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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十六章 新生六十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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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噩梦始于被关禁闭之后。
我梦见我在黑暗里奔跑。无穷无尽的黑暗,看不到尽头的边缘,感觉很像关押我的那一栋小屋子,没有障碍,没有声音,我就那样飞快地奔跑着,想要逃离这片深渊。
脚底被什么东西绊倒,我挣扎着爬起,摸索着,找到那罪魁祸首的东西。坚硬的,冰凉的,湿漉漉的……我辨不出来。
就在这时,天光大亮。我看清了周围,是虚夜宫的殿堂。那么多的破面,那么多的十刃包围着我。他们看着我,用憎恨鄙夷的眼神,对着我指指点点。我这才发现,我怀里抱的,竟是一只断臂!刚硬的、粗壮的手臂,齐肩而断,手指微微拳起,就那样定格在一瞬间。它的断口,湿漉漉的,正呼呼地喷涌着鲜血,染满了我的衣襟。很奇怪,那血竟然是冰凉的,冰凉凉的血,模糊了我的视线,刺痛了我的心……
每当这时,我都会猛然睁开双眼,大滴的汗珠沁流在额头上,湿漉漉的,冰凉凉的……。我深知这个梦境的含义,它纠缠了我太久太久,即使连做梦也不肯放过。这该死的折磨我的梦魇,我究竟该怎样才能将其挥去?
阴冷的走廊,紧闭的大门,寂静里透着寒意。熟悉的气息,熟悉的场景,只要抬手轻推一下大门便可以看见那张朝思暮想的脸孔。很难用语言来表达我此刻的心情,身不由己地跑回这个我离开数日的寝宫,只有与他呼吸同一片空间里的空气才会安心。
就这样,爱到无法自拔。
我想要推门进去,我想要像往常一样毫无顾虑的大声说话,然而一切都变了,变得陌生而疏远。这里曾发生了太多领我无法接受的事情,令我看起来就像个局外人一样,即便是站在门外,也无缘无故的感到局促不安。
屋内似乎有人在谈话,隔着厚实的大门,似是在争吵,声音尤为激烈。我按捺不住好奇,于是把耳朵贴在门缝上偷偷聆听。
“我说过了,滚出去!这里没有你的位置。”
“难道你就这么不欢迎我吗?真是的,人家可是好心好意的来找你谈话呢!”
“老子才不跟你这种人谈话!滚,现在就滚!”
“哎,你这个人真是粗鲁呢!我若不是看在蓝染大人的面子上,谁照顾你?”
“你用不着拿蓝染来威胁我!我告诉你,只要是我站在这里一步,你就别想呆在我的队伍里!”
“队长,别生气……”
“呵……你真是死脑筋,难道你不知道你自己很不受蓝染大人待见吗?啊啊啊~~,瞧你那眼睛瞪得多大,吓死人了……。算,跟你说累了,口都渴了。伊尔,帮我接杯水喝。”
接连一段急促的步伐,带动着“哗啦”一阵清脆的响声,那是盘子、茶杯一同砸碎的声音,屋内充斥着无法宣泄的愤怒。
屋内大约停顿了三分钟,随后便有沉重的脚步声逼近,向着门厅走来。我慌张地退开,左顾右盼,却没有任何隐蔽的角落供我躲藏。
“咚!”又是一声,门被大力踹开,带着一束强光灼伤了我的眼睛。我狼狈不堪地站在中央,凝视着那张逐渐清晰的脸孔。
他似乎瘦了许多,张扬跋扈的脸孔上减少了一丝霸气。颧骨突起,令脸部轮廓显得更加刚毅。目光依旧高傲而散漫,冰蓝色的目光落在我身上的一瞬间,我清楚的感到心停跳了一拍。可是,他又迅速移开了视线。更准确地说,他只是在默默地环顾四周而已,仅仅是环顾四周,并未真正地看我。
刚刚与人争吵过的他,紧绷着脸孔,大步流星的向我走来。他那空空的袖筒,在我眼前不受约束地摆动,像是一张证明,宣告着我的罪证。我一下子就软了,深低着头,不敢看他,感觉身边像刮来一阵凉风,他没有丝毫犹豫的,同我擦肩而过。没有对白,没有寒暄,就那样快速的经过。
仿佛我是微不足道的空气一样,没有惊讶,没有慌张,没有窘迫,他对于我的出现毫无所谓,眼睛里波澜不惊。哪怕是充满责备的愤怒都不曾出现在他的瞳孔里。他真是残忍啊,冷漠的不给予我丝毫情感,这种感觉真得令我……非常难受。
我闭上眼睛,紧抿嘴唇,努力不使眼泪沁出眼眶,才发现自己竟然如此脆弱。
我们都是任性到无可救药的孩子,从这一点上,他同我一样。
“队长。”伊尔弗特追出来,他看见我,顿时哑然,停住了脚步。他万分诧异地看着我,淡紫色的眼眸里有复杂的光芒。
“小艾,你瘦了……”
“嗯。”我轻声说。
“进来坐坐?”他侧了下身,象征性地作了个邀请的动作。这一举动暴露了坐在客厅里的破面,我无心与他客套,这尴尬的关系早已令我们之间辛勤搭建的友谊丧失殆尽。
“不用了,你去劝劝队长吧!他脸色很难看。”我客气而疏远地说。
“谢谢。”他同样答的客气,匆匆跑了出去。
他们对我那样冷淡,仿佛我早已不复存在。
客厅里的破面已经向我走来。他是个很漂亮的男孩子,娃娃脸,紫黑色的短发,水波一样明亮的眼睛,嘴唇上扬着,充满玩味的笑容。
他个子不高,站在我面前时无需仰头。他笑了笑,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我,伸出一只手来捏我的脸,说:“你是小艾吧?就是那个人类的小艾?”
“唔嗯。”我僵硬地点头,终被他亲密的举动整成了大红脸。
“嗯……和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样嘛……”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瘦点儿,小点儿,眼睛更幽黑点儿……。哎,你知道吗?刚听到你的名字时我还以为你是个棕发褐眼的波斯女孩呢!”
“……”
“不过这个样子更可爱呢……”他自说自话。
“哦,”我说,“你们刚才吵架了?”
“嗯,葛力好像很不喜欢我的样子呢~。”他耸耸肩膀,万分无奈。
“那你是新来的从属官吗?”
“哈,当然不是啦!”他一听到这句话,顿时眉开眼笑起来,转变之快令我有些不知所措。他骄傲地拉开衣服的一角,露出一个显赫的“6”字,“我叫露比,第六十刃,你的顶•头•上•司哦~!”
我抬头不敢置信地盯着他脸上那嵌上去的一抹轻蔑的笑容,终于明白了刚才从屋里传出争吵的原因。他猥琐地舔舔嘴巴,把食指压在嘴唇下方,笑着说:“小艾,从今天起,你就得听从我的命令咯!哈哈!”
我用空茫的眼睛望着他,脑海瞬间一片空白。
所剩的时间真得不多了。或许……这便是我最担心的事情吧。
新的破面上任,那么队长……队长该怎么办?继续作一名普普通通的从属官,遵从领导的指挥?
怎么可能!
以他的性格,一定会宁死不屈吧。他是王啊!骄傲的王怎么会屈服做别人的手下?这对于他而言将是多么大的耻辱!况且,在这弱肉强食的领域下,真的仅仅是做一名从属官……这么简单吗?
蓝染大人,一定不会将这么棘手的他留在身边吧?那些破面,真的会这么轻而易举地放过这个曾经居高临下傲慢张扬的第六十刃吗?
只怪我无能为力。在残酷的事实面前,我永远都是一粒卑微的沙,若不借助风的力量,是飞不上蓝天的……
遥望着那片荒芜的废区。漆黑而深邃的通道,让人看久了会以为是自己的眼睛瞎掉,淡淡的寒气侵啄着单薄的身躯,若隐若现的灵压带着难以抑制的贪婪,从深处涌处,仿佛要将人整个吞噬。
这里,住着我的一位特殊的“朋友”:红衣长发,笑容甜美而诡异。她曾在我刚刚来到虚夜宫的时候找我,迈着极轻极优雅的步伐,吸引我,不知要带我去向何方。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一种暗示,因为……那个神秘的女子唯独我能够看见,那种熟悉而亲切的感觉,让我在惶恐中无法证实。我不敢确定这名女子是否连蓝染大人都不曾知晓。如果,这诺大的虚夜宫下真的隐藏了什么只有我才能看见的东西,那么……我的猜测也一定不会错了……
我定了定神志,深低着头,强迫自己迈出了第一步。
我知道……这一走,我将永不回头。
这仿佛是一条没有尽头的通道。拨开眼前的蜘蛛网,踢开散落满地的碎片,摸索着,转动那扇沾满灰尘的把手,通往下一个房间。一扇门接一扇门,没有弯道,没有岔口,只是径直往前,默默地走。连走路都带有回音,“嗒嗒嗒”,好似有许多人跟在我的身后一起行走,我一停,他们也停。我回头,他们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像是在与我躲猫猫。这种感觉令我很别扭,越是害怕,就越是出现幻觉。我吐出一口气,令自己浑身放松,刚迈一步,脚底就发出“咔嚓”一声脆响,我惊恐地倒退几步,借助微弱的光线,发现那不过是一片碎瓦,被我正中踩碎,乳白色的碎片在光线的照料下,散发出微微的浅蓝,圆润,光滑,似丝绸,分外诡异。
我忽然意识到有什么不对:这么漆黑的通道里,怎么会有微弱的光线?我刚若回头,肩膀便颓然一紧!有什么东西用力握住了我的肩膀,瞬间令我全身酸软无力,连骨骼都发出惊骇的声响!我尖叫着挣扎不过,恍惚间看见身后那一团如火般的鲜红,竟是那张熟悉的面孔!她又出现了,依然是那样的……令我猝不及防。她似乎早已预知我会过来找她,因此绝美的脸不再掩藏在长发深处,而是全然暴露在我面前,明眸皓齿,如夜晚的星星投射在井口中的影子。那瑰丽的红色眼睛,灼烧般滚烫,仿佛是一把燃烧的火。她不再躲躲藏藏,而是大胆地站在我的身后,这是我与她相识以来距离最近的一次。她凝视着我,眼里的那团火光吞没了我,点燃了我内心最胆小最惶恐的懦弱。我在她面前公然暴露着自己的失态,没有羞耻,没有不安。
我看见她咧开嘴巴笑了,可是却听不见声音,她笑得那样得意,那样放肆,让我头皮一阵酥麻。如同一记镇定剂的作用,我的腿脚失去控制,轻轻一斜便昏倒在地。
再次醒来时,我听见水声。连绵不断的水声,汇聚在一起,形成蜿蜒的小溪,带着丝丝凉气渗入皮肤。我急忙坐起身来,一眼便看见那火红的长裙:“你终于醒啦?”
“是你?”我警觉地站起身来,一根手指却戳中了我的额头。
“坐下。”她的声音甜而不腻,指尖稍一用力便使我跌回原地。
“你……”
“你可以叫我红鸢,小艾。”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嗬……想要打听一个人需要开口问吗?我只要站在你的旁边,倾听他们与你之间的谈话就能了解你很多呢!”
她看着我逐渐睁大的眼睛,掩嘴轻笑起来。“不过你放心啦,我只有在你看见我的那次跟踪过你而已,平时我都是很忙的,根本顾不上去找你玩呢!”
我无言以对,看着她细心地抚弄长发,平凡的动作却有着常人所不及的优雅,那瓷人般精致的脸孔上映射着脱俗的超凡气质,淡淡的肤色,恍若透明。我凝视她甚久,终于缓缓地说出我心中的猜疑。
“红鸢,你……是……斩魂刀吧?”
“……”
“我的意思是说,你跟我的幻涟是同类吧?都是属于……幻觉系的斩魂刀?”
红鸢不答。她镇定地看着我,瑰丽的眼眸里倒映出我怯懦的倒影,与我想象中的惊慌失措完全不符。她像一个诡异的傀儡娃娃,看似毫无危险,看久了却会从中发现她深藏不露的危险。
“是啊……想不到,你竟然能发现得了……。呵呵,真是瞒不住你呢!”她忽而自我解嘲地笑了,转身走到一处被屏风挡住的房间,百般娇媚地说:“紫夜大人,您还是出来吧!连我都被她识破了呢。”
我这才发现自己所处的位置,竟是一座悬空在水池上的圆盘,周围由四根支柱撑起,接壤着地面。下面是淙淙的流水,有奇形怪状的生物在下面匆匆游过,背上均覆盖着一层白色面具,似骨骼般贴在它们的身上。
“连鱼都是破面吗……”
“你喜欢这些生物吗?”一个声音在我身后幽幽的响起。
我吓得急忙回头,望着这个站在我身边,却令我浑然不知的陌生女人。盘发,鹅蛋脸,纯黑色的眼睛,笑容恭敬,穿一袭紫色长衣,看不出年龄,安安静静地站在我身后。
“你、你是……”
“和你一样,掌控幻觉系斩魂刀‘红鸢’的主人。”说罢,她轻一拂袖,站在远处的红鸢便化作一片星星点点的白光追随过来,幻化在她的手中,竟是一把绯红色的长剑。“看,这下你可信了吧?”
“……嗯。”她熟练地操纵着斩魂刀,动作之娴熟令我不禁哑然。我木讷地点头,呆呆地望着她,内心却越发潮热起来。
“小艾,在你刚到虚夜宫的时候我便察觉到你的能力与我有着出奇的相似。然而这里距离你所在的位置甚远,感觉不够确切。恰好有一次你经过此处,我本想亲自去见你,却因我在这里已沉溺多年,外出行动不太方便,只好让红鸢去会会你。谁料这个爱惹事的丫头却吓到了你!真是不好意思……”
“那据您所知,我们的能力真的一样吗?”我顾不得礼节,迅速打断了她的话。
“嗯,是属于同一系的。”
我跪倒在地,深知机不可失,泪水一下子涌出了眼眶,“恳请您教我使用幻涟的方法吧!无论如何,我一定要……我一定要救我家队长!”
“小艾……你,不懂吗?我们的斩魂刀,只属于幻觉系,而非治愈系。”她用修长冰凉的手抚摸我沾满泪痕的脸颊。我看见她的指间,白色的面具圆润、光滑,似戒指。套在中指上,显赫出她的优雅。这么微小的面具……她,也曾经是十刃吗?
“不过你放心,你的事情我也从红鸢那里听说过。对于葛力姆乔被断去手臂的事情并不单单是你治愈好就可以完结的事情。这是有一定阴谋的,需要特定的人,特定的时间,来完成它。所以……不用担心你的队长了,他不会有事,用不了多久,他失去的手臂就会复原。如果你愿意,大可不必回去,留在这里跟我一起学习使用斩魂刀的方法吧?”
“为、为什么你会这么肯定?”
“呵……因为这是幻觉系斩魂刀的能力啊!能够预测未来。怎么样?愿意跟我学吗?”她说着,向我伸出了手。
我被她完全吸引住了。那种神秘、高贵的气质,她的眼睛,仿佛看透了所有事情的根源,是那样幽深诡秘。我决定跟随她,那种与生俱来的信任,不论她是什么身份,不论她有过何样的过往,令她不得不深居如此隐秘的地方,我全都毫无所谓。
“紫夜……”我顿了顿,红着脸叫出她的名字。
“嗯?”
“可以告诉我吗?你究竟为何……要住在这里……”
“这是个漫长的故事呢,我会慢慢向你讲述的。但是……”
“什么?”
“你绝对不可以告诉任何人,绝对不可以。不然……”她笑着,忽然转身直视我的眼睛,那笑容,蕴含了太多的意思,有恐吓,也有无奈,更多的……我分不出来。我呆呆地看着她唇齿开合着,梦寐般吐出一句半带威胁的话语:
“你会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