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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亡者與故人(上) ...
--有沒有什麼人,值得你為他而殺。
在這一刻,兵荒馬亂的古都裡偏安一角的寧靜,我和尹蘿沉默等待著風暴止息。這裡太與世隔絕,我聽不見戰亂紛擾,聽不見神殿裡的風暴,只能擔心奔跑時那頭驚鴻一瞥看見的金髮。羅藍說過騎士未被召集,那他到卡魯蒂亞的目的是什麼?
我不會自作多情以為他是為我而來,對羅藍而言,魅影才是他心裡根深蒂固的執念。
或許,魅影遲早會成為他的劫數。
原本仰望著穹頂放空的尹蘿突然起身打斷我思緒:「走吧,風暴只會持續一段時間,但長老們一定已經發現這裡有闖入者了。」
我想起那位白髮曳地的老者,他周身繚繞的魔力波動森冷而肅殺,和這次追殺我的風暴調性莫名相似。尹蘿已經再次繃緊了削瘦的肩,我瞥見他眼底堅毅而警戒的神情,這個地方明明應該是他最熟悉的童年回憶,此刻帶給他的卻唯有危險。
我看著尹蘿準備打開機關,忽然又想起:「剛才的風暴還有可能再發生嗎?」
尹蘿眉間微起的皺褶是真正的困惑:「神殿並非完全的禁區,年節時會允許村人參拜,僅有祭司佈下、驅逐不祥之物的魔咒。但或許,這麼多年來神殿也多了針對不速之客的防護吧。」他一面說一面摸索著牆上的開關,巨大的牆洞轟隆敞開時他轉頭看我一眼:「我不能確定風暴會不會再起,有事記得先求自保,不管是妳還是我。」
我點了頭,劇烈的情緒拉扯與連串變故已經讓我有些疲憊,但幸好還沒什麼用到魔力的機會,目前體力還算充足。一前一後走出牆洞後,我感受到開始洶湧的風,維持著不足以造成危險卻又不祥的強度,慢慢颳起我的髮。
尹蘿熟悉殿內的配置與路線,一路領著我向外走,我們都全神戒備著,但周遭意外平靜,我們一路順利地走到了我剛跑進來時看到的壯麗祭壇,我仰頭看一眼依然美到震撼人心的星空穹頂,卻忽然察覺了不對勁。
「尹蘿,這裡是用來祭拜神祉的嗎?」那座幾乎與樑柱等高的神像散著淡淡光輝,前方是可攀爬向上的高壇頂端,而我們頭頂那片逼真的星空依然光芒流轉,但光度明亮了許多,幾乎是亮到令人難以忍受的地步。更詭異的是,不知是我在暈眩,還是穹頂在旋轉,眼前的星空正無比真實地轉動起來,速度明顯越來越快。
他沒有意料到我會發問,抬頭仰望祭壇時也發現了異狀,清秀的眉間流露前所未有的嚴肅:「這是主掌靈魂的生死之神,傳說中可以讓迷途中、時間未盡的靈魂得到歸處。」
遠方因為巨大而顯朦朧的神像莊嚴依舊,我幾乎看得入了迷,尹蘿忽然一把推開我,我沒有防備往後踉蹌一步,一道黑色流光堪堪擦過,力度大得髮尾也隨之向後飛揚。我連忙收回視線看向尹蘿,卻發現他已經召出兵器,視線越過我盯視入口。
一小群身穿斗篷神色嚴峻的人呈扇形包圍住我們,年紀有老有少,幾乎都是手持法杖、零星幾個配戴著ARM的墜飾,隱隱的魔力波動繚繞周身。人數比我們多了四五倍,怎麼看都是極度不利的情況。
「你居然選擇了背叛!」領頭的長者白髮曳地,威脅地伸出法杖指向尹蘿,後者有意無意地擋到了我之前。
「我懇求您的理解,」尹蘿彬彬有禮地欠身,只有我的角度看得見他握著兵器的指節用力得微微泛白,「我們並無敵意,只是誤闖入了神殿。」
「罪人的血統果然也是不淨的,那樣的父親,果然只能有這樣的兒子。」長者面帶惡意,拖長了調子說道,我正就著尹蘿身影掩護,悄然伸出手撫上胸前的項墜,但尹蘿聽見這句話的反應比我預料的還要激動,聲音裡的情緒波動讓我頓時分了神。
「我與我父親都付出了代價。而你們答應過我…」尹蘿似乎記起了我還在身邊,乍然止住,沒有把這句話說完。
「你以為你微薄的交換條件足以讓我們守約嗎?即使我在這裡殺了你,也不過是執行律法而已。至於你親愛的父親,私縱犯人的罪如何懲治都不為過吧。」長老不屑哼笑,我開始感覺到刺骨的寒意從魔法師們周遭散發出來,混雜著神殿莊嚴肅殺的氣息,寸寸裹上我的肌膚。
私縱犯人?尹蘿壓抑的語調重又響起:「這是最後一次警告,別逼我們在神殿動手。」
熱度開始湧現,回應著我指尖散發的魔力,尹蘿迅速回頭看我一眼,我對上他暗含警告的視線,壓抑下想要馬上發動赤蓮的誘惑。焦慮隱隱攀升,我不確定所謂魔法除了ARM還會有什麼形式,但這些人拿著法杖的模樣,為這場戰鬥增加太多不確定性,這可不是一對一的戰爭遊戲,也不會有裁判喊停。
我做好了必須動手的心理準備,即使尹蘿看起來還想維持他與這些人所謂的約定,但就我所見,卡魯蒂亞的長老堅守立場的程度非比尋常,無論那立場是好是壞。
而我,也必須站在自己的立場上,守護我與尹蘿的性命。
緊繃的氣氛,在赤蓮熱度越發灼燙的情形下,一觸即發。只是我們都暫時忽略了的星空穹頂,在逐漸加快的轉速下散逸出璀璨星輝,在敵人們也都察覺不對勁抬頭時,忽然光芒大盛。
我反射性地瞇起眼睛,身體忽然不受控制的騰空而起,尹蘿的大叫破碎在狂亂的魔力漩渦中,我失去了方向感,眼前的一切混亂顛倒,唯有那尊神像的臉龐映入眼中。
神像的面容悲憫而沉靜,看盡人間悲歡後,那悲憫就顯得更為厚重。無法形容的拉墜力道佔據了所感,神像與整座神殿在我眼裡逐漸失去色彩,失去意識而墜落前,我最後望見的,是一雙乍然出現的,溫柔而飽含悲傷的水藍眼瞳。
「對不起了。」
++
他們眼睜睜看著女孩騰空而起,而後在神殿古老的魔法波動中消失身影。尹蘿錯愕地回身,聽見身後的斥罵:「妖物,你引來了不祥的妖物!」
他無法辯駁,幾十年來不曾聽聞過守護未盡之靈的神祉有此異象出現,而那個神祕的異界少女,不僅引起祭司們用以驅逐惡靈的風暴,又觸動了神祇守護魂魄的神秘魔法,必然不會是巧合。
「看來,已經沒甚麼好交涉了。」領頭的長老已無從掩藏殺意,身後的魔法師們同時舉起了法杖,「殺了他,派人去監獄把他的父親一併處理掉。」
尹蘿瞪大了眼,一瞬間無數思緒紛雜,這麼長久的隱忍與籌謀,這一刻真相血淋淋地昭然若揭,他們從未真心想要遵守約定,罪人必誅,才是這個國家裡不可動搖的律法。無關對錯,只是他們信仰的從來不同。
那短短幾秒的遲疑與不甘讓他愣在原地,未能及時舉劍防禦空氣中無形的風刃,然而金屬摩擦的鏘然之聲,在他意會過來前,為他擋下了原本可能致命的一擊。
面前是金髮飛揚,風暴乍起前與他們走散的少年維持著作戰姿態,平日溫潤全數歛起,無意間流露一絲他本人也無從察覺的陰涼:「我不會顧慮殺戮你的同鄉,如果你要阻止我,最好趁現在。」
他微微低了聲調,羅藍素來不是嗜殺之人:「你為何要出手?」
「我有義務守護同樣效忠魅影的人。」羅藍簡單地說,握緊了長劍:「除非你背叛魅影,不然我們都還是戰友。」
戰友。尹蘿擰著眉,強烈的掙扎絲絲糾纏入骨,若他原本歸來的目的是暗中守護自己的故鄉,此刻為了父親殺死族人又有什麼意義?但他沒有猶豫的時間,若要救回陷落牢獄的父親,此刻只有一種方法。
他別無選擇。
++
視線緩緩聚焦,落在攤開的雪白掌心上,她無比感慨地彎了彎手指,這麼多年活在虛無的時間空隙之間,沒有身體亦沒有歸處,現在突然有了這樣的幸運,幾乎是措手不及。
她佔據了這個女孩的身體,像菟絲羅一樣攀附著這個舒適的軀殼,或許女孩醒來後會記得,也或許只有她想去找尋的那個人會記得。她環顧四周,神殿裡不知名的魔法不僅賦予了她這個暫時重回軀體的機會,還將她帶了心之所嚮的地方。
他的身邊。
那個人側對著她,眼神飄緲望向戰場,她逕直向他走去,對方似乎感受到目光,轉過了身,儘管微微驚愕,還是疏遠卻溫柔地笑道:「妳怎麼會在這裡呢,米兒?」
真是幸運,看來是他原就認識的人呢。
像靈魂漂流時無數次臆想的場景,她顫抖地伸出手,終於真正拂上那頭蓬鬆銀髮,近乎透明的銀絲勒在指尖,觸感意外地軟。瀏海之下,那雙紫色魅惑的瞳依然是從第一眼就記住了的美麗絕倫,只是如今瞳底含著的是一片死灰破碎湮滅。怎麼會變這麼多呢?從前那個牽手而笑的少年,眼底至少還是有一絲微光的。
他困惑於她,或該說困惑於她佔據的女孩突如其來的碰觸,審慎的銳光掠過臉龐,然而他沒有閃躲,她明白他不說出口的自信,無論他眼前的人帶著善意或惡意碰觸,他都有把握能毫髮無傷。
帶著亡靈應該要已消盡的憐愛,她的手緩緩滑下撫上那雙幽紫。他,從來沒想過她還能回來吧。幽闇地底湖畔,本是已經散盡了的魂魄和記憶。陰陽錯差,居然可以附在這女孩的身上回到人間,還能再見到一面。
「嘿,百合花,好久不見。」久遠到幾乎遺忘的戲稱脫口而出,含在唇間的溫意和軟中帶了沒有預料到的哽咽。那頭如雪的髮,當年那朵開著玩笑遞入手中的白百合....
一瞬的沉靜。
魅影迅速退開,罕有的銳利藏在長瀏海下一閃而過,依然溫柔的調笑:「這個玩笑不有趣,米兒。」
「覺得無法相信嗎?你從來沒和其他人,包含這個孩子說過吧?」她放下空落落的手掌,直視他壓抑的眼神。「你知道,世界上只有你,和我知道這個戲稱。」
他向來是遊刃有餘的模樣,但當她試探地抬手觸上他冰涼的臉頰,指尖傳來的顫抖分明是他亂了步調的呼吸吐息,像個在陌生之地乍見熟人的無措孩童,遲疑又有些不肯置信。
「妳,是艾瑪...?」
離上次更居然一年了(跪
老話一句雖然很慢但不會坑的□□
真的很感謝看到這裡的你(鞠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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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亡者與故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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