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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
隔天陈啸风换药。
陈啸风不出声,却明显看到他肌肉绷紧的痉挛。
“要不还是让苏医生来一趟吧?”嘉宜小心翼翼的替他拆开绷带,见他疼,自己也心疼的不得了,停了手,看着他胸口骇人的枪伤。
“你来,”陈啸风脸色有点苍白,但是很笃定,看着她笑一下,“挺冷的——别这么晾着我。”
嘉宜咬着下唇,非常谨慎的替他清理掉伤口的浊物,手劲非常轻,生怕碰痛他。
清理好伤口,上了药。嘉宜轻手轻脚的替他缠着纱布——“好像又瘦了一些——”嘉宜俯身替他在胸口轻轻的扎好,轻微的叹息。
陈啸风抬起未伤的右手轻扶她的脸颊,嘉宜眼神里满是忧心。
“没事的,”他轻轻的抚摩着她的脸颊,“都过去了。”
嘉宜手停一下,垂着眼睛,睫毛微抖,却没答言,低头替他穿好衣服,一颗一颗很慢的替他扣着扣子。
忽然被他捉住手。
嘉宜刚洗了澡,身体发肤都是湿润而微热的气息。陈啸风把她拉近一些。
“你好香——”鼻尖拂过她的领窝,气息有些灼人。
嘉宜耳根热一下,轻轻推开他的手,“别闹——伤的这么重——”她红了脸不肯。
“当心就好,”他不肯作罢,在她耳边轻声道,语落,轻轻噙住她耳根。
嘉宜想躲,还是怕弄伤他,可是他太熟悉她的身体,只一会儿功夫,嘉宜便酥软的无力招架。陈啸风习惯性的抬手抱她,一时动情忘了伤处,不禁倒抽一口冷气。
嘉宜立即伸手扶他,顿一下,轻声道,“我来——”说完自己脸颊滚烫。
陈啸风向后靠过去,右手拉她一把——从前常常都是他居高临下的,挑逗也好,安抚也好,嘉宜总是顺着他的意愿,就如同在生活里,她也不过问他的选择,只是安静笃定的信任他,依赖他。
其实,反之亦然。
褪去无懈可击的伪装,他其实无比依赖和需要她的温暖和柔情,如同此刻嘉宜所能给的。
忍不住起身吻她,安抚她的羞涩和不安。
绷紧的身体渐渐柔软热络起来。
嘉宜握着他的手,尽力的跟着他的节奏,勉力控制着自己情绪。
还是没拗过他。
比预计的来的更快一些。
伏在他身旁抬手轻轻擦去他额上的汗珠——半是因为情事,一半是因为伤口的疼痛。
“疼的厉害吗?”她渐渐平息下来,担心道。
“有一点,”他嘴角费力的笑一下。“没事。”
“方才怎么不说?——”嘉宜心疼的挽紧他的腰。
“刚才顾不上,”他侧颜吻她的额发,低眉看着他轻笑。
“你?!”嘉宜有些羞恼,却又转念道,“睡吧;我让文嫂炖了药,喝了,会好些——”
“嗯,”陈啸风微弱的点头,再看他时,已昏沉睡去。
“报告课长,陆军医院消息,人已经醒了,”庄诚进门来报。“现在严密控制中,目前还没有任何人来探视。”
“很好,保持监控;我要亲自问话。”南田在椅子里调整了一下坐姿。
“需不需要把人带回特高课?”
“不用;”南田立即道,“下午我会亲自到医院看看我们的病人;好好招待她。”
“局长,”林秘书捏着文件夹,却没有马上递过去,“所有资料都清楚了;□□那边的;”他顿一下,看戴笠从桌上抬起头,蹙一下眉,有些艰难的张了一下嘴,有话没说。
“说,”戴笠看出隐情,合上手中文件,摸一支烟出来。
“是,”林秘书深吸一口气,“□□的配合组,林婉华,问题出在她;这是她的全部资料——”他递过去,退一步,笔直的站在一边。破例没替戴笠点烟。
戴笠咬着烟卷,看一眼手中的履历,迅速的翻完,又回到第一页头几行,眼神微闪。
林婉华,1908年生,籍贯,西安。亲属关系栏,母,李春兰,后面手写的父亲姓名,林源初——非常熟悉的笔迹,林秘书的字体。
他抬头看一眼林秘书,把文件夹撂在桌上,摸出打火机自己点烟。
停一会儿,开口道,“你也是才知道吧?”
“是,”林秘书低着头,“十几年没有见过了;父亲去世后,家里断了她和她母亲的接济,就再也没见过了,”林秘书有些难以启齿,“有人说他们去了北平,又干回了老本行,在八大胡同——”
“可怜,”戴笠吐一口烟圈,口气里却并没有丝毫的怜悯。
“这件事,是我们林家的家丑;”林秘书低头,“如果党国问罪,我无话可说。”
“你也说了,家丑而已,你也不算刻意隐瞒;既然久不来往,她走哪条路,也与你无关;”戴笠在档案上批了几个字,“现在人已经在日本手上,生或死,自求多福罢。”
“局长?”林秘书看戴笠轻描淡写,有些吃惊。
“还有什么事?”戴笠显然对这个话题已无兴趣。
“陈啸风已经出院了,”林秘书见状立即换了话题,“手术结束当晚就回去了。”
“这个混蛋,”戴笠咬着烟嘴角挑一下,“为了女人连命都不要了——”本想去医院看一眼来着,看样子是自己多虑了。这个陈啸风,真是个硬角色。
午后,在陆军医院。
“这是日本特高课的南田科长,”
“您好——”林婉华还挂着消炎药,脸色苍白,有些艰难的坐起身。
“没关系,”南田摆手,“我代表日本方面,感谢你的牺牲,救了我们许多人的性命。”她微微笑笑,可是眼神却没有笑意。
“我”林婉华看着她,仿佛不明白她的意思。
“你中枪的位置,桌下被发现又抗日分子安置的烈性炸弹,如果不是你正好挡住子弹,一旦炸弹引爆,后果不堪设想——”南田走近一些,看一眼她腹部厚厚的绷带。
林婉华低头轻抚伤口,皱眉不语。
“不过你是怎么知道,桌下,有炸弹的?”南田话题一转,眼神凌厉起来。
“我不知道,”她抬起头,“我只是去桌边拿酒,”她眼泪汪汪的,“忽然就被打成这样——”
“是吗?”南田丝毫没有挪开目光,“这么巧?”
“我一个风月场里的女人,”她自嘲,“自己的死活都没人在意,何苦去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陈啸风,”南田顺着她的话头,“他也不在意吗?”——这个名字出来,明显的看到她的眼神晃了一下。
“他?”林婉华带着惯有的妩媚笑意,“大家各取所需而已。”
然而南田还是从中觉察到一丝异样。
“你们很般配,”南田故意道,“要不是早知道他有家室,我还以为你是他太太呢。”
“就算他有心,”婉华一笑,“我也未必愿意——我一个人逍遥惯了,安分守己的阔太太生活,恐怕不适合我。”
“这样啊,”南田点头,“你好好养伤,改日再会。”说完带着庄城出去了。
“伤已经基本没有大碍了;不过,她提出想早些出院,”出了病房,军医跟在南田后面报告着。
“批准,”南田似乎不曾迟疑。
“找人盯着她,”南田随即吩咐身旁心腹,“一切行踪要在我们掌握之中;不许留下破绽。”
傍晚,尹家。
“别动——”嘉宜看陈啸风起身,紧张的扶住他的肩,“我来——”起身替他添些粥。
陈啸风笑一下,看着嘉宜把碗放在自己面前。
“小心烫。”嘉宜不放心似得又补一句。
“好,”陈啸风忍着笑,抬筷要去夹盘中的黄鱼焖茭白,却被嘉宣抢了先。
“好没眼色!”嘉宜瞪他一眼,抬起筷子就敲他手背,嘉宣耍赖,“谁让他手慢!”
“没瞧见他受伤吗?!”嘉宜才不理他,直接把盘子挪到陈啸风面前,把嘉宣最不爱吃的芝麻油菜换过来。
“这太过分了吧!”嘉宣嚷起来。
“不满意就别吃!”嘉宜可不惯着他,一面又替陈啸风夹一大块鱼。
阿秀在一边看着朝他扬眉得意的晃脑袋。
“不吃就不吃!”嘉宣嘴上说着,却没挪地方,拨一小碟秋油熬豆腐,唏哩呼噜的吃着。
陈啸风看着他笑,“慢点,别噎着。”
一时晚饭结束,一家人在客厅闲坐。
“姑爷的药,”文嫂端着一只小盅过来。
“给我吧,”不等陈啸风伸手,嘉宜接过来,看着陈啸风,“你手不方便,我来——”
嘉宣看着两人如此,干咳一声。
陈啸风稍微有点不好意思,“我自己来就好。”
嘉宜知道他碍着嘉宣在此,却不理会,嗔他,“洒在衣服上,你自己洗?”一面不由分说的轻轻舀起,尝一下冷热刚好,递到他嘴边。
陈啸风只好从命。耳朵略烫。
片刻,喝完药,嘉宜很自然的抬手替他轻轻擦去嘴角的药渍。
嘉宣在一边憋笑憋的脸都红了。
嘉宜起身去送药碗。嘉宣看她走远了,凑过来,“药挺甜吧?”
陈啸风一愣,看他一脸坏笑,正色道,“你也想喝?”
“不敢不敢!”嘉宣使劲摆手,“饶了我吧!——”一面嘿嘿看着陈啸风,“姐夫?帮个忙呀?”
“又想干嘛?”
“借我点钱呀——”不等陈啸风说不,立即道,“上次不是把琴给当了嘛——我去买回来——”他看一眼厨房,嘉宜还没回来,小声说,“省的她又骂我。”
“多少?”陈啸风摊开手中的书。
“两千块——”嘉宣声音更小了。
陈啸风手里的书“啪!”一声。震的嘉宣一愣。
“我卖就卖了一千八百块,现在去赎肯定要更高啊——”嘉宣轻轻晃他未伤的右手,撒娇,“姐夫?——”
“这个大的数目,我说了也不算——”陈啸风书又摊开,不看他。
“不是吧,你这么怂?——”嘉宣出口就后悔,赔笑道,“你现在,地位不一样了嘛;”他朝陈啸风伤口一点头,“你只要开口,就是要星星月亮,姐姐也出门给你摘去——”
“打住,”陈啸风看他一眼,“再胡说没的商量。”
“好好好,不说不说,”嘉宣摆手,“你就帮帮我嘛!”
“先说好,是借呢?还是送呢?”陈啸风瞥他一眼。
嘉宣嘿嘿嘿的笑着,“你要是觉得我能还起,那就是借——”
“臭小子!”陈啸风瞪他一眼,抬手要打他,伤口一疼。
“哎——”嘉宣刚要庆幸,身上还是挨了一下——却是嘉宜打的。
“你又耍赖皮呢吧!”嘉宜瞪他。
嘉宣刚要辩白,被陈啸风“咳”了一声,立即乖乖闭嘴,陪笑道,“是,我有错,我上楼,面壁思过——”
经过陈啸风时朝他眨眨眼,“记得摘星星哦!”不等嘉宜过来收拾他一溜烟跑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