的条件,完全可以找一个比我好千倍万倍的人,可你为什么选了我?”
他便将我的头发揉乱了,然后和我额头顶着额头,说了这辈子迄今为止最文艺的话,他说:“赏心悦目的人是不少,但百看不厌的只有你而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