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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天命 ...


  •   “那年我遇见重儿他爹时,他不过是来我家门前避雨,谁又想到近一月未踏出家门的我那日恰好出去。后来我父亲反对,族中上下人都说弘殷不过一个小兵,家世又一般,配不上我杜家,爹爹甚至把我关了起来,又打算让人把我送走。换了你,你如何做?”
      我苦涩一笑,“若是真爱他,自然想方设法都要到他身边去”。
      杜夫人点头道,“是啊,那你如何这般犹豫?”
      见我不答,她继续道,“要知道这世间最珍贵的就是情这一字,说来简单,可许多人这一辈子也许都与它无缘。怕世俗成见,怕被伤害,怕他不要我了,怕这怕那却错失了更多。弘殷与我,从一开始便不易,在一起后也是很少人祝福,我们的第一个孩子匡济更是早夭,这...这人生哪儿会轻松呢?人活着,便都会受苦,只是和所爱之人一起,这苦便也...不那么苦了,你能理解吗?”
      我默默听着这些话,眼泪不自觉地便顺着眼角渗入枕头里,脑子里又想起那个人,他坐在台下喝茶听戏的时候,他和我说三国的时候,他骑着黑马如同王者一般的时候。
      “我...知道”,我点头,“我知道该怎么做”。
      杜夫人万分宠溺的看着我,“那就好,干娘是真的真的盼着你幸福”,她说着捋了下我耳边的散发,沉默片刻才说,“你有没有发觉重儿有些不对劲”。
      我一愣,“怎么?”
      她眉头紧锁着,“我前几日去他房中,本来只是想去拿义儿要看的书,结果找到一个包袱,里面有好多的银子。”
      赵九重近一年除了在汴京城里做了些小生意便没有别的收入来源,也没再去别的练武场赚钱,我心里顿感奇怪。
      “少说也有一百两,不知道他哪来的那么多银子”。
      “要不我明天问问?”,我说,“可他要银子做什么?”
      杜夫人摇头,表情有些无奈,“这些年他也是一直憋屈得紧,从小到大我和他爹爹都在同他讲二十岁前不可以离家。几个月前他刚满二十便提出要离家,谁知恰巧婷儿有了身孕,便又拖了下来”。
      “二十岁之前?为什么?”,我插嘴道。
      “哎,这件事倒是从未对你说过,也没旁人知道”,杜夫人翻正身子看着床幔,开口道,“匡济早夭后,我们变得紧张敏感,重儿生下来的时候心里是又爱又怕。可谁知,偏偏还是出事。我还记得,重儿生下来那天天气好得很,好像满天都是金云,大家都说这是好兆头,说重儿是有福之人。可那日晚上有一江湖术士寻上门来,说重儿二十岁之前必有大难,要我们好生抚养,切莫让他离家,还说除非遇上不是这里的人才可化解这场大难。我跟弘殷半信半疑,怕他像匡济一样活不长,所以向那术士讨了个好活命的名字,叫他做九重,又百般呵护不让他离家。后来大晋朝时候,皇上让迁都,我们都是怕得很,可又没法子,老爷在军队做事啊,还好是没出事”。
      “那人说不能离家,你们虽然从洛阳迁都过来,可你们一家人始终一起也不算离家啊”,我说道,心里这才明白,那年李继勋他们投军赵九重为什么难过得不行,原是家里不让离开,“可...虽然不能远行,在汴京城找份公差也是可以的啊,他不是一直想建功立业的嘛”。
      杜夫人摇头,“重儿本领是有的,可就怕圣上调他去别地啊,那年出了高家的案子,我是夜夜睡不了好觉”。
      “那他今年已经满二十了,那个预言已经破除啦”,我说,心里却不由地对那个江湖术士感到好奇,他说除非遇上不是这里的人方可破除,我不就是那个人嘛,所以他当时因为高怀志离开汴京才没有出事。若这个术士真能预测到十几年后我会来这里,说不定也知道回去的办法啊。
      “干娘,可...你们怎么就那么相信那个术士的话呢?”,我问。
      “因为他开口便说爱子匡胤,这个名字是我们两人私下想的,对谁也没提过,他这一开口就把我们吓了一跳”,杜夫人道,“所以我们不得不相信他说的,而且他还知道匡济的事情,也预测了十二年后义儿的出生。不过...他临走时还一直在念叨什么‘真龙已现,双日重天’,我不太懂意思也就没怎么在意”。
      我喃喃重复几遍,‘真龙已现’是说皇上已经出现了吗?可‘双日重天’什么意思?我这样想想,心里却一下子不安起来。
      爱子匡胤...真龙...赵九重...石守信...
      我猛地从床上弹起,愣了片刻,才声音有些发颤道,“赵九重...本来叫什么?匡胤...是哪两个字?”
      “本名赵匡胤,匡正的匡,子胤的胤”,杜夫人轻声道,“我们原也打算重儿过了二十就改回这名字...”,杜夫人之后又说了什么我竟完全没听进去了,脑子里炸掉一般的响起声音。
      赵匡胤赵匡胤赵匡胤赵匡胤...
      “怎么了?”,杜夫人轻拍我一下,我猛地回过神来,赵匡胤......赵九重...竟是大宋开国皇帝赵匡胤!!
      我嘴巴微张,“二弟...二弟全名呢?”。
      杜夫人奇怪的看我一眼,“义儿啊,赵匡义,只是自小就没叫过他匡义,老是想起我那早夭的济儿”。
      赵匡义...
      果然是这样...
      我坐在床上,整个人却像是在空中在水里,浑身不着力,一直轻轻地飘着,一点也感觉不到真实。那个与我认识了五年多的赵九重居然是后来的大宋皇帝,那个我无数次通过电视剧通过新闻通过学校历史课认识的古代人。
      我恨不得马上跑出去把赵九重抓来好生看一看,这真是太...惊喜又惊悚了!我脑子里一下想起阿信,是了,当年我还惊讶过石守信的名字,后来又以为只是凑巧,没想到竟是这样的。
      他们一个是大宋开国皇帝,一个是开国大将,原来,冥冥之中,这些人竟已与我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我心里七上八下,再不能入睡。

      第二日一早,我先杜夫人起床,收拾完毕后便推门出去。走到赵九重房门外,连敲几声,终于有人开门。
      “大清早...干嘛”,来人蓬头垢面的,打着哈欠搓着眼屎,一副要打死我的表情。
      我不由地笑起来,这赵九重难道日后真能成皇上?我连连叹气,也不知道说什么便走开了,气得赵九重在身后大叫我扰他清梦。
      穿过花园到了院中,看见守门家仆领了人朝这边过来,那人竟是许久不见的石守信,我远远地招手,“嘿!”
      他看见了小跑过来,手上还拿着两块红薯,递给我一块道,“诶,这个点儿了重哥还没起吗?你...怎么了?阿翘...沈翘...喂!”
      我被他最后的重音惊住,“啊...没什么”,这才发觉自己一直盯着他看,赶忙吃口红薯假装无事,却忍不住瞟他,心里惊讶不已。
      他原来是一张有肉的圆脸,现在看着虽也稚嫩但却渐渐显现棱角,愈发的英挺了。
      “重哥呢?”,他三句话不离赵九重。
      我叹气,“睡觉呢”,他学着我也叹口气,随即笑道,“那...这个红薯我就自己吃啦!”,说着就像怕我抢一样急忙塞进嘴里。
      我白他一眼,不怪自己不敏锐没发现他俩的将才,只是因为他们有时候实在...常做些小孩行为。
      “孩子生了吗?”,我问。
      阿信点头笑道,“昨晚生的,是个小子”。
      “恭喜啦,名字取了吗?”
      “我娘说族谱上是保字辈的,婧儿说叫保信,我娘说不如叫保兴,又有兴旺的意思,又顺婧儿的意思”。
      “石保兴,看来你的婧妹是随时念着你呀”,我打趣道。
      “沈翘,你早上是哪里不对哪?”,身后传来赵九重不满的声音,音量高得吓人,他梳洗好已然是另一副英俊的模样,只是此刻表情却非常难看。
      我走近点看他,这就是赵匡胤?他被我看得有些发毛,“看什么哪,你今天太奇怪了,还有,你眼睛下面为什么黑乎乎的?”
      我笑笑,哪里有空理自己的黑眼圈,只像是发现宝贝一样打量着赵九重。
      原来赵匡胤真人和百度百科画像上一样的黑,可却瘦多啦也好看太多了。只是我早该发觉的,他是那种一堆人里你一眼就会看见的类型,并不是相貌有多惊为天人,而是他天生有着不同的气场,挺拔自信充满朝气,从我们认识之日起,虽然他再邋遢再不修边幅,可却像一个吸铁石一样凝聚着无数的朋友。从李继勋、刘光义、韩重斌、石守信和我,到陆初寒以及他儿时洛阳的朋友,再到他离开汴京在外时结识的磁州韩令坤、泌州罗彦环等人。

      “李大哥随皇上来京后,私下有和我们见面,谈了很多,我们准备去投靠他们”,在巷口一家面摊坐下后,阿信说道。
      李继勋?
      我看石守信一眼,他眼神飘忽不看我,我再看赵九重,他轻耸了下肩。
      “少诓人”,我才不信赵九重会去投靠李继勋。且不说这几年他们少了交集,就只说赵九重的脾性,会去拜托谁拉他一把吗?”
      石守信瘪嘴道,“怎么不可能”。
      “说吧,你们两个又想干嘛?”,我语气认真起来,看向赵九重直接问,“你是觉得自己满二十岁了,准备出去闯了?”
      他莫名其妙看我一眼,“我娘跟你说的?你还知道什么?”,我点头,“什么都知道啦,不过没想到你还是个孝子,爹娘不准的事情还就真做得到”。
      赵九重又瘪嘴,石守信接道,“好吧,不是去找李继勋,可...我和重哥是真的打算出去,你看现在这世道,虽说刘知远做了皇帝,撵走了契丹狗,可..你看现在这世道,还不是一样的乱一样的穷。”
      “那你想干嘛?”
      阿信耸耸肩,“谁知道呢?我和重哥是想去远一点的地方闯一闯,在这儿赵老爷和我爹倒也是能替我们找个差事,但是总觉得...”,“总觉得想靠自己的本事出去闯闯对吗”,我接道。
      “对对对!你想啊,我今年满十九了,重哥二十,年纪不算大,出去闯闯说不准有新的机遇,再说现在逢着乱世,机遇一定是有的”。
      我点点头。
      “来咯,热腾腾的牛肉面”,身后一个伙计端来三碗面,我一看便皱眉,不等我说了,石守信便叫住伙计,“诶,不是说了有一碗不搁葱花吗?”。
      “没事”,赵九重一面挥手示意伙计可以走了,一面取了双筷子将我碗中的葱花一一挑出,表情严肃得有些可爱。
      我从他手中拿过筷子,“我自己来,你们先吃”。
      赵九重这才又拿双筷子和自己的面,“你决定了?”,我问。
      他没看我,“早几年就决定了”,我看石守信,“你呢?”。
      “嘿嘿,我本来就没想过干多大的事情,随随便便几十年也就过去啦”,他说着拍了拍赵九重的肩膀,一张脸透出憨劲儿,“可我还是想做些事情出来,反正跟着重哥就是了”。
      我惊觉这些年过去,我们三人改变最小的便是石守信,他还是和从前一般,事事以赵九重为主,心地也仍旧干净单纯。
      可很多时候,人的改变可以一蹴而就,如焦师傅的死对我,如那场逃亡对赵九重,我们俩都身不由己地变了许多。
      而此刻石守信的想法只是单纯的跟着赵九重,他不知道我们面前的这个男人在后来会建立大宋王朝,他也不知道那是一个诗词何等鼎盛文化何等繁荣的王朝,他更不知道那是一个在未来会被金人、蒙古人侵略践踏最终覆灭的王朝。
      “第一站去哪儿?”
      “南下随州”,赵九重说,“随州在招募兵士,刺史董宗本恰好是我爹的旧识,我觉得机会不错”。
      “你们准备何时出发?”
      “就这几日吧,所以先告诉你,你是第一个知道的”,赵九重说着笑了笑。
      “你们都还没和家里人说?”我惊道,见他们两人一齐点头,我更是吃惊,随即又感到开心。
      赵九重道,“虽然你帮不上忙,可还是想和你说,免得你从旁人那知道后又大呼小叫的说我们不重视你”。
      “所以你才攒了那么多的银子?”
      他皱眉,“你是因为计划好了要出去,所以一直在攒银子?”,我追问道。
      “奇了怪,你怎么知道”,他死盯着我,“我那些银子算不得什么,再说我还要留部分在家的,这一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家里的开销也不小”。
      我看着眼前的这个人,突然涌出说不出的情感,如今的他其实早比过去懂事很多。可这样的赵九重却快要远离我的生活了,以后他便要过金戈铁马,南征北战的日子了,想一想,自己的内心除了舍不得,竟有些雀跃和羡慕。
      可想到现在离赵匡胤建立宋朝还有十三年,就又感到一些惶恐与不安,南下随州是赵九重走的第一步,这每一步都在影响着未来一千多年后的历史。
      而只关注眼下的话,十三年也还是太久了,那时候我已经三十一岁他也三十三岁了,我们还会和现在一样吗?我能亲眼看见他登上帝位吗?
      我知道他会成功,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他会,可,那时候的我们又是什么样子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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