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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思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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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出三日,敦煌王无罪释放,满城哗然。
吴家公子绑架勒索,已是重犯刑法,敦煌王一剑不过是警醒他罢了。这便是判书。
我立在廷尉府外,候着他出门。当我第二日被召入廷尉府问话时,便忽然发觉一直小觑了这个闲散王爷。以为皇上必会严惩以示效尤,即便不加严惩,也当罚俸数日,毕竟是重伤之罪,何况伤者还是如今宠冠后宫的吴贵妃亲弟。却未料,他就这般大摇大摆的出来了。瞧见我时,便笑着走了过来。
“你得记得,我这次救了你,还累我坐了两日牢。”他挑眉说道。
“莫漓铭记,此是第二次,头一次是在城门口,这一次是在吴府。绝不敢忘。”我认真答道。
“你瞧我可比你那情郎有情义多了。”他自顾跳上了马车,将手伸向我。
我白了他一眼,上了马车,“皇上准那吴家公子去骊山温泉调养,这才平复了吴贵妃的怒气,皇上为你竟不顾美人哀求,真不知是何意呢。你自己得当心些,伴君如伴虎,毕竟他拿了你父皇与皇兄的皇位。却又对你这般宠溺,实在说不准何意,纵使你因着自己被太子所伤助了他一次,可你还是尽早回敦煌吧,这是非之地,你身份特殊,莫把自己赔了进去。”
他凑上前来,我赶忙用手遮嘴,他愣了片刻,笑着坐回原位,“看来莫漓对那天一吻芳泽,仍旧耿耿于怀啊。”他撇了撇嘴,忽然笑起来,“不过,经此一事,倒叫莫漓良心发现,知晓替我思虑了,却是万分值得。”
“小民惶恐,王爷替我伤人,却不知何故呢?”我抬头看向他。
“莫漓是本王的人,救你自是天经地义。莫非莫漓这几日关心则乱,却不知道如今京中都在传言些什么?”他整张脸都藏在浓浓的笑意之中,忽然叫停了马车,“本王进宫叩谢圣恩,便不陪美人了,改日来看你。”他的身影利落,那满含笑意的脸看来竟有一丝妖冶,先皇后宫佳丽无数,这些个皇子世子各个容貌姣好,这个霸道横行的敦煌王,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眼睛深邃有神,却有了异样的风情,身上的贵气也时常不由散发而出。
立在街中看着马车掉头往消息最为畅通的城门口行去,偃鸣沙嘴角上扬,挥了挥手,片刻便有马车停在面前,“把人撤了吧,经此一事,月牙楼应当也无人敢动了。”他低声吩咐。
“王爷上车吧,皇上久候了。此事王爷着实急了些,毕竟是宠冠后宫的贵妃,圣意难料,却不知这次传召是否凶多吉少。”赶车的人皱眉答道。
车上的人并未应答,快马加鞭,扬起一阵沙尘,敦煌王的车驾从不顾忌街市纷扰,即便踩踏一个两个却也是甩下银两扬长而去。
朱雀门外这时仍旧重兵把守,这些早已归属新皇的羽林军一色的银质盔甲颇有些刺目,手握缨枪的将军立在众人之前。偃鸣沙挑起车帘,倚着车壁笑道,“竟劳烦宋将军亲自迎接本王,如何敢当。”
那人却也不笑不恼,只拱手作答,“皇上体恤王爷受了两日苦,特命本将再此恭候,王爷可驱车直入,皇上在甘露殿成德阁等候。”
车行入宫,厚重的宫门在身后闭合,宽阔的皇城坦然入目,穿过护城河汉白玉拱桥,马车直往承天门而去。不远处的太极殿高高耸立,车内人忽然开口,“站在太极殿的石阶之上,看着此处万人跪拜,高呼万岁,是不是心潮澎湃,此生无憾?”
赶车的人僵了一瞬,忙道,“王爷慎言。”
偃鸣沙大笑几声,那回音直传几里,“本王却不稀罕,倒是美色美酒更痛快些。”
才下车便有太监匆忙迎上,直引着他往成德阁而去,“王爷来的巧,贵妃娘娘才走,王爷却是当心些,今日宫外传言进了皇上耳中,只道王爷此次是为了一个儿郎才伤了人,前几日竟在府中亲吻男子,适才皇上还砸了几只杯盏。”
偃鸣沙仰头大步直往前去,还未进门,便听到阁内又是一阵杯盏落地的声响。偃鸣沙并未停步,入了阁,便跪地“臣鸣沙叩见皇上。”
明黄色长桌之后坐着的人三十有余,面容严厉,只是看去便让人有些不寒而栗。他沉着脸看了跪地的人一眼,“便跪着说吧。”
“吴家公子绑了臣在敦煌的旧友,不过是让他长长教训。”偃鸣沙应道。
“只是旧友?”桌后的人起身,往他面前而来,“朕为何听说那人是你的男宠,敦煌城中你便时常与他纠缠。”
偃鸣沙扬起嘴角笑意浓浓,“皇叔莫恼,不过是小事罢了,男风盛行,臣只是一时情难自禁。”
一身黄袍的皇上来回踱步,立在一侧的太监各个颤抖着跪下,如此不知死活的敦煌王倒实在叫他们胆颤心惊。皇上忽然停住脚步,缓缓往长桌边走去,他的神色缓和了不少,“鸣沙做这闲散王爷也有些年月了,去尚书省领个中书侍郎的文职吧。如今年过十九,倒是应当张罗着婚事了,福英啊,制一份京中适婚小姐的名册画像,让他挑挑。”福公公瞧了一眼神色变幻的敦煌王,应声便往外头而去。
“你张扬跋扈,性子霸道恶劣,这些年你那父亲也未曾管束,如今愈发不知收敛,私养男宠,打杀无忌,日日淫酒作乐,荒诞无度,实实糟蹋了祖宗给你的姓氏,你母亲在天想必也无法安宁。你细数数这些年你闯的祸事,手上的人命便是几条,再不罚你,只怕天下人难容。”皇上一字一句的苛责着跪地的人,神情中尽是恨铁不成钢的无奈,“这几日你就去西雀宫闭门思过吧。”
“臣领旨谢恩。”他面无波澜的叩头起身离开。
福公公自门外进来,示意宫女奉上茶,这才提步上前,“王爷年幼离京,无人管教,皇上莫急。想来王爷聪慧,听闻幼年便文采武略皆不输于太子,如今正值风华,过两年便会好些。那西雀宫是多年冷宫,王爷娇贵,如何受得了这般苦。”
“想他母妃才情横溢,不输男儿,却如何生育了这般儿郎。苦便苦几日,七尺男儿受不得这些苦,留在世间何用。”天子长叹。
这些事,都是许久之后,旁人说与我听的,后来常想起,仍旧不知何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