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漓漓月下沙》舞夜落婳

7、遇袭

　　猛然惊醒时，双手双脚已然捆上了粗劣的麻绳，口中咬着一条白布，暗淡的内室粗陋不堪，自己就侧卧在一堆麦草上，低头看了看衣裳倒也整齐，这才放下心来。想来十八年，虽说经历生死长于青楼，可何时受过这般罪，肮脏不堪本就是无法忍受，敦煌城中，潇洒自在惯了，到了京中，竟被人暗算了，真真可笑，枉我扬名敦煌，还有着无数少女的仰慕，如今真是破落之至。定是那偃鸣沙身带晦气，一不小心便沾染上了。
　　门外开锁的声响传来，我定了定神，朝着门口望去。
　　“莫楼主醒了”来人身着一套鸟衔花草暗纹的紫色大袍，黑色的布靴上手绣着鹰鸟。紫色冠带之下，手摇纸扇笑看着我。“莫楼主可知，请你来是何意？”他说话间挥手命人解了我口中的布条。
　　“公子富贵，却不知在下何处得罪了公子。”我开口。既非劫色劫财，便无可畏惧了。
　　“楼主好气性，倒也不怕不恼。”他蹲下了身，“楼主初来乍到，这京城的规矩可是过于生疏了。京中不比敦煌，莫不是以为有了一个区区敦煌王做你月牙楼的花客，便在这京中也横行无忌了。生意是大家做的，楼主何必这般霸道呢。”
　　原来不过是生意场的事罢了。透过门缝，已明了这时正值深夜，更夫的更声浅浅入耳，应当是在城中无疑了。却不知道李管家有无一同被绑，来人想是计划周详了的。“月牙楼事事谨小慎微，若有得罪公子之处，在下在此赔礼。”
　　“好个谨小慎微，罢了，也不难为楼主揣测了，便明说了吧，月牙楼抢了我的饭碗，达官贵人们如今都被那个聆儿勾了去，也不知道莫楼主使得什么法子，从没叫她露过面，光是弹弹琴就勾了一半的花客，所以，在下想要月牙楼聆儿姑娘。”他目光闪耀，“诚然楼主若是心有不甘，自然可不给，只是，这京中倒真没有我办不成的事。即便是打伤打残一两个人却也有人替我撑着。”他神色坦然，仿若伤人性命于他而言不过是区区平常事。
　　“公子想要聆花魁，倒也无妨，只是公子大可光明求爱，聆花魁若有意于公子，在下金银珠宝房契良田样样做嫁妆，又何必询问在下呢。”我心中一恼，却仍笑答道。为今之计，便只能拖延时间。
　　“莫楼主说笑呢，本公子虽说垂涎她的芳华，她却只配为本公子的玩物而已。本公子要她，是做春明楼的头牌，如此妖娆的身段，放在楼主月牙楼中弹琴烹茶岂不可惜，应当拿来好生慰藉京中显贵才是啊。”他轻笑着说道，那目光之中尽含无耻。我心中轻哼，天下之人，我到如今也未见过可与聆儿相配的男子，饶是她性子张狂，饶是她是这风月场上的老人儿。几经风华，几度媚笑，她却永远是当年敦煌护我助我教我的聆儿，这天下无人可辱。
　　“公子说笑了。”我抬头看向他，“摧眉折腰事权贵，从来不是聆儿所向。她是本公子的人。”
　　面前的人大笑着起身，“看来楼主却是个疼惜美人的有情郎哪。既然不愿，那咱们的交易便只当我未提。来人—”他厉声喝道，“拉下去，打到签字画押为止。”
　　“我看哪一个敢动手！”屋门一脚被踢开，院落之中竟已是火把通明。说话的人直往屋内走来，我心中一阵惊喜，忽而却又有些失落。明明该是他来啊，为何他却未来。
　　“敦煌王大驾光临，小舍蓬荜生辉。倒是不知王爷有何指教呢？”那公子轻笑着似是毫不在意。“小的劝王爷，好好回你的敦煌待着吧，不要以为皇上给了你些封赏便不知所云了，这京城终究不是你的地界。”
　　偃鸣沙并未应答，忽然拔出身后随侍腰间的长剑，一剑刺向那人的腰腹。屋内顿时乱作一团。他大步上前，解了我手上的绳索，拦腰将我抱起，我瞪大眼睛看着倒在地上流血不止的人。
　　“还不拦下，敦煌王杀人了，快快拦下。”门外的人大声嚷道。
　　“进宫去告诉吴贵妃，她的亲弟是本王所伤。本王恭候大驾。”话毕，直往外而去。院中众人都生生低下了头，想来明日京中便会传遍了，敦煌王好断袖，竟为一儿郎重伤当今贵妃胞弟。
　　“漓儿当真不叫人省心啊。”他在我耳边轻叹。
　　走出院落，门外停着的是熟悉的马车，他将我抱上马车，“回去好生歇息，今日算我不对。”我这才明白他是为白日之事这般说道。还不待我答话，另一头便是火光冲天，廷尉府的车马浩荡而来。我伸手便扯住了他的衣袖，自是知道廷尉府是来拿人的，只是，竟这般快。
　　“王子犯法与民同罪，敦煌王请随本官走一趟吧。”来人正是廷尉府大人，面上严苛，瞧不出丝毫动容。倒是周遭的人，却尽是毫不掩饰的鄙夷之色。想来这些人等此机会已是很久了。
　　他冲我一笑，转身往那人群中而去。马车行起，聆儿握住我的手轻揉着已是青紫的肋痕。“万幸王爷府的人瞧见有人跟着你的马车，一直尾随瞧着，这才没出大事，那春明楼的楼主却是当今新皇吴贵妃的胞弟，这几日日日寻隙闹事，我只当是寻常花楼争斗，怀恨咱们抢了他们的官客，并未放在心上，却不想这般目无王法。”
　　“李管家，你派人去廷尉府看着，若有何动静即刻回禀，再去看看那姓吴的可有性命之忧。”我忽然吩咐道。聆儿瞧了我一眼，只叹了口气，却也不再说话了。
　　马车刚刚入门，便有人疾步上前，聆儿看那人迎上前来，赶忙拉了管家退出了院落。原本是沉积了一日的委屈，忽然便汹涌而出，统统落在了面前人的衣衫之上。他轻轻拍打着我的后背，声音温软柔和，“漓儿不怕，已是无事。”我缓缓抬头，看着他满眼的担忧，“我以为今日小命不保，未曾想，还能见到你。”
　　“漓儿可怪我未去救你。”他静静的望着我。
　　我摇了摇头，你的心思慎密，定然是知晓了敦煌王已然去了，这才放下心来。“如今新皇才登基，启月哥哥自当处处避嫌，尤其是这皇族之事。”
　　他点了点头，“你明白就好。”
　　“只是，我如今倒是欠了敦煌王一条命了。”我叹了口气，想到他那一剑的决绝，便不寒而栗。他为何那般生气，那般狠辣，莫非他果真心里头存着我，如同他曾玩笑言说的那般。想到此，心中便又否了，必不会的，他那人，好色成性，顶多只是新奇罢了。
　　“漓儿不必忧心，他与那吴家小子本就有些过节，今日不过是一触即发。”
　　听到他这般说，我才稍稍收心，随他进了屋内。
　　他的手探上我的腕间，片刻抬头，“倒是无事，受了些惊。这月牙楼着实累着漓儿了。今日之事，实实叫人胆战心惊。不若我们便就此关了它吧。”
　　我急忙看着他，“苦心经营数载，如何说关就关，此次是漓儿太过心急，倒忘了京中花楼哪一个背后没有些势力，日后定会注意，收敛锋芒。你只管前朝经营，此处有我。”虽是着急，心里却是欢快的，原来我在他心里头，是比这月牙楼还重要的。
　　他叹了口气，半响只吐出了两个字，“漓儿。”
　　月朗星稀，良人离去，屋内冉冉熏香，却再无法叫人心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