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四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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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秋叶准备出发时，天色将要亮起来了。
那来自于与极北真知之境的光明即将缓慢地覆盖目光所及的每一处大地，暂时蛰伏的黑暗耐心盘踞在深渊之中，等待着光明力量削弱的时刻到来。
这是少数能看清全部失落之地的机会，在这个常年被黑暗占领的领域中，只有每年一度的光明圣典才能令光明打破黑暗的屏障。
光明圣典——神说，要有光，于是这一日煌煌光明降临于整个世界。
一年中唯一的白天，没有比这更适合启程的日子了。
“没事。”秋叶低声说着，柔和的音质透出微沙，像是被风拂过的叶子从树枝上离开，悄悄落进泥土里。
说是启程，其实也没什么要带的东西，更没什么可带的东西。秋叶看着空空荡荡的宫殿，又看着空空荡荡的自己，忍不住轻轻笑了笑。记忆中每一次新的冒险开始前，都会有一个咋咋呼呼上蹿下跳忙着各种准备的身影，他总能热闹地打点好一切，让其他人不必为此而忧心。
秋叶解开了常年套在身上的漆黑斗篷，换上了久违的轻便旅装，将披散着的一头长发利落地束在脑后，而后，他背上了那张被他珍重挂在床头已久的长弓。
霎时间镜中的人看起来陌生极了。
“没事。”秋叶再一次低声说，他向镜子伸出手，于是镜中的他与镜外的他掌心相对，一模一样的同一人对彼此露出浅淡的笑容。
这是他，这不是他。
镜面碎裂，随着那只手的抽离，镜中的人影走出了镜外，碎片在地上砸出清脆的响，秋叶侧耳倾听着，神情专注，而走出镜子的秋叶脸上挂着浅淡的笑容，目光深处印着空洞。
秋叶用一半的魔力制造出了一个没有思想的傀儡，他把傀儡扔在了宫殿内的王座上，简单制作出的傀儡没办法拥有思想和心灵，可是那不要紧，因为重要的从来都只是单纯的存在而已。
只要他在这里，只需要他在这里。。
迟来的光线一丝丝穿透昏暗的视界，在极致的黑暗中也能散发出微弱荧光的石质宫殿顿时黯淡下来，纯正的光明中，黯淡的白色建筑宛如一个负隅顽抗的囚徒。然而光线落在镜面的碎片时是很美的，被映照的光点影影绰绰映在宫殿的天顶，像是月色下湖面泛出的粼粼波光。
在这一刻，世界开始了欢呼，称颂神明的声音从每一个角落絮絮传入他的耳中。
秋叶掩着嘴咳嗽起来，欢呼声与称颂声在脑海中嗡嗡作响，他似乎看到了各地搭建而起的祭坛，雪白的祭坛凛然又洁净，白衣的祭祀高举双手跪在前列，面具下念诵着传自远古的祭神歌谣，面带笑容的少女们赤着脚身着盛装翩翩起舞，脚踝与手腕处挂着的铃铛声与歌谣相呼应和，传达到了比天际更遥远的彼方。
秋叶咳得愈发厉害，他痛苦地跪在地上，鲜红的血液从掩着嘴的指缝间渗出，眼前看到的情景却越来越清晰了。歌谣的调子神秘悠长，铃铛声已经连成了急促的一片，被点起的火焰包围了祭坛，跳着舞的少女们一个个笑容满面地纵身投入烈火中，铃铛声缓了下来，歌谣的调子也随之越发低沉。
神说，要有光，于是这一日煌煌光明降临于整个世界。
无数的祭坛，无数的歌谣，无数的铃声，无数的祭品，这一天，被光明笼罩的全世界向唯一的存在献上虔诚的信仰与狂热，容不得半分异端。
秋叶踉踉跄跄地站起来向着前方走去，他的眼前是扭曲的幻象，他的耳边是无休止的絮语，他的脑海被斑驳的光影占据。他必须离开这里，秋叶来到宫殿的大厅，空旷而广阔的空间中，巨大的魔法阵刻画在地板上，高纯度的水晶镶嵌在魔法阵的每一个节点，链接起那些繁复线条。
歌谣已经结束了，观看祭礼的人们激动得泪流满面，他们高声呼喝着，在吞噬了极品生命的火焰前互相厮打，不分男女不分老幼，他们抓起身边人的头向地上狠狠敲击，扭住旁人的四肢使劲拖拽，力量相当的人则互相推搡，拳脚相加，毫不掩饰地释放出生物最原始的斗争欲望。
秋叶站在魔法阵的最中央，向唯一一处空缺的凹槽嵌入水晶，很快，以这一处水晶为起点，刻于地板的纹路逐序亮起了漆黑的光线，一朵艳丽到不详的花自中心徐徐盛开。秋叶似乎已经没事了，他悉心擦净手上与嘴边的血，目光沉静地望着宫殿外的领域。
漫无边际，荒芜干裂的大地，暗褐的色泽宛如被血液浸透凝固，放眼望去皆是昏暗，唯有天上一轮血月闪烁着妖异而不详的红光——而现在，终于被光明所照亮。
神明放逐的失落之地，被光明照亮的样子依稀浮现出最初丰饶的模样。
尸体，残肢，渲染的斑斑血色，兴奋的人们心满意足停下了厮打，环绕祭坛的火焰熄灭了，少女们烧焦的残骸间仍然看得见金色的铃铛，随着火焰的消失与风的流动摇晃出失去了节奏的响声。
虚幻与真实的景象重合又相异，秋叶沉静的注视着这一切，一切都是几乎要看惯了的常理。
漆黑的花绽放得艳丽至极，它舒展开细长卷曲的花瓣将秋叶卷起，魔法阵节点处的水晶逐个裂开化为湮尘，成为了漆黑花朵的养料。仿佛只过了一秒，又仿佛过了很久，盛放的花朵风干凋零，而其中的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秋叶终于像以往一样开始了新的冒险，只是这一次，他孤身一人。
穿越次元和世界壁障不是什么舒服的事情，可是秋叶倒是对此没有反应。他的那些幻听幻象总算是彻底消失了，与那种分不清真假的痛苦相比，穿越次元的挤压感只能让他提提神。秋叶知道他正在离开的他的世界，秋叶尚能感受到世界对他的呼唤，可是他没有回头。
秋叶选择离开，秋叶选择不再回头。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四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