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9、第八章 赴约（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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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宇文督赏花归来，平陵御果然给谢竑去信，后者略一沉吟，没有直接向华阳长公主举荐，反倒是通过谢家老夫人与长安长公主递话。
自孩子落地之后，长安长公主仿佛一夕梦醒，再有蒋修明晃晃拜在齐放名下，她这会子忆起长安城破兵荒马乱的一夜，谢端为她抵挡追兵离开前的话，夫妻十年，她恍惚中才明白，自己以为的琴瑟和谐到头来不过是梦中的镜花水月，可她到底是爱着那个人的，又知晓蒋芳蕤早年去世、蒋修教人拐卖、蒋家凋零，心头隐秘的嫉妒也就渐渐消散了，反而生出了一种惭愧。
这会子回到平州，见到蒋芳蕤闺阁中留下的诗赋，她越发钦佩其文采，又自忖自己并不与之相差，当初若是知晓此事，她必然堂堂正正与蒋芳蕤争谢端，可如今斯人已逝，她一时只觉得心灰意冷，借着守夫孝几乎闭门不出，只一心想守着淇奥长大。
年幼的孩子几乎一天一个模样，谢老夫人虽然心中记挂蒋修，可她是拧得清轻重的人，他们亏欠孩子许多，贸然上前不过是打扰，且在那孩子心地谢家算不得什么，她自忖当年到底是长子对不起蒋家娘子，如今便当是族人走动，隔得远了反倒是生出亲近来。
而长安长公主生下来的孩子才是真正担负起谢家长房的存在。
谢淇奥奇与幼年时候的谢端生的十分相似，谢老夫人素来严谨，如今长子不在，瞧见仿若长子襁褓里的孩子，仍不住便生出许多疼爱来。
长安长公主原本因为蒋芳蕤的事情与谢家老夫人不大交心，可她从来没有照顾过年幼的孩子，谢淇奥受凉以至腹痛，小孩儿哭闹了一夜，便是请疾医来看也束手无策，还是惊动了老夫人连夜赶来，用才烧出来的草木灰裹在棉布里给小孩儿热敷，小孩儿这才哼哼唧唧睡过去。
自此之后，婆媳之间终究破冰，闲暇时候老夫人过来也能与她闲话几句，日子久了，她也瞧出来这位长公主殿下教先阿弟与先贤妃保护的十分好，后宅里头又清净，以至都是做娘的人骨子里仍旧带着几分天真烂漫，倒也不惹人生厌。
老夫人家中累世书生，她习得一手好字，年轻时候也是颇有情趣之人，只是年岁长了不大有精神头，于酿酒插花、分享煮茶这些娘子们在闺阁中打发时间的闲事上少了许多兴致，如今她外头诸事不管，只陪着长安长公主含饴弄孙，自然少不得又把这些个打发时间的闲工夫翻出来。
平州靠近南面，入了夏天气越发炎热，谢老夫人开了库房翻出些经年的老缎子，触手生凉，如今翻出来给小儿做肚兜正好，这些年她虽不大动手，可府上养着许多绣娘，不过一日功夫便将肚兜做好，老夫人便领着仆从往长安长公主的府邸来。
“您是长辈，论理该我带着小竹上门请安才是。”长安长公主盈盈一笑，因着心里对蒋芳蕤和蒋家带着几分愧疚，淇奥这名字又取得极好，她便默许了孩子的大名，只是她也记得寻常孩子总是要取个贱名才更容易养活，思来想去便想取“小猪”，可到底不够雅致，便顺着孩子的大名给他取个小名唤作小竹，如今阖府上下都是这个称呼。
她是先阿弟掌珠，当年在平州替她修建的公主府便格外雅致秀丽，又因着临水，更生出许多巧思来，譬如她现在领着谢淇奥玩耍的亭子，便有匠人引水不断冲刷亭子顶子，风生水起，十分凉爽，她又担心临水多虫蚁，宫人们便在亭子周围挂上了帘子，用陈艾熏得干干净净，这才请主人过来乘凉。
“咱们如今还客气什么？”谢老夫人盈盈一笑，外头局势混乱，她纵然不管可儿子求到跟前，少不得还是要出手的，“小竹年幼，你领他过来舟车劳顿的，哪里有我们大人便宜，一晃眼咱们小竹都要会爬了。”
“他天生力气便大些，又是个倔强脾性，稍不顺着他的心思，便干嚎半日也不消停呢。”长安长公主接过谢夫人递过来的肚兜，登时便替小孩换上，“我如今正担心往后他年岁大了，若还是这个性子该如何教导才是呢。”
“养儿百岁，往后还有你发愁的呢，不过好在清流书院名师众多，往后给小竹启蒙，还是要多请几位先生，彼此博众家之所长才是。”谢老夫人伸手取帕子替小竹擦擦汗，一面笑道。
“哦？可是我瞧着许多子弟都是拜了一位师长。”长安长公主一怔，不由疑惑道。
“那是学到深处自然要跟着名师了，你瞧阿修，先头不是跟着平陵刺史读书么，如今拜在齐山长名下，可素日里在淮山书院读书可不也是要上许多先生的课么？”谢老夫人侃侃而谈，“术业有专攻，便是孔阿弟也不敢说自己精通百家之言呢。”
“照这样说来，阿弟岂不是也该有好些师长才是？”长安长公主喃喃自语，她想起前世自己读书可不也是一门课业一门师长么？譬如她那会子跟着学西洋来的梵婀玲，父亲便与法租界使领馆的大使那头专门从法兰西请了一名家庭教师，她才学了三年，母亲因病逝世，父亲丧偶之后十分沉痛，领着她离开了上海，往后战乱，亲人离散，她在逃难中落水而亡，家中再无琴声，再次睁眼，已然换了人间。
到了日暮，白鹤杳杳飞过天际，清泉寺的钟声隔着水面传来，晚膳之后长安长公主送谢老夫人出门，转头便请长安长公主过府一叙。
“阿姐要注意身子才是。”华阳长公主到的时候长安长公主着素色交领袍子抱膝面对着庭院坐着，出了月子之后长安长公主显得越发清瘦了，她才沐浴过后，长发较宫人们绞干了披散在背上，闻言转过头来，眉眼间蕴含着一抹哀愁仿若青烟一般。
“皎皎坐我身边来。”长安长公主朝着她招了招手，华阳长公主在她身边坐下来，姐妹俩肩并肩坐着，竟是难得的亲近。
“阿姐与大姐姐可是熟悉？”华阳长公主沉默了片刻道。
“大姐姐出嫁早，幼年时候我与她来往不多，反而是二姐姐性情宽宏有男儿气，我倒是常常与她一道顽。”长安长公主想了想，她那会子年幼，尚且没看明白，先皇宫中第一位是她的娘亲林贤妃，再一位是皇后，旁的妃嫔不过平平，她幼年时候能在皇天殿里肆意往来，玩儿累了便在屏风后面小睡一会儿，她隐约记得多年前南屏长公主与夫家和离之前曾回宫与父皇发生争执，“只是大姐姐嫁入姜家之后随着姐夫往并州去，并不长留长安，许多时候也就送了年礼过来。”
“我年纪小，与上头两位姐姐自来没有许多接触，父皇过世之后如今世间也就我们兄弟姊妹几个了。”华阳长公主叹息一声，“姐姐今日约我过来可有什么事儿？”
“是为阿弟读书的缘故。”长安长公主听她感叹，微微垂下眼睑，遮住了略微湿润的眼睛，半晌才道，“今日谢老夫人过来，我与她闲聊，说起往后给小竹请先生，我这才想起来阿弟年幼，往后却是要执掌天下的，当博采众家之长才是，大姐夫虽好，终究未曾入仕，倒不如再多请几位先生？”
“姐姐可有推选的人？”华阳长公主沉吟片刻，她倒是觉得这法子好，远的不说，蒋修先头跟着平陵御读书，如今可不就是拜在青崖先生门下么？
“旁人都说举贤不避亲，我倒是想到两个人。”长安长公主沉默片刻道，“先头咱们请世家诸子入朝，邕州宇文督算是一个，他早年外放一步一步做到朝中要职，又与妹妹是姻亲，且他对亡妻一片真心，想来也是至情至性之人，阿弟还年幼学识是次要的，万不可移了性情。”
“……还有一人呢？”思忖片刻，华阳长公主问道。
“是我二叔谢竑。”长安长公主顿了顿道，“我并非偏心谢家，只是我想到小竹，小竹年幼便失去父亲，我总希望往后他身边能多一些亲近的长辈，阿弟年幼，亦是如此，谢家二叔有仁爱之心，前些日子因着建宫之事可见江芳贪婪如鬣狗，并无仁善之心，谢家上书并善后，这样的长辈值得阿弟亲近——其实我原本想举荐平陵刺史，只是我寻思着他如今在晋州掌一州民生，恐不能长留汴京。”
“可这些长辈都出身世家……”华阳公主有些许犹豫。
“我长在内宅，长于诗词，可于朝政上并不如妹妹，妹妹幼年时候教爹爹充作男儿教养，这些只是我的浅见，旁人我并不是十分熟悉，妹妹斟酌便是。”长安长公主略微摇了摇头，十分诚恳得说道，“再有，我幼年读书，学琴棋书画，若是那一门教授的先生我十分喜爱，便学的出众一些，咱们给阿弟寻先生，到底还是要有那么一两个教他心中欢喜的才是。”
作者有话说
第169章 第八章 赴约（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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