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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夜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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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至次日还是忍不住又往小厨房寻去了,忍者内心的忐忑推门而入,却没有看见那个让自己一直揪心的人,正在扇火的吟儿有些吃惊地抬起头来:“姑娘怎的到这肮脏地儿来了,快回房去等着,药好了婢子马上就端来。”
赵三姑娘环视了一圈,确认如烟不在,才故做漫不经心地问道:“怎么就你一个人熬药,大夫呢?”
“大夫昨儿交待了,这几天的药都配好了,叫我按火候煎好就是了,她过些日子再来。”吟儿搬了凳子让她坐下道。
“怎的说走就走了?她做什么去了?”赵三姑娘有些急道。
吟儿摇摇头道:“这大夫生性怪异,哪里肯交待她去哪儿要做什么呢。不过姑娘也别担心,既然夫人都答应您治疗了,且先相信她吧。”
吟儿哪里就知道了赵三姑娘的心事,也懒得敷衍,闷闷不乐地转身就走,吟儿无奈地摇摇头,都道那大夫性情古怪,自家姑娘实则更怪异,却说不得什么。
接连几天,也不见如烟露面,赵三姑娘打听不到她的下落,亦不能明目张胆地去寻她,不由得赌气想回家去,却又不甘心,或许如烟迟早有一天还会再来的,再者就这么回去了,就该按时出嫁了吧。
明明不过是一面之缘,为何如此魂牵梦萦,就是这匆匆忙忙的一瞥,仿佛便融进了生命里一般,一旦不能再见便觉得灵魂空了一半。
更奇怪的是她似乎自此便不再做梦,梦中那个看不清身影的人也不再出现,而她朝思暮想着如烟,似乎也就不再在意梦中人是谁了。
如此煎熬了几日。
一日深夜风雨大作,雷电交加,一个闷雷响在半空惊醒了赵三姑娘,辗转了半日再也睡不着了,思念便如泉水般滔滔涌来,她再哪儿?这么大的雷雨,她可害怕,她可寒冷?
“嘭嘭嘭”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传来,伴随着压抑不住的兴奋之声:“映……三姑娘,快开门,是我。”
赵三姑娘几乎去一跃而起,打开了房门,一道闪电划破了夜空,借着光亮,只见如烟浑身湿淋淋地站在她眼前,雨水顺着头发滴答滴答地流下来,脸颊、脖子上带着刮痕,渗出点点血迹,身后一个大背篓几乎比她的身体更大,压得她越发显得瘦弱不堪。
“如烟。”一见这模样不禁万分心疼,情不自禁地将她一把拥入怀中:“如烟,你怎么了?”
如烟显然也愣了一下,有些猝不及防,好一会儿才推开她道:“瞧把你的衣服也沾湿了。”
这才回过神来,连忙将如烟扶进屋里,点燃烛火,找了一身干净衣裳叫她换上。
见如烟一直背着那个硕大的背篓,也不知道里头装着什么,浸透了雨水,一直流水不止,不一会儿站着的地上就流了一滩水。
遂伸手想帮她卸下背篓道:“快放下吧,我帮你把它放房檐下去,你赶紧去换衣裳,可别着凉了。”
如烟却突然紧张起来,连忙抱着背篓道:“这可不行,背篓里的东西是我好不容易寻来的,放在屋檐下丢了可如何是好,容我先整理好再说。”
“是什么好东西,这么宝贝?”赵三姑娘笑问道。
“你瞧瞧,半夏、甲珠、川穹、蔓荆子、香附、赤芍、荆芥……别看这些草药稀松平常,这可是从后山的崖壁上采摘的,生长的年月长,可比寻常药铺里抓来的药有效多了。”如烟说着颇有些自豪。
“你去了后山的崖壁?”赵三姑娘瞪大了眼睛,后山是长有许多名贵的草药,可是那里山壁陡峭,一旦失足后果不堪设想:“这些药是给我用的?”
如烟呆了一呆,随即笑道:“你不必担心,我也不是第一次去了,以往为了生计也少不得去崖壁采药,我会小心的。”
听了这话,赵三姑娘的心如同被狠狠锥了一下,如烟这等娇花软玉般的女子,犹恐风吹、雨淋了,谁知竟要在悬崖峭壁上讨生计,不由得红了眼圈:“以后再不许你去了,你跟着我吧。”
如烟眼中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神色,随即笑道:“好,治好了你就再也不去了。”
“不行,你若再去,我便不治了。”赵三姑娘一面帮着如烟整理药材,一面赌气说道。
如烟轻轻一笑:“怎么越大越像小孩了。”
正说着,一支竹筒轱辘轱辘地滚了出来,赵三姑娘才要伸手去拿,被如烟一手抢了过来,急道:“小心。”
将竹筒拿到手塞紧了瓶塞,又轻轻摇一摇,听得里面窸窸窣窣的声响,才安心道:“还好没跑出来,这是花枝大蜈蚣,十年才能长得一寸长,这一条足有三寸长,平时躲在岩缝里不轻易出来,别的大夫都是拿石灰逼它出来,可是被石灰呛过的的蜈蚣药效就褪了三成。我家独门秘法,用公鸡血洒进石缝里逼它出来,激出它的斗志,药效倒更强了三分,生肌祛疤有奇效,你听它多鲜活。”
赵三姑娘颇有些好奇想接过那个窸窣作响的竹筒,如烟又立刻缩回手来:“这可不是玩意,若跑了事小,要是被咬一口可不得了,又痒又痛那个滋味可不好受。”
听了这话,赵三姑娘下意识地看了看如烟的手,果然右手手指上又红又肿,不禁焦急地拉过来细看,如烟连忙缩回手来安慰道:“放心吧,这是抓水蛭的时候被咬的,若真被这大蜈蚣咬了哪里是这般光景了。”
如烟说得轻松,赵三姑娘却听得刺耳,这个柔弱的丫头都吃了哪些不能吃的苦,而这次更是为了自己,心头既是感动又是心疼,抓过如烟的手半晌不能言语。
“好了,我该换衣服去了。”如烟抽出自己的手,环顾四周,房间并无屏风帐幔之类可以遮掩的地方,脸颊便浮起一层淡淡的红晕:“喏,你就待在这儿不许回头哟。”
赵三姑娘应了一声,心却像小鹿一样砰砰乱撞,脑子里一幕幕回放着方才的画面,从进门的拥抱,到方才的双手相握,好像很唐突,又好像很自然。
听着身后若有若无的动静,哪里还平复得了,虽然答应了不回头,可哪里又管得住自己,仍旧是忍不住微微侧身回望。
昏暗的灯火下,将如烟一身雪白的皮肤渡上了一层温暖的烟火色,大约是生活清苦的烙印,身材显得无比纤弱,但举手投足间却有着说不出的风流袅娜。只这一眼,原本就跳得厉害的心几乎没跳出嗓子来。
垂着头脑子一片空白,她不明白,明明都是女孩子,为什么会有这般非分之想,难道真的是自己脑子坏了?
“好了,可以回头了。”直到身后再次响起这个柔和的声音,赵三姑娘才回过神来,一侧身便看见如烟穿着整齐坐在窗下徐徐结发。衣服略微有些大了,风一吹衣袂飘飘,恍如谪仙。
赵三姑娘不禁看呆了,竟不受控制地吟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如烟闻言忍不住噗嗤一笑:“哪有成日砍柴挑水的淑女,何来君子逑?”
“那……我逑你如何?”赵三姑娘半是戏谑半是试探。
如烟眼中又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神色来,微微一怔,笑意也凝固在了脸上,不咸不淡地说道:“三姑娘真会说笑,天都快亮了,我去熬药,你再歇息会儿。”
“你也累了,让吟儿去吧……”赵三姑娘急道。
不待她的话说完,如烟已是头也不回地走了,赵三姑娘看着她飘摇而去的背影怅然若失,都怪自己唐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