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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争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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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年半后的春日。
天气渐渐转暖,池边柳枝翠绿,莺鸟啼鸣。
桃若水和雀枝刚走到水边,抬眼就看见大师姐在茅草亭子的顶上酣然入睡。日光温温和和落满亭顶,苏席雪睡至兴起,无意识地抬手挠了挠后背。
雀枝嗤笑一声。桃若水对大师姐这惫懒模样哭笑不得,正准备转身离开,却听见身后传来苏席雪略带倦意的声音:“这不是小桃和小枝吗,怎么了,找我有事?”长生观大师姐此时睡饱了,从屋顶上坐起,随意地伸了个懒腰,洗得发白的蓝色道袍被她穿得松松垮垮,整个儿混不吝的模样。
雀枝手里抱着一个花瓶:“我们刚从探芳阁那边摘花过来,路过试剑堂看见两位师兄吵起来了,道长他们都在探芳阁赏花论道,这不是要你去主持公道么。”苏席雪抱剑从亭子顶上一跃而下,随意抖了抖袖子:“谁?怎么吵起来的?”
雀枝道:“还不是紫仙道长门下的王师兄和赵师兄两个,向来不对付。王师兄说赵师兄弄坏了他养的花,硬是要赵师兄给他下跪赔罪。”苏席雪依稀记得王梦书是个五大三粗的大个子,从小跟在紫仙师叔身边服侍,算是那一脉的大师兄,平日里对自己年少管事多有不服。赵靖光是前几年岐山脚下富人家送来的少爷,因为自幼体弱多病,一年有两三个月在山上跟随众人打坐练武。
试剑堂前,一群弟子围着赵靖光,为首的年轻道人身材高大健壮,手中长剑直指赵靖光:“姓赵的,你今天不给道爷真心实意道个歉,就别想走出这大门!”赵靖光站得笔直,冷笑:“怎么,王师兄是要让我今日血溅试剑堂?有种你就试试。”王梦书正在气头上,被他一激,当即就要动手,谁知半空中飞来一个小石子,“当”一下打落了王梦书的剑,震得他虎口发麻。
众人扭过头去,这才发现苏席雪站在人群后,施施然抱着剑。众人看见她,这才拖拖拉拉停了手,拱手道:“大师姐。”
苏席雪笑着开口:“今日赏花盛宴,却听说你们为了一盆花吵起来了?一群人围着一个人,以多欺少,害不害羞?”王梦书环顾四周,有些着急开口:“并非如此,平日里……”苏席雪看他一眼,道:“王师兄且听我说完,有理不在声高,你莫不是以为试剑堂是你一言堂?”王梦书不甘不愿地低头:“不敢。愿听大师姐教诲。”
众人不敢再多说什么,苏席雪这才点了一个平日里忠厚老实的弟子开始问:“赵靖光打破花盆可有其事?”
那弟子回答:“确有其事。”
“此花价值几何?”
“虽说是野花而已,但……”
“谁先动的手?”
“是……王师兄。”
苏席雪环顾四周,赵靖光一人站在王梦书带来的人群中,显得格外弱小,但他背脊却挺得笔直,此刻面对苏席雪的目光,也不闪不躲。一切似乎已经水落石出,不过是一场本观弟子欺负富家子弟的事件罢了。
苏席雪盯着赵靖光,突然走过去问他:“你的护卫、小厮和丫鬟呢?”
赵靖光摸不准她的用意:“今日赏花盛事,弟子便将他们留在院中。”
苏席雪又问:“我记得张师叔向来欣赏你,她今日应在旁边探芳阁赏花,怎么不来为你出头?”
赵靖光道:“王师兄他们来得太急……”
苏席雪没听完,又问早已满脸不忿的王梦书:“这花你为何看重?”
王梦书大叫:“那是我娘亲手养的花,被这个狗日的给砸了,别看他现在装的可怜,其实……”
苏席雪笑了一下:“我知道了,”她抱着剑,虽然才是个十二岁多的少年,却有种镇压人心、说一不二的气度,“王师兄以多欺少,咄咄逼人,这性子怕是还要磨一磨,便去静心堂抄书去吧,一百二十遍清静经,好好学着修生养性。试剑堂弟子通知戒律堂过来领人。”
几个弟子齐声道:“是。”
王梦书气得脸色发青,却不敢多说别的。
苏席雪不再管他,却转身看向赵靖光:“赵师弟,”她笑嘻嘻地问,“你看得痛快吗?”众人听见这一问,顿时有些茫然。赵靖光镇定回答:“我不知大师姐是何意。”
苏席雪漫不经心道:“我平日里虽不管事,但也不是蒙了眼。赵师弟身边有护卫五人,小厮两人,丫鬟四人,贴身相伴,形影不离,此刻这些人却不见人影,不免令我疑惑。今日师父师叔们在紧挨着这里的探芳阁赏花论道,你闹这一出,必有人会出来为你主持公道,多半会是我,我与王师兄向来有些嫌隙,必然会借此打压其气焰,这话说的可对?”
赵靖光默然不语:“我与大师姐无冤无仇,大师姐何必将我想的如此不堪。”赵靖光相貌阴柔,又有些富贵之气,一众女弟子不免有些偏心于他,连雀枝都忍不住道:“大师姐,事情已经解决,这便罢了。”
苏席雪摇摇头,径直走向赵靖光的院子,众人不明所以,跟着一同过去。到了那院中,苏席雪叫来赵靖光的小厮:“你抬起脚。”只见鞋底满是红色淤泥。苏席雪摸摸鼻子:“这泥上还有花香呢,这种红色泥土,是为了养花所用,只有探芳阁和附近的试剑堂才会有。赵师弟,你为何说谎?”
赵靖光脸色一白,冷哼一声,道:“元宝不听我命令,擅自出行,我定当重罚。”苏席雪懒洋洋揉了揉额角:“真是麻烦,要我叫出你所有的跟班你才承认?算了,赵师弟心术不正,寻衅滋事,罚你当众给王师兄道歉,去后山挑水十日,小惩大戒,望你能向善。”
赵靖光面子里子都丢了,终于按捺不住,露出忿忿的表情:“大师姐好不公道,只记得我欺瞒你一次,却不知道王师兄他们常常排挤我,取笑我。”
苏席雪笑了笑:“宠辱若惊,贵大患若身。赵师弟,这句话看来你还未曾参透。师弟日常并不欠缺什么,却始终郁郁寡欢,敏感多疑,”她意味深长地说道,“赵师弟若是能做到视身外之物为无物,可;若是能圆融于他人,亦可。若是两者皆不能做到,今日之事恐会再次发生。言尽于此,师弟自去领罚。”
赵靖光神色不明地目送苏席雪领着其他人离开,冷漠地瞥了一眼留下来的戒律堂弟子,一言不发地转身朝后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