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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三】夜中梅香恍如遥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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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是四月初四,距离发生命案已过了两天的时间。墨轻染和叶离风到了镇北的一间小客栈,他们坐在桌子上,只点了杯茶。
花满裳派捕快去查的事情已有了眉目,那个死在舒圣家里的中年人姓周名奇山,是桑北秦南镇人,从秦南镇骑马到青岩镇得走上三天三夜的路程,比之从术州骑马来还要远上三分。
他是二月中到达青岩镇的,在镇北的一家小客栈住到了三月中,三月二十五号那天在这家小客栈与一名叫大福的跛子发生口角争执,第二日便被客栈老板给赶了出去。
因为舒圣房子发生命案,所以墨轻染一行人只能先住在客栈里。现在舒圣和花满裳就在客房里审问外出刚刚回来的跛子大福,而客栈老板就坐在墨轻染和叶离风面前。
客栈老板是本镇人,这间客栈已经开了十几年了。
茶渐渐凉了。
“那日_你为何要将周奇山赶出客栈?”墨轻染和声问道。
客栈老板眨眨眼,盯着放在他面前的茶杯,怔怔出了会神,才略微紧张的道:“大人……他和大福吵架,大福给了小的些银两让我将他赶了去。”
“大福?”叶离风淡淡出声。
“是的……”客栈老板哆嗦了一下。不知怎的叶离风语气明明很是淡然,客栈老板却是惊出了一身冷汗,还是旁边那大人温和一些。
“可周奇山也算是个有钱人,他莫没有出更高的价位吗?”墨轻染奇道。
“这个小的也不知……”客栈老板想了想,才勉强说:“那日_他好像急着去见什么人,回来后直接收拾东西离开了,不曾想……死……死在了外头。”
墨轻染一怔,“见什么人?”
“小的不知。”
“那天他穿的是什么衣服?这件吗?”叶离风从怀里掏出一块烧剩的布块,上面有青色的针线,紫色的面料。这块布块是他在那铜盆里找到的,还有一张没烧干净的纸张。
客栈老板拿起布块瞅了瞅几眼,连连摇头,“不是不是,他的衣服里都没有这件。”
墨轻染在一旁点点头,温言道:“麻烦你了。”
客栈老板连称“不敢”,这会才敢起身离去。
客栈人不多,一侧身便能看到客栈外的街道房舍,远望中还能见到远处的绵延青山,再往更远望去,那天际处青山朦胧,就如画家纸上一笔浓转淡的水墨。
茶喝了三四杯,已经淡了。
“小二哥——”墨轻染吆喝着,声音不大却也不小,生出一股翩翩君子的风度来,“换一壶热茶。”
叶离风抿着唇,盯着楼梯口,眼睛微眯了起来。
舒圣和花满裳从二楼下来了,在他们身后跟着的便是跛子大福。大福长得并不难看,单单脸庞长得来说还算有些清秀。不过他有点驼背,身子还是斜的,左脚往外拐,走起路来像鸭子一般,才被人称为“跛子”。
舒圣大咧咧的坐下,伸手捞过茶杯,仰头一灌——没茶!
他一拍桌子:“小二!上酒嘞——快点!”
花满裳对舒圣这样的野蛮子做法由衷鄙视,正襟端坐,指着大福,“到一旁站好。”随后对墨轻染和叶离风说道:“大福三月二十三号来的这里,二十五号和周奇山发生争执,除了让客栈老板赶他出去,那之后便再没见过周奇山了。”
墨轻染和叶离风齐齐打量这个名叫大福的人,大福被两双眼睛盯着,连忙低头,露出诚惶诚恐的表情。
上天给了他一张清秀的脸,却给了他一幅缺陷的身体。
跛子大福似乎便是这样的人。
叶离风抿着嘴,目光突然停在大福交叉放在身前手上,目光微微一凛。
他的手、黝_黑、骨节分明!
叶离风把目光往上移,目光如刀,似要看穿什么。
他的脸、清秀、白_皙如雪!
大福被叶离风的眼睛盯着,似格外的不舒服,双手不自觉的握紧,竟格外有力。正在这时,小二急声喊“来了来了”便匆匆跑来。
小二一手提着一个刚煮好水的茶炉,一手的掌盘上放着一坛开封和三坛未开封的酒,两步作一步的跑来。
突然——小二绊了一下。
“啊!”一声惊呼从小二口中传出,茶炉中的沸水和酒坛中的酒一并溅出。叶离风似早有预料般的侧身避过,剩下三人皆有武功底子在身,身子一晃,滴水不沾。唯有大福身体本能的一侧,却不知为何突然间的一滞,水酒从他面前堪堪飞过,溅了一滴沿脸颊流下。
墨轻染将大福的动作看得清清楚楚,刚才他便见着叶离风从椅子上抠了块小木头打中小二的脚踝,让他绊了一下,只是叶离风的小动作,就让墨轻染知道了这个大福……有问题!
细想了一下,墨轻染对大福展颜一笑,“你先下去吧。”
大福唯唯诺诺的应了一声,一拐一拐的回了自己的客房。
叶离风问墨轻染,“发现了?”
墨轻染点头,“发现了。”
花满裳也点头,“我看见了。”
舒圣也跟着点点头,“我也看见了。”
叶离风、墨轻染、花满裳三人听见舒圣的话,异口同声的道:“你看得出来!?”说完叶离风和墨轻染齐齐看向花满裳,她却豪气的笑了一下。
舒圣正襟危坐,举着那只剩下半坛的酒认真的点点头:“他……好几天没洗手了!”
“咳咳……”三人呛了一下。
叶离风一幅看白_痴的表情,花满裳也连翻白眼,墨轻染没好气的说:“那大福会武功!”话音一落又解释道:“装跛子是为了掩饰他会武功的事实!”
舒圣大口大口的喝酒,闻言笑道:“他就是凶手?”
“我收回之前你变聪明的评价!”墨轻染牵动下嘴角,无力说道。
“……”叶离风沉默的盯着他。
“哦,他不是凶手!”舒圣勉强想了想,衣袖一挥,豪气干云的说:“对!身为江湖中人,解决恩怨的方法是约在什么紫禁城、一剑锋大战三天三夜,不死不休!绝不会用什么计谋这种小人手段,大圣爷爷真他奶奶的聪明!”
四坛酒坛子空了。
舒圣虽然喜欢喝酒,酒量却并不怎么好。
叶离风看着舒圣,轻言:“大圣你醉了!”说完他起身离去。
墨轻染朝着花满裳使了一个眼色,虽然只认识了没几天,却不欲连累她,更何况她还可能是花满轩的妹妹。花满裳虽然心中好奇,却也跟着墨轻染起身离去,墨轻染走得似乎有些匆忙。
醉了的大圣很可怕!
他会唱歌、会跳舞、会拉着人大吼大骂!
舒圣回房间的时候,夜已经深了,客栈内外都格外幽静。他醉酒在桌子上的时候,墨轻染和叶离风又跑出去问了向别人问了一些事,花满裳似从手下那里听说了什么,一个人跑到赌坊了去了。
客栈内远远传来“哇”的呕吐声,舒圣从茅房里摇摇晃晃的走了出来。他脸颊发红,眼睛微醺的眯着,看起来有些像好色之徒。
夜风微凉,舒圣将胃里的东西吐干净后,人也不怎么难受了,所以他满身酒气的就往自己房间了走去。
“咔”一声响。
像是有人不小心踩碎瓦片的声音。
舒圣起初不太在意,他的房间在二楼,茅房出来后右拐便能见到木质的楼梯。
“嗒嗒嗒……”
舒圣迈着步子前行,因为他有些醉,所以步子声有些重了,在这安静的夜间能清晰的听到客房里传来的鼾声。走着走着,在距离二楼还有最后一阶,只要他迈一步就能到达的时候,他突然的停下脚步。
“嗒嗒嗒……”
仍然有脚步声,不过比舒圣刚才的步子还要小声。若没有极其敏锐的耳力,若不是舒圣停下脚步,或许他根本就听不出房顶还有一个人在走。
那人的呼吸几近没有,一点一点的匍匐,像是隐藏在黑暗中的毒蛇。
致命!
舒圣眼睛微凛,像是突然不醉了。他轻轻一跃,身影一阵模糊,不动声色的踏上二楼,没有一点声息的攀到一扇窗户前。
他呼吸变得悠长,气息吐纳间,他的手已经摸向后背。
那有一把琴!
今夜没有月光,舒圣像只壁虎从窗口攀爬上来屋檐,让他魁梧的身材多了一种异样的美_感。
在屋顶上的是一个男人,他穿着黑色的紧身衣,蒙着黑色汗巾。他似有所觉察,回头便看见了只露出半颗脑袋,双眼明亮如星河般的舒圣。
黑衣人后退了两步。
舒圣手脚利索的爬上来,黑衣人盯着他的动作,自己从脚下抽_出一把短剑,眸子锐利,看着舒圣一跃而上的身影,找不到丝毫出手的机会。
舒圣稳稳的站在那里,后背的琴已被他抱在左臂上,他目光灼灼,衣角飘动,一股如山的威压从舒圣身上散开,如罂粟般蔓延。
他现在很生气!
本来在这个夜风微凉,并没有什么月光的夜晚,他大醉一场后,放声高歌,最后再叹一声“人生奈何奈何……”。多么美好的场景,多么有诗情画意,多么惆怅的偏偏浊世佳公子!可惜被这个一不高,二不壮,三没气质的小贼给生生搅了他的情趣。
黑衣人看着舒圣手中的琴,暗自皱眉。这是武器?莫不是要像棺材板一样用来拍人?
舒圣却很爱怜的摸着手中的琴。
他很少用这把琴。
只是他现在有些醉,拿刀,不稳。
黑衣人手中的短剑剑身无光,在这黑夜里,很难看清短剑刺来的方向。他站在那里想了想,终于出手,脚下一步三晃,足尖轻点,短剑轻扬,明明只有一把,却像是开出了一朵黑色的花。
舒圣盯着挽成花一般的剑,不喜不惊。他拨动一根琴弦,“铮”一声,黑衣人动作顿了一下。“铮铮”两声,黑衣人满脸茫然,整个人停滞在那,耳朵流出一小抹鲜血。
他的短剑“当啷”一声掉在地上,声音将他从漫长的惊恐中惊醒,却……迟了!
舒圣在弹了三下琴后,翻手才从腰间抽_出刀。
刀身龙吟,在月下映起一抹清亮的寒光!
那刀斜斩而下,一抹殷_红溅起,黑衣人从肩膀到腹部被豁开一道长长的口子,温热的血液顷刻间涌了出来。
“哈哈哈,爽!”舒圣豪迈大笑。
血液沿刀身血槽处流下,他忽然间觉得更醉了。
以至于他忘了下意识的去想,半夜这黑衣人,偷摸的爬到客栈屋顶上,究竟是要来干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