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情》白说

18、醋意

　　风走进小屋内，芙儿睡得沉沉的，呼吸节奏均匀的像个小孩一般。她轻轻地靠近，站在床沿静静的观察着睡梦中的她，没有发出一丝响动。她嘴角扯出一个上扬的弧度，目光温柔如水。屋内生的炉火已经熄灭了，风轻手轻脚的将炉子拎了出去，在院子内生起了火，才将炉子又拎回了屋内。芙儿仍旧没醒，她睡得很沉，眼珠子转动着，似乎在做着什么梦。风念着她笑，希望是好梦就好了。
　　风给她拉紧了被子，虚掩上门便退出了屋子。

　　去了一趟林间，但是琴不在。风想了想许久未去堂里了，转念便来到了青龙堂。

　　青龙堂地处皇城脚下，府院不大，但招牌却是异常醒目。青龙堂三字镌刻有力，青色字样印照着棕色木板魄人心魂，也更觉清冷。

　　风提脚跨过门槛，院内空无一人。正是热闹时候，却只听得风声呼啸。她有些疑虑，不觉间已抵达堂主的房门前。正要敲门，屋内传来秘语声，风便顿住了手，踟躇间，房门却吱呀一声向外开来。

　　三人打个照面，各自吓了一跳。

　　邢天峰的身边有一男子，目光迅速扫落于风身上。风一时不知如何反应，竟愣愣的直视着他。瞳孔里映射出来的英俊容颜，却使得她不自觉握紧拳头，身体紧绷。

　　李世承没有注意到她紧张的神色，只是打量了一下她的脸，便扬长而去。倒是邢天峰见她瞬间的神情感到有些意外，一种直觉，一种令他不安的直觉，在李世承与风之间，有他不知道的事情发生了。

　　“出什么事了吗？”
　　与她一同站在门外，望着远处马车驰骋起青烟，他的声音从侧面传来。一如他周身散发出的寒意，音色也低沉的可怕。对待她与琴时却语调上扬，并不冰冷。

　　或许只是他心情很好罢了。

　　风思考了一下，还是老实的回答道：“没有。只是因为琴不在林间，所以我就想来堂里看看有没有什么事情或者任务，是我可以做的。”
　　“琴不在林间吗？”
　　“是，说是一大早就出去了。”
　　大抵知晓了一些堂主与琴的事情，知他俩曾是师兄妹，定是有些许情愫在其间。看他从口中说出琴的名字的温柔模样，风还是第一次。
　　听到回答，邢天峰只是安静的点了点头，便不再言语。他招呼着风跟随他一同进入堂内，开始询问她一些任务上详细的过程。

　　那日从青龙堂回去之后，风因受堂主的委托，去刺杀一名朝廷官员，回了家，与芙儿交代了之后，便再未曾回去过。
　　这一次，她又来到了凤栖楼，化作舞女混入其中。凤栖楼不久之后将举办一场竞价舞宴，而风所监视的那位大人则是出了名的喜爱烟花之地。那么这次的舞宴，想必他一定不会错过。
　　在楼里待了有几日，那时走的着急，却不曾与李言说过半语，也不知他是否心里着急。风突然意识到自己竟然在想他，吓了一跳。虽当时冲着一时兴起说了那样的话，但自己心里真的毫无半点想要委身于他的想法吗？风也不甚明了了。

　　只是，他那副蠢样子，却在脑海里怎么样都挥散不去。
　　像是狗皮膏药般，粘住了大脑里的某一个经络。
　　她嘴角渐渐弯了起来，目光里水波荡漾，明亮若星辰。

　　终是等到了那个时辰，已千万遍记过目标人物的面容，烂熟于心。而风却用着不同的面容，浓妆艳抹的在楼内游走。身姿窈窕，纤细曼妙，将红尘姑娘演绎得惟妙惟肖。熟练的运用着丝帕招揽着顾客，又游刃有余的游走在男子中间，不让雨露沾湿一点衣服。只是悄悄的，寻找着她的目标。

　　找了一圈，并未见着人影，却是有些迷惑。按道理他不可能不来，心里暗自打算着，若是不来，便又得制定其他的行刺方法。绞着手帕，装模作样的仍向着来往的客人打着招呼，内心却开始涌现出一丝丝焦急。

　　她趴在二楼的护栏上向下仔细的观察着，不愿放过任何一个形似目标的男人。突然，一个人的身影出现在她的视野之中。她的嘴角慢慢扬起一个微笑。

　　那是她的猎物，他来了。

　　只是，她的微笑瞬间又消失了。

　　伴随着目标的逼近，一个熟悉的身影瞬间占满她的瞳孔之中。竟然还左拥右抱，美女拥揽在怀，你一杯我一杯竟喝的不亦乐乎！眉飞色舞的神态，与一圈男子觥筹交错着。她冲动的想要直接从这栏杆上翻越而下，直直遏住他的衣领质问他。但是她忍住了。她静静的观察着那一桌的欢闹，用力捏紧的拳头，关节微微泛起惨淡苍白。

　　她看着那个人眉宇之间兴致彩烈的神色，像是一把把刺刃扎进她的心口上。
　　错综复杂的心绪一瞬间涌上心头来。
　　是假的，都是假的！
　　他说的什么狗屁嫁给他之类的话，都是假的！
　　呵，没想到。自己也会有被情所伤的这一天。

　　风后悔自己轻易听信了他的一面之词，没想到自己才离开几天，他便耐不住寂寞去向红楼寻求安慰了。难道是因为自己没有带给他确定的语气，所以他才会这样...
　　楼下一片歌舞升平的繁华样儿，还有美人娇羞的含情脉脉，白衣公子的眼眸流转。
　　不不不，风猛烈的摇着头。
　　不要为他而开脱了，风。

　　她想起自己之前受伤时待过的醉红楼。当时，他不也是身在其中吗？自己为何只是看见了他一点点的可怜便产生了这么廉价的同情呢？甚至...还说出要嫁给他这种话...真是疯了...他到底对自己有没有动过真心？她觉得自己已经将自己的性命交付在他的手上了，而他却一点都不珍惜。
　　底楼的桌面上，酒瓶一片。明明伤口还未好的那样彻底，却放纵自己烂饮。

　　风望着他的神态，突然似醒悟般自嘲道：风啊风，你真是无可救药了。你看他开心的模样，你竟然还在担心他的身体好不好！

　　她怨恨的瞪了他一眼，便转身离去。
　　自己真的，再也不想看见他了。
　　这辈子，永远！

　　她朝着房间走去，却不知觉摸了摸自己的脸，有些惊慌。
　　冰凉的液体的触感让她自己都感到猝不及防。
　　她捂住心脏的位置，明明感觉到有丝疼痛，却为什么仍旧跳动的这么强烈呢？
　　风不明白。

　　若是李言有一瞬间抬头，可能就会看见有一个美貌的女子，用像是要将他千刀万剐碎尸万段般恶毒的，又夹杂着失望与哀怨的眼神，直愣愣的盯着他看。他或许就会明白那个女子就是风。但是按李言所想的，或许他还会招呼她下来一起喝酒，一起开怀。

　　但是李言知道风在这儿，因他知道风的身不由己，所以更想保护她。可是他却后来跟着风也生起气来。理由很简单，就是为什么你去了红楼，不带上我。这样，他就不用跟着不喜欢的大臣一起来凑这无聊的宴会了。他可以和风一起来，还可以给风做掩护。他已经有好几日都没有看见风了，他非常想念她。没有她在身边，李言开始感受到了寂寞的滋味。他觉得寂寞。他也在生气为什么她不与他说一声，孤身来到这里完成任务。

　　他觉得风仍旧不信任自己，他觉得自己像是被抛弃的小动物，完全没有被风放在心上。
　　他很受伤，也很难过。
　　他在这场宴会之中也一直在寻找着风的踪影，只是没有找到。
　　想着想着，酒便越喝越多了。

　　本以为她第二天仍会像之前那样，来他府上坐坐，聊聊天，吃个饭，然后再回去。他还想着等她过来，他一定要很认真的装作生气的模样，要她认错才能原谅她。没想到，七天过去了，风真的如风一般，毫无声息的消失了。

　　李言似那往日鲜艳的花朵，经过一夜风雨的折磨般，垂下了头无精打采了。

　　在这漫长的七天里。下过雨，有过烈日。如同这变幻的天气一般，风的心情也是这般迷离。在那日出色的完成任务之后，风便回到家里再未曾去过相王府。她的活动范围，最远之处也就是城墙根的集市菜场了。她不知李言有没有在想她。反正她知道自己，确确实实是在想他的。
　　这也是她对自己又生气又无奈的地方了。
　　他莫名其妙的闯进她的生活，又完全掌控了她的情绪，令她十分的不快。
　　而她对自己又无可奈何。
　　无法不想他。

　　只因这几日天气晴朗，芙儿特意要风出来晒晒太阳，风却也像是一株枯萎的鲜花般，萎靡的歇在院子的墙角。芙儿在屋里忙前忙后，还担心着姐姐不知生了什么病，这几日来都郁郁寡欢的。
　　院子的门扉轻声吱呀，琴脚步轻盈，款款而来。她倒是神色奕奕，心情愉悦的样子。一来便看见鬼魅身影般的风，却仍是止不住愉快的笑容。

　　“是琴姐姐吗？”
　　“是啊，芙儿，我来看看你。”
　　“快进来！”
　　“你姐姐这个状态多久了？”
　　“对，琴姐姐，你快帮我姐姐看看吧。你看看她的样子，茶不思饭不想的，是不是生病了？她从好几日前回来之时便这样了。”
　　“嗯。是生病了。不过没什么大问题，相思病而已。我来了，她就会好的。”
　　“相思病吗？”芙儿抿嘴笑出声来，说道：“那我就放心了。”

　　琴一脚刚要迈进屋里，见风仍旧蜷缩在院子的角落里，嘴角向上扬起，轻声说道：“李言他...”
　　风动了一下。
　　她见她动了身体，便停住了嘴，笑着走进了屋里。
　　风无奈的瞥了一眼空荡荡的院子，心里想着琴是故意的，却终于还是直起了身子，走进屋子里去。
　　虽然琴心情很好的说着李言这几日也焦虑的吃不下饭，但是她仍然给风带来了一个坏消息。

　　李世承又去了相王府。

　　结局是什么，想都不用想。只是琴也是受了福妈的委托而来，想要风前去探望李言。他本就瘦弱的身躯，再不吃饭，恐怕真的要一命呜呼了。风听了琴轻轻的说着，心里泛起一阵涟漪，酸楚的滋味翻滚而来。
　　“不过你们到底是为了什么吵架呢？”琴有些不解，“李言说他那日去了凤栖楼找你，结果没有找到，还特别生气呢。”
　　“他去找我了？”
　　琴点了点头，说：“对。然后他就说被一群相识的大臣围住了，只好被他们拉去喝酒。”
　　风沉默不语，低头思考着什么。

　　她想了一会儿开口道：“李言身体怎么样？”
　　“倒是无大碍，就是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小伤不断了。”
　　风点了点头，神情又有点明朗开来。
　　“死不了就还好。”
　　琴抿着嘴笑了起来，心里想着这口是心非的人呐。她给芙儿带了一些药，放下便打算离去了。笑着调戏风，说道：“千万记得要去看王爷啊，现在他可是身心俱疲，急需温柔可爱的风姑娘的安慰了。”
　　“哎呀！走吧走吧，你快走吧！”
　　“芙儿，我走啦！下次再来看你。”

　　风推着琴出了门，身后芙儿的送别声随风卡在了屋内。琴今天的心情很好，眉眼里调笑着风与李言的琐事。她也似乎从未把李言当成高高在上的王爷，而像是街上随处可以看见的普通的一个人。她望着远处逐渐消失的琴的身影，思索着她方才说的关于李言的话。

　　要不要去看他呢。
　　说了永远都不要再见他了，现在还可不可以反悔呢？
　　唉，为什么李世承还是不愿意放过他呢？他到底要折磨他到什么时候。
　　李言也真是，
　　这个大蠢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