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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 3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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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趁着甘棠没看住出去冷艳“冻人”了一把之后,后遗症便是患上了重感冒,发烧咳嗽打喷嚏,它们一个个都来势汹汹,丝毫不对我留情,仿佛是给我的惩罚。
浑身疼痛难忍,动一下都觉得像是被割肉。
可能是因为年龄大了的原因,生个小病都能这么邪乎,就算是天天锻炼也架不住我这样糟践身体,真是太高估我自己了。
甘棠的药已经不大管用了,他带着我挂了三天的水,感冒这才将将被镇压了下去,这三天里整整遭遇了他上千个白眼,甘棠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那是很难看。
病好后,我再不敢造次,实际也是真的没办法造次了,因为甘棠不但把家中做了一次大清理,还把我的零用钱给停了,给了一张卡,现在每次我在这边花钱,他在那边随时都可以收到短信。
我……我真是有苦说不出。
跟连蕊大吐苦水,“甘棠真是太过分了!”
连蕊半点不为我所蛊惑,十分清醒地说:“路雯姿,你少来我这里秀恩爱,你这是虐待动物你知道吗?虐待动物犯法的我告诉你!”
我就冲她笑,“说的好像你就断过男朋友似的,以前你谈恋爱的时候哪次不是都过来给我秀恩爱,还带着人过来虐待我,现在怎么样,风水轮流转,我这还对你心慈手软了呢!”
连蕊恨得咬牙切齿,“路雯姿,你别太过分啊,我那些加一起统共也比不过一个甘棠,你还敢过来跟我讲究公平,我的公平谁来给我?”
我说:“所以说一报还一报啊!”
“路雯姿我掐死你!”连蕊不由分说,直接上手。
我连忙举手投降求饶,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
笑闹过后,连蕊忽然正色地问我:“蒋薇这段时间有没有再来找过你?”
“没有了,再说我这几天生病,被甘棠看的太紧,她就算想找我也得有机会啊!”我笑了笑,心里有些惆怅。
其实关于当年父亲的事情,已经过去了那么久,我想要的不过就是个说法,我只想知道父亲那时候是怎么死的,虽然我没有能力让当年的那些人得到应有的惩罚,但我相信善恶终有报,我可以看着那些人由兴盛转为衰败,如果能看到,那是我的幸运,如果短时间内看不到,那就慢慢等,总有一天会等到的。
而现在我心中有的只是猜测,但猜测有什么用?不得到一个准确的说法,到底是非常不甘心的,也觉得名不正言不顺。
以前我不愿意看见蒋薇,现在倒是很想时不时见她一面,可能见的次数多了,她会更加忍不住,会更加快她将自己知道的事情说出来的速度。
但是现在她却像消失了一样,根本见不到人。
“你最近也没见她了吗?”我问连蕊。
连蕊摇头,“没见过了,以前还能在谈生意的时候碰见,尤其是她在国外那些年,有时候去那边出差会遇见,有时候她会被派回来工作一段时间,现在不知道为什么,她都不来我面前晃荡了。”
我从连蕊的话中听出了疑惑,“你去她那边出差?”
连蕊脸上的表情略显尴尬,“那个,对啊……”
我又问:“这么说你一早就知道甘棠和蒋薇去的是哪里对不对?”其实原本我是想问她是不是从最开始就知道,但话在舌尖中转了一圈,我还是换了种问法。这要是搁在从前,我是绝对不会和连蕊弄这些个弯弯绕绕的,可自从那次感觉出她话里话外的隐瞒,我就浑身不舒服。
连蕊说:“有一次我去国外出差,偶然碰到的。”
我紧接着问:“碰到谁?”
她眼神复杂地看了我一眼,回答说:“碰到甘棠啊。”
我心里咯噔咯噔地跳,“什么时候第一次碰见过的?”
连蕊已经打算不跟我耍心机了,问什么就说什么,“大约五六年以前吧。”
我当时是站着的,听了连蕊的话之后双腿不受控制地往后退了三步,踉跄了一下,勉强站稳,脑子里嗡嗡直响,我听见自己问她:“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还要看着我在这傻等?你还给安排我去相亲,连蕊,为什么?你为什么从没对我说过?如果不是我今天问起来了,你是不是打算永远都不会告诉我了?”
连蕊看了我半天,她的眼睛非常好看,横竖怎么看都找不出什么瑕疵,且十分的传神,能准确传达出想表达的情绪,她深深地看着我,可是这次她眼中所传达出来的东西却是我所看不懂的,她就那么看着我,不明所以的,然后将眼睛移向别处,缓缓点头,对我说:“没错,我就是这么打算的。”
我心里一阵疼痛,我不明白一向做事光明磊落的连蕊,我的朋友,为什么会在突然之间变成这样,为什么我们之间会突然变成这样。
良久,我心如死灰地说:“连蕊,你让我伤心了。”
而后我便离开,我没有哭,那并没有什么,只不过是闺蜜之间吵架了而已,但我和连蕊自从认识以来,这还是第一次郑重其事的吵架,没有所谓的抓挠咬或者扯头发,也没有面红耳赤比着到底谁的声音大,甚至连稍微大点声说话都没有,我只是非常平静地对她说,连蕊,你让我伤心了。
然后我差不多有两个月没有再和她联系过。
原本那天我是想着大病初愈好好跟她吃一顿玩一天的,却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收场,回来之后我着实消沉了几天,甘棠瞧出了我的不对劲,问我怎么了,我本想全都说出来,却在开口的一瞬间莫名其妙收住了,只是说,A市太冷了,想去南方待一段时间。
其实我那只是随便说说,因为找不到什么说辞,又不好对甘棠抱以沉默,我怕他会乱想,从而给我们两个之间造成不必要的麻烦,却没想到他竟提前安排了工作,将一切大小事务交给副总,自己却休起了年假,也没有问我的意见,直接订了两张机票,等我知道的时候,只来得及对着两张机票目瞪口呆。
甘棠从自己随身的包里掏出一枚钥匙,扔给我说:“路雯姿,今天你可以去客房把夏装都拿出来了。”
我被这从天而降的幸福瞬间砸晕了,傻傻地问他:“甘棠,真的啊?”
他好笑地戳了戳我的额头,反问:“还能是假的不成?”又板起脸,“快去,要不然我一会可反悔了!”
我“嗷”了一声,一溜烟的跑了。
过一会我又跑出来,向甘棠提条件,“甘棠,我要买新衣服!”
他在客厅看新闻,闻言头都不抬地回应我:“买。”
我又说:“那我还要买包包。”
他完全不看我一眼,直接回:“买。”
我“嗷嗷”了两声,得寸进尺,“那我要还要买化妆品。”
他这回终于理我了,抬起头看向我,然后笑了,很温柔地说:“买。”
我被他这一笑给电晕了,突然蹲下去,嘿嘿嘿地傻笑起来。
甘棠走过来扶我起来,忍不住笑着说:“路雯姿,你这是怎么了?衣服都收拾好了?”
我双眼炯炯有神地看着他,对他说:“甘棠昂,你知不知道你刚刚做了什么?”
他扬眉,真的好看死了,顺着我问:“做什么了?”
我笑的见牙不见眼,“你刚刚做了所有女孩子都希望自己男朋友做的事。”
他继续问:“什么?”
我眉开眼笑,“买买买呀!”
他使劲地揉了揉我的头发,温声对我说:“你高兴就好。”
我索性跪坐到地上去抱他的大腿,“甘棠,你需要一个永久的腿部挂件吗?”
他笑眯眯地说:“需要,太需要了。”
我们两个去了B城,那是一座古城,走在街道上,十分的有厚重感和历史感。在B城呆了将近一个月,而后又去了海边的城市,甘棠在那里有个认识的朋友,而那位朋友又恰好拥有一处私人沙滩,于是顺理成章的,就被甘棠给借了来,让我忍不住赞叹,果然什么样的人就该认识什么样的朋友啊。
甘棠睃了我一眼,解释说:“那是我在国外的大学同学,以前一起去徒步旅行过,我在沼泽地里救过他的命,当时并不知道他的背景。”
我继续赞叹,果然什么样的人就该上什么样的大学,你看我在大学里就没有一个这样的朋友,随手一救就是个富豪。
他就又说:“那家伙是个富二代。”
我:“啧啧啧。”看着他,“你还在沼泽地里救过人。”
甘棠轻描淡写地说:“只要方法得当,就不会有危险,同伴也不会有危险。”
我羡慕地说:“像我这种没什么野外经验的人要是遇到沼泽就铁定挂在里面了,根本就出不来。”
甘棠却不赞同,“人的本能都是在绝境中被激发出来的,你没遇到过那样的情况,就永远不知道自己的潜能有多大。”
我笑着说:“知道啦,鸡汤甘。”
他闻言突然拔腿过来追我。
彼时我们正面对面站在在沙滩上谈心,甘棠一言不合就追着我打。
我在海滩上肆意奔跑,私人海滩上只有我们两个人,我毫无顾忌,放声大喊,喊过之后,身心舒畅,好像连内心都得到了海的洗礼,真的是很久都没有这样放松过了。
晚上,我们依偎在一起听海浪的声音,两个人都是良久无话,但却都觉得此时此刻真是美妙至极,让人不忍心破坏。
我玩着甘棠的手指,而后突然被他扣住,我抬起头,和他对视,未等他开口,我率先说,郑重其事:“甘棠,谢谢你。”
他将我的头重新揉进自己的胸前,“小傻瓜,还跟我客气干什么?”
我顺着他的动作,却在他的胸口笑开,“就是,想谢谢你。”谢谢你的不问,谢谢你的宽容,谢谢你的谅解,谢谢你这些年来对我的等待,谢谢你回来找我,谢谢我们还能像现在这样相互依偎着在一起。
总之,就是谢谢你,甘棠,真的,有你真好。
他紧紧抱着我,没再说一句话。
在外面疯玩了将近两个月,不问世事,但终究还是要回到熟悉的地方,因为那里仍有牵绊。
回去的飞机上,我向甘棠说了两个月前精神萎靡的事情。
有些事情就是这样的,一开始觉得难以启齿,不知道该不该说,但随着时间推移而过,有一天,却突然就想说了,而且也觉得,即使说出来,也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我说:“其实我那几天是在和连蕊生气。”
他沉默了一瞬,而后非常配合地问:“嗯,因为什么?”
我气愤地说:“因为她不跟我说实话!”
“什么实话?”
我看着他说:“就那什么,她那天才告诉我五六年前其实就知道你去了哪里了,但是她回来竟然一点都没有透露给我,装作没事人一样瞒了我这么多年,我觉得她跟看笑话似的就在旁边看着我像个傻逼似的在那唱独角戏,她自己心里肯定在想,哼,我早就看见甘棠了,早就有他的消息了!然后我就很生气,我就不跟她说话了。”
甘棠瞧着我,半天,又半晌,良久,他说:“是我不让她告诉你的。”
这时飞机刚好遇到气流,颠簸的厉害,空姐在广播里一遍一遍的重复说着这件事,我的心情也随着气流上下起伏,磕磕绊绊,翻来覆去。
我咂摸着甘棠的话,咂摸了半天,我问他:“为什么?”
甘棠抿了抿唇,很是轻松随意地对我说:“因为我那时候还在生你的气。”
我想起之前发生的那些事情,又咂摸了一下,觉得也是,先前误会重重,他不让我知道也是理所应当,“那后来又怎么就不生气了?你什么时候消气的?”
他“唔”了一声,略作思索之后说:“大概去年吧。”
我无语片刻,又忍不住叹了口气,“你这气性倒也挺大。”
他便不再说话,只是充满爱意的将我揉进他的怀中。
当我察觉出这番对话的漏洞的时候,已经是回到家的半个月之后,那天我正站在洗衣机旁等着衣服甩干我好拿到阳台去晒,却不知道为什么,就突然想起了之前在飞机上甘棠告诉我的事情。
又想起连蕊那天向我坦白时,那双会说话的双眸,我敢打十二万分的保票去说,甘棠和连蕊两个对我说的绝对不是同一件事情。
那么,到底是谁在向我撒谎?又或者,他们两个是否都没有对我说真话?
为什么我现在的生活里,竟然充满了欺骗?
这件事情我不知道要去向谁求证,当事人除了他们两个,我再找不出第三个人来,所以如果他俩打定了主意跟我兜圈子,那么我将永远都不会知道真话是什么。
我不是圣人,不可能在得知被欺骗了的情况下还能心无芥蒂心无旁骛地正常生活,因为我心中非常的膈应,他们做的也着实太过分。再者,如果骗人能够专业一些,不要让我看出来,那怎么样都可以,怎样说都随他们,有本事就骗我一辈子。
然而即便这样,我还是舍不得离开甘棠,就连搬出去住几天这样的想法都被强制压下,他下班回来我仍然笑脸相迎,给他做好吃的,逗他开心,跟他一起看电视,聊天,没有让他看出什么不对劲。
但是我十分不喜欢这样的相处模式,很刻意,很假,但控制不住。
我每天都在等着甘棠对我坦白,可我等了一天又一天,他兀自半点表示都没有。
于是我就想,要不就这样吧,其实生活中,只要没有特别大的伤害,这种小来小去的东西真的无伤大雅,真话不真话的,并没有很重要,他既然不说,自然是有他的道理的,可能有什么是我接受不了的,甘棠隐瞒,替我承受了,是为我好,我不要再钻牛角尖,可有时候又忍不住钻了这个牛角尖。
往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在这两种情绪里来回交替,时而表现的深明大义,时而又表现的小肚鸡肠,对人恶意揣测,没有方式可以去疏解,我简直要发疯。
我和连蕊之间的冷战结束于她的妥协,她主动拨了我的电话,约我出来见面。
我之所以会跟她生气,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她是我多年的好朋友,却骗了我,如果我们两个的关系像我和张文霞武笑笑那样的点头之交的话,我肯定就不会有那样的表现,因为不在乎。但也不至于到跟她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我是个不大会记仇的人,特别好哄。
所以她一叫我,我就喜滋滋地过去赴约了。
她选了家我爱吃的餐厅,点了我平时过去吃的时候必点的菜色,而后等着我去。
一见面她就大剌剌地说:“呐,你看,我给你赔不是来了。”
我也不客气,“那你说,哪错了?”
她却跟我打起了太极,双手拄着下巴,脸上的笑笑的我毫无招架力,对我说:“路雯姿,我也不知道呀,我想了这么长时间,愣是没想明白,这不今天主动过来找你虚心求教了,要不我们边吃边说?”
我站在她对面和她对视了半天,而后扑哧一声笑了,她见状也冲我笑了起来,对我说:“赶紧坐下吧,还让我请三遍啊?”
我依言落座,喝了口茶,叹息一声。
连蕊双手捧着自己面前的茶杯,细长的手指有节奏的依次敲打在杯壁上,半晌,她说:“其实我不和你说实话,是因为有些事情我觉得你没有必要知道,我觉得我可以替你挡了的,你就不用再挡第二遍了,我是为你好,你明不明白?”
我垂着眼帘,没有去看她,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
你们都是为了我好,我又何尝不知道?可能不能在为了我好的同时,也考虑下我的感受?毕竟每个人都是有好奇心的,不管这好奇心将会给他或她带来怎样的结果,是欢天喜地抑或是沉重打击,既然已经被涉及其中,那就有知道的必要和权力,一味的被保护,是会保护出废材的。
我笑着说:“连蕊,我说你是我的管家婆,你还老生气!你生气你倒是别做管家婆的事情啊!”
连蕊面色一变,没好气地说:“我今年才30零11个月好吗?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就成了婆字辈的人了?”
我指着我的眼睛,一本正经地回答她:“两只,两只都看见了,你能把我怎么样啊!”
连蕊连气带喘地伸手指了我半天,“你你你”个没完,却始终没将我怎么样了,末了,她说:“我连宰相大人有大量,我宰相肚里能撑船,我不跟你这小女子一般见识我!”
我咧嘴一笑,没再接话。曲线救国的策略使用失败,无论我怎么诈她,她就是不说。可她越是不说,我就越是好奇,就越想知道。
突然感觉非常累,心里累,连蕊是我为数不多的朋友,她陪了我很多很多年,在我身边鼓励我,监督我,照顾我,最艰难的时候都是她带着我一路撑过来的,生命中如果没有她的存在,我想我一定不会成为今天的路雯姿。
所以我不愿意和她翻脸,如果我们两个之间连真心话都不能明说的话,那真是一件让人伤心的事情。
“连蕊,”我看着她,郑重其事,恳求道,“你就和我说句实话,不行吗?”
连蕊微愣,似乎有些张口结舌,脸上的神情变幻莫测,我很难过地看着她,期冀她能对我说点什么。
半晌,她忽然面露苦笑,“路雯姿,你怎么就非要钻这个牛角尖呢?”
我说:“连蕊,我可以告诉你我为什么要钻这个牛角尖,前两个月我没有在A市,甘棠带着我出去散心,前段时间才回来,在回来的飞机上我同他说了我和你之间的事情,说你是什么时候遇见的他,甘棠那天告诉我,你之所以一直不对我说是因为甘棠对你事先嘱咐,我一开始本来是信了的,可后来细琢磨,才琢磨出了不对劲。”
连蕊手抚额头,语气中带着埋怨地说:“既然一开始都信了,那你还瞎琢磨什么?都傻了这么多年了,一直傻下去不好吗?做个小傻子多幸福啊!”
我说:“是啊,可是这些年我都在混混沌沌的过日子,那是因为从前我只有一个人,现如今不同了呀,现在甘棠回来了,我不能再对他混混沌沌啊,我怎么舍得那样对他?”
她抬起头来看我,说:“那你有没有问过甘棠,也许他更希望你和从前一样的过生活呢!”
我笑了,“连蕊,那并不是我要给他的生活,既然我们注定在一起了,那我就要把我所有最好的东西都给他,不然我怕我对不起他给我的爱情,我想给他一个家,一个完美的家,我想把一切不好的东西都处理掉,那些不该他去承受。他有他的想法,我也有我的,他会尊重我的。”
连蕊叹了口气,“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说:“连蕊,我跟你认识多少年了?你的眼睛里藏不住事,从前是我不愿深究,现在这是我必须做的事情了。”
她闻言用双手捂住眼睛,一点缝隙都不留,问我,“这样呢,这样你还能看出什么来吗?”
我无语:“你这样更明显,还用看吗?”
连蕊刷地放下手,朝天翻了个白眼,说:“真是没有幽默细胞。”
我说:“只要你把瞒着我的事情说出来,我保证给你展示我所有的幽默细胞。”
她撇撇嘴:“真是怕了你了。”
我说:“你认识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她“唉”了一声,“路雯姿,别提以前,你以前可从没有这么折磨人过。”
我笑了笑,不置可否。
她想了一会,对我说:“我可以告诉你,但其实我知道的也不多,我曾经暗中调查过一些事情,但收获不大,能告诉你的有限。”
我点点头,“你说。”
连蕊说:“我的确是五六年前的一次在国外出差的过程中遇见的甘棠,你也知道的,我对他从来都没有什么好感,再加上你那几年死等着他走不出来的原因,就更加不待见他,所以即使是遇见了,也没有说过什么话,我甚至想压根就直接装作不认识好了,反正那时候跟他也没有什么生意上的往来。”
“可我却没想到他会主动过来找我,并出乎我意料的向我询问了关于你的事情,问的很详细,连平时喜欢吃什么都提到了,我瞧着他的样子,像是很想你一样,原本打算回国之后就和你说这件事,但他却在我临回国之前捎来口信说,不要让你知道这件事,让我就当从来没有见过他。”
“我知道你和甘棠曾经的交集也不过尔尔,那么浅的交情肯定不至于让他特地跑来问一声,以他的性格,能记住你就不错了,更何况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更更何况的是,你们只是单纯的高中同学,连朋友都算不上,且他做这件事又没有什么隐秘可言,为什么要保密?我觉得奇怪,就偷偷查了一些事情。”
我强迫自己冷静地听着,连蕊说到这里的时候,我仍然很冷静地问:“什么事情?”
连蕊咬着下唇,眼神复杂地看了我一眼,而后给我事先预警似的说:“路雯姿,咱们先约好啊,那我说了的话,你得平平静静地听着,不能有任何情绪失控。”
我点头,十分配合地平平静静地说:“你说。”
“我查到,当年甘棠出车祸,可能跟你父亲有关。”连蕊说完就定定地看着我,那架势好像只要我一有什么动作,她就能立刻过来镇压一样。
但是连蕊的话说的太过笼统,那还并没有到让我失控的程度,只是乍听之下心中一凛,跳的速度过快罢了。
“连蕊,你要说的具体一些。”
话既已开了头,她便不再有任何顾虑,将自己所知道的事情慢慢地讲给了我听。
“我那时候觉得奇怪,觉得甘棠没有理由对你的事情那么关心,不过当时他问的最多的是关于你如何生活,是否无家可归,这十年来都是怎么过的日子,住在哪里,身边都有什么样的朋友,你说,一个心中揣着什么样念头的人,才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我思来想去,就只剩下心怀愧疚这一点了,所以回国之后就利用关系找了当年的一些相关人士,那些人并不好找,很多人都早已不知去向,最后不得不使用了一些手段,但成效不大,仅仅找到了其中的一人,这还是在过了将近一年之后。”
“那个人并不是什么重要人物,这也是他这么多年来能平安生活在A市的原因,甚至都没有人知道十年前的事情还有这么一号知情人士,但偏偏就被我找到了,”说到这里她得意一笑,转开话题问我,“我很厉害吧?”
我扁了扁唇,给了她一个要笑不笑的表情。
她继续说:“那人告诉我,其实当年郁伯伯和甘棠的父亲曾在一起共过事,郁伯伯入狱不久,甘棠的父亲就出了车祸,当时车里应该还坐着甘棠,只是他父亲当场死亡,他侥幸捡回了一条命,而出事的前三天,郁伯伯就在狱中自杀身亡。”
我的头又开始疼了,那些被压下去的小人儿又一次跳了出来,在我脑子里手拉手,排成排,互相大声叫嚣着,却不知道在叫什么。
而我的心里则存在着另外一种声音,它们一直在重复着“爸爸含冤而死”“甘棠父亲车祸身亡”“甘棠侥幸捡回一条命”“有人要杀我们”……
那我母亲是不是也……
我痛苦地趴在桌子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哭,大声的哭,我忘了我们还在餐厅里,此刻也顾不上那么许多,惊吓,恐怖,未知……许多情绪瞬间交加在我的心里,我的身体在发抖。
“啊——”我颤着声音叫出来,一开始是很小的声音,而后越来越大,痛苦地,压抑地,有所顾忌的,焦躁地,“啊——”
我好像在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语言功能,张开嘴能讲出来的就只有一声连着一声的叫喊,双眼仿佛瞎了一样,什么都看不见。
十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以至于要了三个人的命?那是三条人命啊,为什么?我只想知道为什么!
当年究竟还有谁参与了那件事情?还有谁为了那件事情而死?又有谁因为那件事情而逍遥法外,活的精彩纷呈?
究竟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能让甘棠远走他国,十年都不曾回来过?
脑子沉重的像是受不了负荷,我不断的用头敲打着桌面,这样会好受很多。
“路雯姿!小路!雯姿?”
我知道这声音是连蕊的,可听起来却像是在千里之外传过来的,我想回应她,可嘴巴张了张,仍是半点声音也发不出来,只好失去希望一般放弃作罢。
时间在这样的煎熬中变得无比漫长,一分一秒都是折磨。
突然身体被一股温暖包围,那暖流似是源源不断,包裹着我,又极具安抚作用,让我的内心渐渐平稳,焦虑的感觉也不再那么明晃晃,有温暖的手指将我眼前的迷蒙抹去,我终于可以看清四周的景物。
我像是在外面走了一圈之后又重新回到了餐厅,周围的人都用异样的目光看着我,我突然开始不知所措,猛地站起来,又猛地被一股大力拉下随即又被埋进谁的胸口怀抱,我挣脱着抬起头,撞进甘棠深沉的深褐色的眼中。
脆弱如洪涛巨浪般袭来,眼泪不受控制的再次流下,却没有了放声大哭,只是在他的胸前轻轻抽泣。
一瞬间,我忽然明白了,他知道,他全都知道!
“甘棠,他们都欺负人,他们都欺负我们,我们又招惹过谁?凭什么人善被人欺?甘棠,我要杀了他们,我要杀了他们,甘棠,甘棠,甘棠……”我一遍一遍地叫着他的名字,一遍一遍的叫,直到将心中的沟壑填平,在里面装了满满的甘棠。
他的手抚在我的背上,轻轻地来回抚弄,我就像是沙漠中饥渴难耐的旅人突然看见了绿洲,迫不及待地汲取他给的养分,如果没有他,我觉得我肯定要死了,真的。
他不发一言,只任由我絮絮叨叨没完没了。
良久,我终于说累了,趴在他的怀中发呆愣神,猛然想起一件事,“连蕊呢?”
“她走了,早就走了。”
我闭上眼睛,“甘棠,还是权力最好,你看我都查不到的事情,连蕊动动关系就查到了,还一下子就知道了这么重要的事情,我也想有权利。”
甘棠没有立刻回应我的话,他又紧了紧手臂将我抱住,这才说:“权有利弊,等你真正拥有它的时候,就知道其实还是做平民百姓的好。”
我沉默,他说的对,我不能反驳,父亲当年,可不就死在了权利上!
“我们回家吧,我想回家了。”我说。
“好,走。”
那天的晚些时候,连蕊发了条微信过来,问我有没有好一点,我疲惫不堪,却不想她在那边担心,就随手发了个表情,让她安心。
我和甘棠坐在家中的阳台上,他摇着摇椅,我坐我的藤椅,他知道我心中郁结,便沏了壶茶,有一搭没一搭的和我聊天,逗我开心。
“在C市见到你的时候,我不知道为什么你看着我的时候眼中总是带着毫不掩饰的恨意,又很不理解为什么你那么恨我,又还跑过来和我接近,后来张文霞和武笑笑告诉我你车祸的事情,我这才明白,可又没有那么明白,因为那种事情只能算得上是怨,而恨却谈不上,后来连蕊又告诉我甘伯伯车祸身亡的事,我就明白了,原来这才是所有事情的根本源头。”
甘棠眼睛望着远方,慢慢地喝着茶,听了我的话,也没有多大的反应,我不知道他心里此刻在想些什么,只是能感觉的出,他有点难过。
我便笑着安慰他,“你看,起码你现在还有母亲,而我却什么都没有。”
他将视线收回来,面对着我,眼神中很是温柔,他说:“不怕,你那么勇敢。”
我笑了,“哎,你可真了解我。”
他说:“我那些年的确恨你,恨你们全家,但后来又得知你也过得不好,我就又开始责怪自己,为什么你都那么惨了,我却还要去恨你,给你造成困扰,”自嘲一笑,“虽然那是我自认为的困扰,你实际根本就不知道,但我还是责怪我自己。”
我说:“可不吗,我过的可不好啦,每天吃不饱穿不暖的,苦日子可过了不少呢!”
他就伸手过来揉揉我的头发,“现在是不是觉得苦尽甘来了?”
“对啊,”我闭眼睛享受着他的抚摸,“用我十年的苦来换你一辈子的疼爱,多值啊!”
他笑着使劲揉着我,“真肉麻!”
“我说的是实话!”
他又说:“好肉麻,鸡皮疙瘩都掉地上了!”
我十分配合地说:“哪呢哪呢,我可得捡起来,太珍贵了,最好收藏了,时不时拿出来观赏一下。”
他笑骂我:“调皮捣蛋鬼。”
我大声笑,“哎呦喂这是昵称吗?我喜欢哈!”
他猛地将手抽回,“真受不了你了!”
我作势要哭,“这才在一起多久啊你就这样对我,要是以后结了婚那还了得,不行了不行了,我看看是不是得算算,我好像跟错人了!”
甘棠一把将我拉到他怀中,使劲抱着我,“晚了,现在才想起来这件事,早干嘛去了?”
我满脸哭相的说:“那怎么办?我的命也太苦了!”
他一手抬起我的下巴,酷炫狂霸拽地说:“想要过好日子,那就把爷伺候好了先吧。”
我眼睛瞄准双手上去一边一下掐住他的脸,“你再给我说一遍!”
他说:“我爱你。”
我心一动,顺势照着他的唇就亲了上去。
他热切回应,缠绵悱恻,肆意纠缠。
“我也爱你。”
天昏地暗中,我在他的耳边轻声呢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