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满千山》甜橙仙君

3、玄徵

　　“师父，师父！”梳着丱发的女孩子张开胳膊兴冲冲奔过来，却没料到云阳道长迅速向旁边一躲，让她扑了个空。女孩子的表情从不可置信变成失望不满：“师父你怎么不抱住我呀？”云阳道长讪讪摸了摸腰：“师父年纪大了，看到你那么远扑过来就害怕。”
　　女孩子“哦”了一声，想了想道：“那我晚上替你打热水泡个脚呀师父，师叔说这对身体好。”云阳真人牵起她的手，笑眯眯道：“我徒弟今天怎么这么乖，好话说得师父心花怒放。”女孩子不好意思地低头一笑：“哪有。”
　　云阳道长絮絮叨叨：“夸你懂事是好事呀，等会儿到了唐门见了掌门和老太太，狗儿也要规规矩矩的，知道不？要给师父长脸。”苏席雪用力点了点头：“师父放心。”
　　近几年来朝廷动荡，朝令夕改，加上天时不利，干旱连年，不少地方颗粒无收，有些农民活不下去了只好揭竿而起，山匪贼人也逐渐多了起来。朝廷派兵到各地去剿，但总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连江湖上也开始不安分。
　　一边是岭南的玄女教在南诏一带盛行，渐渐有了数以万计的教徒，勾结着南诏朝廷形成政教合一的体制后，开始图谋将势力渗透入中原；西域的圣火教也不再偏安一隅，和北面的游牧一族暗中联系。另一边是中原大地一夜之间冒出了不少小门小派，以无知凶残为忠勇，搅和得整个江湖乌烟瘴气。
　　长生观虽说是皇帝亲点的天下第一观，由朝廷供奉，但也逐渐察觉了危机。尤其在两次庄上弟子被流民袭击的事件后，观主派遣云阳道长和云舒道长师兄妹俩去唐门采购些机关暗器，最好请一位唐门大家来修葺长生观的防御工事，以备乱世之需。
　　云阳道长临走前实在是丢不开抱着自己大腿的亲徒弟，只好迫不得已把苏席雪也带出去。观主对这个疼爱的徒孙也纵容不已，摸摸狗头说把孩子带出去见见世面也好。于是七岁的苏席雪就当了师父的小跟屁虫，一路跟到唐门。
　　一行人和唐门的掌门等人见了礼之后，便在唐门住下了。大人们都忙着交际，苏席雪被领去和唐门的孩子一起玩，没两天就混熟了关系。然而，唐门虽然说是武林门派，但也是蜀中世家，小姐少爷不仅注重仪态，而且每日功课颇多，苏席雪懒得跟去学堂上课，便常常一个人在唐门后院里闲逛。
　　那一日苏席雪在花丛里蹲着看蚂蚁，突然听到不远处有孩子在哭。她悄悄凑过去，听见厢房窗户里里两个丫鬟在抱怨：“三房的爷和夫人都走了，留下个小小姐，一点用处都没有，咱们在这一辈子都出不了头了。”两人也不管哭声，收拾好东西就走了出去。
　　苏席雪潜进去，趴在床边，看着那孩子。她心里想：“这个唐家小姐真是难看，和大小姐相比简直天上地下。”她毫不客气地伸手去戳那孩子的脸，没想到那孩子反倒不哭了，睁着眼睛盯着苏席雪，像是在看什么稀奇的东西。
　　苏席雪突然想起自己袋子里有姜糖，于是摸出一块凑到那孩子嘴边，笑嘻嘻道：“你是不是饿了，吃点这个，我师父做的，最好吃不过了。”那孩子吮吸着糖，嘴角流出了口水。苏席雪哎呀一声收回手，在帕子上使劲擦了擦，觉得没意思，又跑了出去。
　　那一日后，唐大夫人带着几个夫人和少爷小姐去寺庙上香，顺带着也带上了唐大小姐新出炉的闺中密友苏席雪。唐大小姐年方十二岁，已经跟着大夫人管家，家中长辈看她甚至聪慧，甚至让她小小年纪就进霹雳堂跟着管事们学着打理家业，因此这位大小姐唐邵英颇有一番沉稳的风度，加之其相貌端秀，品行端正，云阳道长十分愿意苏席雪跟着她相处。
　　一行人上过香后，夫人们打道回府，唐邵英被一群孩子撺掇着，打着带客人苏席雪游览蜀中的名号，租了一条船，沿着三峡顺流而下七百里，那瑰丽神奇的美景令众人惊叹不已，这一趟游玩及其尽兴，直到十余日之后才回唐门。
　　等他们回府之后没几天，云阳道长和云舒道长就准备带着买来的东西和几个匠人回长生观了。唐门的孩子们和苏席雪关系不错，近几日又玩得开心，自然不舍，唐大小姐亲自嘱咐苏席雪日后常来信，有空再来玩，还送了些小玩意权当作礼物。
　　苏席雪高高兴兴跟着师父坐马车回去。没想到她之前见过的那个没人管的孩子也跟着他们一起回去了，还成为了云舒师叔的徒弟。因为云舒师叔和云阳道长是嫡亲师兄妹，因此那个女婴也成了她关系亲密的师妹。云阳道长亲自抱着那名唤唐千山的孩子，笑着叮嘱苏席雪：“这可是你小师妹，以后要多多照顾着点，明白吗？”
　　苏席雪可有可无地应了声，瞥了一眼那睡得流口水的女婴，洁癖发作根本不想靠近。云阳道长也不强求，到了休息的时候，笑呵呵地把唐千山又交回云舒道长手里。再出发的时候，车厢里又只剩下师徒二人。
　　春去秋来，又是三年。
　　中原的局面越发紧张，但是长生观中却还是一番世外桃源的场景，外面的战火丝毫影响不到这里的生活，观中弟子每日做完早课晚课，便各自去做各自的事情，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过得很是滋润。
　　苏席雪作为下任掌门云阳道长的大弟子，也是唯一的弟子，在长生观辈分很高，今年受戒被赐道号玄徵后，虽然是十岁孩童，但玄字辈的都要称呼一声大师姐。而大师姐也逐渐有模有样起来，日日带领众弟子做功课，修武艺。
　　云阳道长赐玄徵道号的时候曾抚着她的头，缓声道：“吾座下弟子苏席雪，虽早慧有灵性，天赋卓尔不群，却心性急躁，行事过刚，意气用事，然万事不可至极。徵者，行于微而闻达。愿尔日后以此为则，为人圆融，见微知著，常省自身。”苏席雪认认真真听完师父的教导，跪下磕头，领了道号。
　　观主端坐在上首，微笑着看着她：“从今以后，你要担起玄字辈大师姐的责任。”苏席雪默然点头，按着规矩，一字一句起誓：“长生观剑宗一脉玄徵对天道起誓，今后手中长剑仅为护我门派，行侠仗义，绝不行伤天害理之事，如违此誓，愿受天道惩戒。”
　　然而世事变幻莫测，多年后此誓竟然一语成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