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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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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海岚从来没想过,除了娘亲和姐姐,自己还会和第三个女人同床共枕。她看着旁边正在宽衣解带的厉南卿,又想起厉北狂被厉南卿推出房间时看着她的怀疑眼神,实在不知道该做何反应。
“向姑娘这么紧张,”厉南卿看着她问:“该不是怕我吃了你吧?”
向海岚微微摇头,而厉南卿却忽然凑到她面前,手指轻轻抬起她的下巴,说:“如此倾国倾城,不吃你是不是太对不起自己了?”
向海岚一愣,随即后退半步。
而此举也引得厉南卿大笑,她道:“你放心,我闹你呢!就算是狂□□躺在我面前,我都不会吃了他,何况是你?再说,如果我真动了你一下,风写意还不知道怎么对付我!”
一日下来,她已经彻彻底底见识到了这位“卿美人”的大胆言辞,此刻听她这么说,向海岚已能不显尴尬。
厉南卿又道:“向姑娘,我以后就唤你海岚,如何?姑娘姑娘地叫,你听着不便扭,我叫着都快烦了!而且,过了今夜,我们也算是一起同床睡过的,叫得那么生疏反倒矫情了。”
向海岚轻松道:“你叫我海岚,我也直接唤你南卿,可好?”
“成!”厉南卿把她拉到床上,说:“跟狂住了快二十年,你可是头一个让我这么喜欢的女人!”
厉南卿想到什么,问道:“虽然风写意已经承认,你被血阎门劫走的消息只是一个障眼法,可你应该也很想知道血阎门的人与向天庄到底有什么过节,你预备这样躲在凤来楼到什么时候?”
向海岚见她问得直接,道:“我也不知道。不过,写意说,一旦我落入血阎门,不但自己有性命之忧,还会连累各大世家门派受到牵制,到时候别说是对付血阎门,就连我们的处境也显得被动危险。”
厉南卿笑,“写意、写意,开口闭口都是风七少的名字,看来江湖上对风写意痴恋向云霓的谣言,颇有微异啊。”
“呃?”向海岚不知她怎么会一下子把话题扯到她身上来。
“有这么个貌美如花的大姑娘在面前,他居然还会视而不见,心中另有所属?”
向海岚浅笑,道:“你觉得,若我站在厉爷面前,他就会眼中有我,心里屏弃你么?”
厉南卿怔然,随后又说:“我现在倒对那位‘南云诗画’相当好奇,究竟有什么能耐叫目空一切的风写意如此死心塌?”
向海岚顿了顿,释然而道:“我始终相信,情缘这种东西强求不得,若是你的,红线那头牵着的人自然跑不掉;若不是你的,即便硬在三生石上刻下名字,也必将黯然消退。”
她不自觉地握起厉南卿的手,道:“其实,我又何尝不羡慕南卿?敢违背世俗伦理,敢无视风德纲纪,不介意旁人的眼光,不在乎流言蜚语,一切只为自己而活。即使失去了所有,至少还有个最爱你的人始终留在身边,不离不弃,相守相依。这样痛快地在人世间走一遭,也不算白活了。”
“哦?”厉南卿对她的话感到新鲜,“你真这么觉得?”
向海岚道:“至少,我并没有这样的勇气。甚至,不确定自己是否有这样的感情。”
“明眼的人都看得出来,你心里只有一个风写意。”
“何须旁人看得见?”向海岚淡然道:“聪明如他,当然知道我心里的想法。可是,当真心不是希冀,而是负累时,谁又有能耐收拾得了这番错乱?”
厉南卿柳眉微蹙,反问:“你怎么知道他心里没你?”
向海岚苦涩一笑,“有,当然有。你和厉爷自小在一起,我们又何尝不是?风少堡和向天庄同属苏州,两家又世代交好,儿孙自当青梅竹马。我和姐姐同写意年龄最近,从小到大几乎一路共同走来。”
向海岚背轻靠在床架上,带着半明半寐的神色,徐徐道:“虽然所有人都知道风写意痴恋向云霓,可并没有多少人知道,那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事。或许,连姐姐和写意自己都不知道。”
“莫非你知道?”厉南卿反问。
向海岚弯起嘴角,头微微歪向一边,“小时候,我和姐姐常去风少堡小住。有一年夏天,写意说他在风少堡后面发现了一片很大的竹林,还取名为快意林。每到夏天,晚上总会凉快无比,而且逢七、八两月的十五,不仅月亮很圆,还有溪流里月亮的倒影也清晰明亮,月光渗透,波光粼粼,甚是好看。于是,有一天晚上,他带着我们两个去了那里。姐姐一向最怕热,但到了那里,也不禁觉得凉风清爽,舒服惬意得很。”
厉南卿仿佛在听故事,急道:“然后呢?”
“我想,我永远会记得那天的情景,”向海岚道,“姐姐走到溪边,拿出锦帕浣洗,轻拭额头。你或许不能想象,在快意林中,她穿着件鹅黄的丝绸纱衣,蹲在水涧浅流边,安静的模样。那不是惊艳,不是震撼,只是一种感悟。”
厉南卿挑眉,“感悟什么?”
“美啊。”向海岚浅笑,“那时候姐姐身上的美,好像是会发光的。”
“你是想说,风写意就是那个时候被迷到的?”
“我愿意倾尽过去和日后的一切,来换取眼前这片月光和一个向云霓。”向海岚字字清晰地吐道,“当年,他站在我身边,看着同样的景色,说出这句话。”
厉南卿顿时震住,脑海中不由自主地联想出一副可能的图画。人物局定,话语清晰,却偏偏勾勒不出向海岚口中的那番曾经。她想象不出当时的感觉,也体会不到他们昔日的懵懂心悸,却不知道为什么,可以真真切切地感觉到风写意那句话里所存在的感情。
“好像人人都夸我貌美,”向海岚脸上渐渐浮出一份黯然,“可那片月光和当时的向云霓,才是他心里最美的时刻。”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厉南卿认真地问,“你姐姐当真不将风写意放在心上?”
向海岚摇头,“世间事就是这么奇怪,看似是你的,却往往容易擦身而过。”
她继续道:“小时候,姐姐一直都是和写意在一块的。一起写字,一起画画,赏花对诗,下棋垂钓,折蚱蜢,做纸鸢,几乎形影不离。直到有一次,二夫人带姐夫去观音庙求签,同去的还有姐姐。”
向海岚见厉南卿稍显不解,解释道:“风少堡有六位夫人,二夫人只有一个儿子,便是风少央。二夫人名字中也有个‘云’字,所以她特别喜欢姐姐,每次出去总会叫上她。”
厉南卿点头,又问:“去了次观音庙,发生什么事了?”
向海岚说:“那些事都是姐姐后来告诉我的。她说,当时二夫人一时兴起,在观音庙为两人求了支姻缘签。”
“呵,八成是上上签了?”厉南卿问。
“错了,是下下签。”向海岚说。
“下下签?”厉南卿讶异,“那二夫人岂不是失望透了?”
“解签的人说,姐姐和姐夫八字不合,两人一水一火,对逢相克,还说姐姐有克夫命。二夫人一听就不高兴了,可也没办法。可后来巧的是,回风少堡的路上,他们又遇到一个算命的。”
“看来,这位二夫人很相信这些呀!”厉南卿道,“武林世家的人,怎么说也是江湖儿女,居然净相信招摇撞骗的?”
“至少当时二夫人信了。她把求的那支下下签又让那个算命的重新解了一番,结果答案和原先的完全相反。那个算命的说姐姐和姐夫缘起三生,下定七世,是难得一见的鸳鸯夫妻。”
“有意思,”厉南卿笑了,“一会儿相克,一会儿又缘定七世,苏州的姻缘签还能这么解?”
“姐姐和姐夫只当是二夫人随意说着玩,却没想到二夫人真信了那算命的话,一回到风少堡就跟老夫人说了这事。老夫人向来很疼姐夫,听到这话心里也相当高兴。”
“当事人自己都还没意思,其他人倒先高兴了?”厉南卿并不认同,“没准,你姐姐心里本是喜欢风写意的,被长辈们这么一搅和,也就勉强算了。”
“我姐姐虽然性格温和,可感情之事却极有自己的主见。”向海岚道,“这点和南卿倒有些相像。如果姐姐心里的那个人不是风少央,即便杀了她,两个多月前她也不会坐上那顶花轿。何况,姐姐嫁进风家前,老夫人有特意问过她的意愿。毕竟,写意也是老夫人的孙子,不好偏颇。”
“这么说,你姐姐是真心喜欢风三少了?”厉南卿显然不相信。
“嗯。姐姐后来就常被叫去未央阁,渐渐地,跟姐夫在一起的时间也长了。有一回,爹的一个仇家上向天庄寻仇,他先闯进花园,见到姐姐,本想先伤她,幸好当时姐夫在,才救了她一命。”
“原来是一出英雄救美的把戏,”厉南卿笑意盈盈,“这也难怪,风七少不在场,风头自然叫别人抢了。”
“人的心思总是难懂的。”向海岚道,“一个人天天在身边守护着,不一定能见到他的好;但一个人若在某一刻让你感觉到生命的重量,也许就能记得一生一世了。姐夫当时替姐姐及时挡了那一刀,虽然肩膀受伤,却还是护她直到我爹赶到。也许,对姐姐那样的女子而言,一刻的彼此共患难,也远胜于多年的陪伴了。也就是从那次以后,不知不觉地,她嘴里总会有少央这两个字。”
厉南卿肯定地说:“若换了我,也是选择共患难的那个人!”
向海岚却反驳:“患难与共固然可贵,可多年的真心就不值得珍惜了吗?他只是没有机会让姐姐看到,如果那天在场的人是他,即使不会武功,即使可能送命,他也一定会守她护她,保她周全!不是武艺高强,能当英雄的才有真心,不是一定要流血受伤才叫真情!十几年的默默陪伴,他懂她的所有喜好,他明白她的一切想法,他支持她的任何决定,这些难道一点都不值得留恋吗?”
厉南卿见她语气激动,知道她是真心为风写意惋惜心疼,无奈道:“这只能怪风写意和向云霓缘浅,没有足够的福份结成连理。”
简单两个字,就让向海岚再无言反驳。
缘浅,却以情深来做代价么?
缘浅,却叫人心碎落寞,肝肠寸断?
缘浅,却久久无法忘怀,徒留回忆独自伤感?
“姐姐最喜欢的那支青州紫毫,是写意花了五百两从一个富贾手里买回来的;她每天早上所品的恩施玉露,是写意教下人如何以具蒸青而成;她喜欢画画,那些朱丹、铅白、苏芳、滕黄、紫土、岩绿青、胭脂石,每一样都是写意花心思找来的上等墨料。”向海岚叹息,“这么多细节,这么多用心,日日夜夜的费尽思量,时时刻刻的讨尽欢心,却始终得不到想要的,不是很讽刺么?”
“有一个风写意为向云霓痴情不已,又有一个向海岚对风写意用情至深,也许这才是最无奈而讽刺的事。”厉南卿说,“他若对向云霓用了一分心,你便看见一分,伤心一分。要问世间什么最多,果然痴男怨女最多。我听你说了这些,倒真替那位风七少觉得可惜了!海岚如此佳人,心里眼里只有一个他,他却不知道珍惜,当真没有福气!”
厉南卿的话让她有些心酸,也着实感动。风写意对姐姐,即便靠得那么近,却如同遥隔天涯比邻。而自己却也掉进这样的圈子中,周而复始,不能自拔。也许就像厉南卿说的,这才是最无奈而讽刺的事。
向海岚温柔一笑,“其实,我姐姐也是难得一见的人物,也许你见了她又会说同样的话了。”
“哼,风家的男人还真是好命!”厉南卿吃味似地感叹,“狂就没这么幸运了,遇上我,还不知道是他的福还是祸呢。”
“厉爷待你这么好,想来是把你当成福气的。”
“福气不福气先不说,这么多年,我们吃过的苦倒就足够回忆一辈子了。”
向海岚微震,自己虽遭遇家破人亡,可从出事那天以来,几乎没受过什么苦,反倒都是被保护着,里外安全。而厉家姐弟却是在不足十岁的时候遭逢巨变,流落江湖,其中的艰辛可想而知。
“你头一次听到我和狂的传闻,是不是吓了一跳?”厉南卿问。
向海岚回想当初在风少堡听到厉家姐弟不伦的传言时,的确震惊不已。
“但凡知道我和狂身份后的人,不是避而远之,暗地议论指点,就是当面骂我们不知羞耻,有违常伦,更有人要杀了我们这两个祸害。”
向海岚并不吃惊,对于大部分世俗人而言,厉家姐弟的言行的确已是天地不容,应当除之为快的。
“自从爹娘死后,我们两个相依为命,共处十年。”厉南卿正眼瞧着她,“可你相信么,他从未碰过我。”
向海岚又是一怔,完全没想到她居然会对她说这些。
厉南卿道:“我们从小便约定,要一辈子在一起。不过,两情相悦是一回事,做不做夫妻,又是另一回事。”
向海岚疑惑而不解。
厉南卿道:“我们两个自小浪迹天涯,四处漂泊,十年来早起暮息,共处一室,虽本分清白,却没有外人相信。是不是很可笑?我不在乎别人如何指责我们,我只是不忍心几十年后,等我死了,他要如何一个人生活?”
向海岚心猛然一抽,仿佛能切身体会到她口中的那种担忧。像厉北狂的那样的男人,即使身处绝境,性命堪忧,也不见得能让他皱一下眉。可如果少了身边这个厉南卿,可能真的就犹如行尸走肉,一切皆不知所谓了。
向海岚感慨:“以前,我娘总说,能够彼此相伴,厮守一生,才是人世间最大的幸福。”
“不错,我和狂向来只有两个心愿。一是有朝一日为父母报仇;二是不受世人打扰,两个人过着自己的生活。”厉南卿道,“既然上苍待我厉南卿不善,让我失去双亲,家园尽毁,尝遍世态炎凉,吃尽人事疾苦。那么,就了我这两个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