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第九章 刺杀（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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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夏日里暑气喧嚣，汴京也迎来了梅雨季节。
南面的日子素来过得比北面更精巧一些，平州更是盛行修建玲珑曲折的园子。
诸葛家累世富庶，诸葛明月很快便在汴京置办下一套大宅子。
他在少年时候就是个走马熬鹰的纨绔，到了中年仍旧不改其混不吝的本色，这会子宴客早早便请了汴京城教坊司里的女郎们排小戏。
园子一半靠山一半临水，到了宴客这一日，雨后初霁，山色空蒙，水色温柔，教坊司的女郎们声若黄鹂，隔着淼淼的雾气，仿佛不在人间。
诸葛府门口车马喧嚣，往来不绝，一身青衣交领大氅的诸葛芳在人群中显得格外出色。
诸葛芳到底争取到了到汴京读书入淮山书院读书的机会。
诸葛家最重嫡庶，嫡出与庶出之间泾渭分明。
诸葛明月膝下四个儿子，唯有诸葛芳是嫡出，这个孩子性情宽厚温柔，如同明月高洁，纵然并未如诸葛明珠那样才智卓绝，在众兄弟中倒也颇得人心。
至于旁的儿郎，长子一心一意钻研话本子并未出仕仅在族学中任教，三子沉迷机关之术勉强在刺史府挂了个长史的职位，负责青州经营造作之务，唯有幼子诸葛芳生了一副玲珑心肠，只他年幼还未及冠，仍旧在族学读书。
论理诸葛家的小辈应以诸葛明珠的子嗣为重，可诸葛明珠早早放出话去，诸葛家的家主但凡他活着必是他家兄的，若是不幸兄长走在他前头，那也是他侄儿的，是以他膝下的孩子不论心里怎么想，面上对长房一支都十分恭敬。
往汴京为质，诸葛芳原本是打算自己来的，他知晓路途遥远，且小圣人的旨意上写的是嫡长子，他是阿爹唯一的嫡子，合该他往汴京去，又怎么能让兄弟们替他承担当中的险恶？
可是诸葛明珠到底不放心。
阿芳纯善、自家胞弟一把年纪还是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叔侄两个凑一堆，阿芳不会阻拦也拦不住诸葛明珠犯浑，去岁出兵长安已经是最好的证明。
天下局势如棋子，瞬间瞬息万变，诸葛明珠可不想诸葛家营造出来的好名声败在诸葛明月身上，思前想后自家四子是只小狐狸，他即是有心往汴京走，他做父亲的合该成全才是，且他深知虽然嫡庶有别，但作为嫡支若是不能令他的兄弟族人心服口服，往后也是乱家之源，倒不如将诸葛芳放出去，令他放开手脚闯上一闯，兄弟分开一致对外，反倒能够两厢保全。
从青州顺流而下到平州不过是半月功夫，诸葛芳天生便习惯在长辈跟前伪装成乖巧的模样，诸葛明珠虽是个混不吝，可一旦对了他的脾性他便十分随和，诸葛芳摸准了自家二叔的性子，一来二去，叔侄两个相处得便格外融洽。
虽然在外头是刺史，可诸葛明月一直觉得自己的位置是代替兄长坐的，往后百年，这位子还是要交给侄儿的，只是他从心底里不大赞同兄长的看法，他倒不是觉得诸葛芳不好，而是比之兄长，侄儿显然逊色了许多，反倒是诸葛芳，这小家伙有些意思，是以这一回宴客，他便将人放了出来。
今日平陵御来赴宴，自是大大方方摆出了车驾，随行的晋州黑甲军便有十八人，策马护卫在一旁，周身的煞气显得格外凌冽。
天机梳着双鬟髻跟在他身边，若不是脂粉遮掩着，只怕要露出两个青黝黝的眼窝。
南斗的探子大多在北面布局更多，经过去岁动荡，南斗也受了波折，许多单线联络的探子也断了线索，如今好不容易慢慢走上正轨，幸好有其他几人坐镇，她才能跟在主公身边及时将主公的布局调整传回去。
“这是诸葛家的四公子，往日并不大在外走动，在青州名声不显，不过诸葛刺史的性子您是知晓的，他既然能将这位公子放出来，要么是二人嗅味相同，要么便是这位公子自有他的本事。”天机显然做足了功课，这会儿临到了便老实跟在平陵御身后轻声说道。
“平陵刺史到！”守在门口的仆从显然是做足了功课，一见绘着凤凰图腾的骡车过来，登时朗声通报道。
“原是平陵刺史到了。”诸葛芳登时笑容满面的迎过来，他拱手朝着平陵御行了一礼，亲切又不失礼数的上前一步扶着平陵御下了牛车，“叔父一早便念叨着刺史，一直打发芳在门口等着，这会子他定在花厅里等着了，芳这便带您过去。”
“劳烦诸葛刺史记挂了。”平陵御淡淡一笑，不着痕迹得避开他伸过来的手，“四公子这边候着的客人还多，不若指一个方向，御自过去便是。”
“若真是这样，那便是我诸葛家失礼了，等会子刺史走了，叔父只怕要把芳好生锤上一顿才是。”诸葛芳一面领着他往花厅走一面寒暄道，“平日里在家中，提起九州刺史，父亲对您是赞不绝口，芳虽年幼，见识浅薄，也知刺史新政甚好，往日里许多人只瞧着往进士考，可有许多秀才有经世之能，却不长于文章，若是一一考上去等着授官，只怕白发苍苍也未必能一展所学所长，刺史仁爱之心，当得天下赞誉才是。”
“不过是非常时候行非常之事罢了，往后如何，还有待商榷，当不起四公子如此赞誉。”平陵御微微一笑，诸葛芳这句话一出来，他却若有芒刺在背。
一则这天下虽以科举晋升，可仍旧保留了举荐人才的举措，在世人眼中高高在上门阀森严的世家大多并未遵从科举制度，而是通过推举入仕，两相博弈，令有才之人择优而录——他也是到了晋州才知道如今的知识还大多垄断在世家阀门之中，虽有清流书院与淮山书院办学在前，各地又有世家大族效仿二者开设族学、书院，可识字的终究是少数，概因纸张珍贵，寻常人家若是要培养出一个秀才便需耗费巨资，寻常不过知晓些日常所用便足够了。
二则若是他承认诸葛芳所说，便是认可有许多秀才有经世之才却非长于文章，那考上进士的，莫非就只懂得笔墨之道么？且他本身便没有考进士，如今又任晋州刺史，若是教天下读书人误以为晋州招揽人才不屑于进士，这才是给晋州往后埋下隐患。
——只是不知道眼前狡黠的少年人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说出这样的话了。
“平陵刺史教某好等！当日宫中一别，知刺史为人耿介，有古君子之风，只可惜宫宴匆匆，未曾与刺史深谈，今日当详细叙说一二才是。”两人正寒暄着，诸葛明月大笑着疾步从府邸中出来，他今日穿了一件颇为亮眼的紫色大氅，瞧着越发显得人壮硕，只是他生的肤白，比一般中年郎君显得更为年轻，穿这样艳丽的紫倒也相得益彰。
“诸葛刺史。”平陵御还了一礼，随着他到了主宴的阁子里，自有仆从引着天机与护卫往别桌去。
说是阁子，实则是一栋建在水面的小楼，两边以石桥连接，诸葛明月领他换了木屐踏入小楼之中，小楼十分宽阔，约莫可容纳百人，侍从们铺下了坐蒲，约莫有十几人，大多已经落座，平陵御放眼看去，多是朝中重臣，还有些许生面孔。
诸葛明月送他进了门由亲自引他在主位右手边第一个位置坐下，这才笑着起身去门口迎接旁的客人。
时人以左为尊，平陵御略微一默，便明白这位置大抵是按九州实力来排的，晋州经过去岁一场兵祸，虽然伤了元气，但到底是姬家经年治理的地方，又有新政在，很快换发活力，是以忝为第二，第一位的自然还是树大根深的宇文家。
“昨日一别，不料今日竟是在此地又相见了。”谢竑原是不想来的，他其实不大瞧得上诸葛家的做派，觉得对方略微有些装相，只是听闻平陵御要来，这才来了。
谢竑的座次在平陵御手边，倒也方便二人说话，这会儿见众人在门厅里头寒暄，他却一个人静悄悄的端坐着。
平陵御四下一打量便明白了原由。
原是江芳今日亦在是来赴宴，前些日子朝中博弈，他胜过谢家一筹，如今正是春风得意、权势炙热的时候。
那书生的骨血还未凉透，但活生生的例子在前头，众人虽不喜欢他，但也不愿得罪他，宁可对谢家冷落些许。
平陵御一默，知晓这是古话里说的，君子欺之以方，朝中臣子多知晓谢家是君子，便是一时疏远，往后还有转圜的余地，可江芳是小人，若是得罪他便也等不到往后，两相权衡，取其轻者。
且天子择帝师，没有瞧中世代开办书院的谢家，反倒是选了姜衡，这一番瞧见有心人眼中，少不得以为是谢家失了圣心，起了轻慢的意思。
“听闻老夫人近来往长安长公主府上去了。”平陵御略微侧过身子。
“家母挂念孙儿，恨不得将他的师长都请定了下来。”谢竑微微一笑，话里有话。
“古话说得好，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老夫人一片慈心，令人感叹。”平陵御笑道。
作者有话说
第170章 第九章 刺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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