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福传》澹容

70、第 70 章

　　百里炽繁掌管了宵游宫的生意，上朝就没那么积极，只要烛烈不宣召，他都会在宵游宫里住。烛烈似乎对宵游宫颇感兴趣，每月休沐日必定带上季通到宵游宫转一转。
　　他俩常常在长福殿小坐或小住，时日一长，我的长福殿俨然变成了第二个蓬莱殿。
　　眼看距离烛烈的生辰越来越近，我被打包送回了毓德宫。
　　其实就我目前动不动就昏睡的状态，根本不可能出席烛烈的生辰宴。但烛烈不为所动，让冰正做了许多小巧玲珑的冰雕，盛放在金盘，堆满了整个蓬莱殿。
　　我清醒的时候，便和烛烈一起讨论今年秋狩的安排。
　　为了弥补我提前回宫的不愉快，烛烈十分大方地许诺，要带我去骊山行宫秋狩。
　　我和烛烈边吃莲子边谈，吃着吃着就一道滚到凉席上去了，挽青慢条斯理地剥莲子，我等着烛烈拿剥干净的莲子喂我。
　　你喂我，我塞给你玩得正高兴，季通悄然出现在蓬莱殿门口。
　　“陛下，仪鸾宫、停云宫派内侍过来了。”
　　“何事？”烛烈闻言皱眉，天气炎热，人的情绪起伏更明显。
　　季通微微俯身，语气平稳。
　　“太医丞医官回禀，叶德仪有了两月的身孕，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我正在吃莲子，听到“停云宫的叶德仪”几个字，咀嚼的动作不由滞住。
　　之前担忧的事，居然真的发生了。
　　烛烈道：“传令太医丞，让精通小儿科的太医给叶德仪请脉，一日两次。传召仪鸾宫、内廷司，暂时封存叶德仪的彤册，生产之前不必伺寝。”
　　这样就完了？内廷嫔妃有孕，依制要进位嘉奖，怎么到叶贞这里就没有了？
　　我疑惑地看了看烛烈，他轻描淡写道：“叶德仪如今有孕，不宜劳累，册封礼繁琐，等她将来出了月子再行封赏亦不迟。”
　　当初的曹贵人、任美人等人，在诊断出喜脉之后，依制立即抬高了一级，虽然正式的册封礼通常推迟到一、两年之后的集体册封，但提前擢升并不影响她们养胎产育。
　　只有一种可能，烛烈不希望叶贞这么快晋升。想到叶贞那位官居一品的父亲，我多少能够明白烛烈的顾虑。
　　有孕又如何？能够在内廷顺顺利利生产、平平安安长大才算真正的本事。叶德仪这一喜讯传开，指不定有多少人暗中觊觎嫉恨。
　　齐皇后怀孕月份已大，乍然听闻这样的喜讯，还不知如何激动。叶德仪的出身与齐皇后相差无几，她如今有孕齐皇后必然要好好惦记一下。
　　其他人也就罢了，被齐皇后惦记上了……呵，果然叶贞还是不要那么早提位分的好。
　　我努努嘴没吭声，内廷乃烛烈私人之事，我再说话就有插手宫闱的嫌疑。

　　“圣人修节以止欲，故不过行其情也。故耳之欲五声……不由贵生动，则失其情矣。此二者，生死存亡之本也……巧佞之近，端直之远，国家大危，悔前之过，犹不可反……”
　　冰盘里堆满了冰块，龙涎香从错金香炉里盘旋缭绕而出，偌大的殿堂里回荡着清朗的背书声。
　　皇子依序站成一排，一个接一个地抽查背诵。
　　“网不能止，钩不能牵，荡而失水，则蝼蚁得意焉……亦君之水也……犹之无益也。”
　　“……君子计行虑义，小人计行其利，乃不利。有知不利之利者，则可与言理矣……”
　　“园中有树，其上有蝉，蝉高居悲鸣饮露，不知螳螂在其后也；螳螂委身曲附，欲取蝉，而不知黄雀在其傍也；黄雀延颈，欲啄螳螂，而不知……而不知……”
　　九皇子恒襄犹自摇头晃脑地背诵烛烈亲自布置的课业，自选文章三篇，偏偏卡在了最后的《说苑正谏》。
　　烛烈面色不变，合目养神，一副洗耳聆听的姿态。
　　八皇子恒颢急得在一旁抓耳挠腮，挤眉弄眼地朝恒襄打眼色，背得绞尽脑汁的恒襄浑然不觉，吭哧吭哧地拼命回想下一句。
　　我枕着烛烈的大腿，没精打采地听着已经滚瓜烂熟的文章。《说苑正谏》是皇子入门教材，恒襄大概平日浑水摸鱼贪玩去了，连这个都背得结结巴巴的。
　　“……而不知弹丸在其下也。此三者皆务欲得其前利……”
　　我微微歪了歪脑袋往下看，那几个还没轮到背书的皇子战战兢兢一脸紧张，几个背完了的则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就一个恒颢真心实意地想要帮他。可惜恒襄已进入忘我境界，连自家兄弟在旁边打手势都无暇顾及了。
　　恒诚、恒愉忧心忡忡地看着恒襄，恒越和恒歆咬耳朵说悄悄话，恒昭盯着自己脚下的那块金砖，恨不得看出一朵花来。恒宇则站在最前面，双目无神，抬头打量梁柱，明显神游天外……
　　麟德殿房梁上的彩绘壁画就那么好看，居然敢在天子检查课业时走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