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0、[第十九章] ...
-
1
森狼团在芙兰纳尔选择的驻地位于西北市郊,毗邻热泉河河岸。这是一栋藏身于面积广大的私家园林内的二层建筑,长久以来一直作为扎隆家族的消夏别墅而存在,近些年来也会接纳少数森狼团成员的短暂驻留。像这样一下子来了近百人的奇事,此前从未发生。
别墅本身占地并不大,也并没有多少可供居住的房间,结果是大多数底层团员都分散地住进了附近的民宅和旅馆。虽说从因斯塔尼亚带来的物资中也有足够所有人住的帐篷,但在天气极端严寒的大城市内坚持野外行军做派并非什么明智之举。
目前住在别墅内的团员(加上少数伤病者)统共不足十人,即使如此,服务于这些人的仆从们还是比平常混乱许多,让管家颇为哭笑不得:
洗衣的仆妇们通常会等到衣物堆满了脏衣间才动手清洗,现在她们宁愿借着洗衣间内暗淡的灯光摸黑干活,也要保证别墅内的床单枕套能每日一换,而那些住客的衣物得到的对待甚至更加细致,洗净烘干熨平的工序结束后,还要花将近半天熏上昂贵而淡雅的香气(所需香料均来自破铜烂铁街上最为老字号的香料行);
平时每天都要找各种借口出外偷懒的侍女,如今直到半夜都坚持呆在别墅内,逮住一切机会为住客们端茶送水递杂物;
一个个膀大腰圆的厨娘们最初每日按照帝国时期的御膳标准预备早中晚三餐(哪怕是最简单的早饭也包括近二十道餐点)和茶点,被住客们提出了“希望食物更简单”的要求后就开始就卯足了劲在餐点的摆盘装饰上下功夫,例如类似于森狼团徽记的盾形蛋糕和造型各异、以针雕的方法刻出繁复花纹的冰杯。
在管家看来,这些用力过度的表现并不算什么。让他头痛的是诸如因采买香料和食材而大幅增长的花销,以及那些人聚在一起时的聊天内容。
“呵呵……猜我今天搞到了什么?”
“啊,这种色泽,难道是来自那位可爱的小伤员?你真是走运得可恨,我真讨厌只能呆在厨房烧火做饭的差事。”
“尽管羡慕吧,我可是收集了好几根呢!哎呀呀,视力好就是没办法。”
“你们洗衣服的算什么,我每天扫地的时候得到的头发更多呢,每一根都被我洗干净缝在了衬裙下面,可以当做护身符。”
“头发太普通了,快看我这根卷曲的……”
一阵骚动后,某个更加年轻的侍女发声了。
“咱们是正经仆人,可不是捡垃圾的流浪者啊!像你们这样,都已经快要变成老婆婆了还躲在背后偷偷摸摸的,算什么样子?”那个侍女说,“如果感兴趣就像我一样直接上啊,正面进攻!”
随后是此起彼伏的嘲笑声。
“还正面进攻?你不过是每次在那位英俊的账务官路过的时候都假意被绊倒,‘砰’地摔进他怀里而已吧?”
“也就多亏那是位讲究风度的贵族公子。你这样的无赖小姑娘若是对寻常男人这么做,只怕过不了两天就要摔得起不来床呢。”
这天,管家蹲在女仆们休息的宿舍外听了许久。在他一动不动的时候,夜色已然无声临近。
察觉到变暗的天色,管家摸向衣袋,想掏出怀表查看时间,却忽然发现自己身后靠着墙不声不响地站着那位目前的话题中心人物。
他忘记了掏出怀表,张大了嘴巴,光顾着直瞪瞪地看着那人。
“我刚回来,在别墅里到处都看不到您才找来这边,本来是想和您核对一下这些天账目上的收支情况的。”那人偏了偏头,低语时始终带着一丝了然的笑容,“没想到里面的谈话这么有趣呢,怪不得您像铁器碰上了磁石似的被牢牢吸住,离都离不开。”
“这,十分抱歉……”
管家正欲起身,却被那人按住肩膀压了回去。
“没关系,我并非为了什么紧要事务而来。所以,烦请您带着我的份呆在这里继续享受吧。”
说完,那人便悄声离去,只剩下管家继续蹲着墙角吹冷风。
“阿嚏!”
2
不久,天色就完全黑了下来。
走过漆黑的庭院,卡萨申进入被成串的炼金冷灯照亮的室内,经由楼梯来到二楼,最终停在了某扇门外。
敲响房门,他报上了自己的名字:“卡萨申·格列里奥归队。”
屋内之人还未作何反应,他就自顾自地打开了门。
不像走廊,屋子里只亮着盏小灯。灯光有限的范围内,深色短发的男人背对着房门坐在房间另一端,正在仔细擦拭手中的长剑。
“祝您晚上好。”卡萨申照例以问候开头,“今天的天气这么好,请问您有没有出去走动一下呢?”
“闲话少说,昨晚抓获的那人什么情况?”
“啊,在我的感化下,他交代的非常快呢。”卡萨申挑了挑眉,手中多了一本袖珍笔记本,“据他所言,似乎和我们的目标毫无关系,甚至都不认识她。不过,他和昨夜那两个半途跑来搅局的咒术师倒可能是一伙。让我看看,唔,他们的名字是……”
“那种东西没必要现在就告诉我,反正也记不住。抓住大禁令的触犯者才是我们最主要的任务。”
“我觉得有必要,哪怕您再不擅长记人名,也不该不知道死敌的名字吧?”
“没所谓。只要见了面,总能认出来的。”
“好吧,这也不是什么问题。”卡萨申说,“总之,结束审问后,我又去了卡琳岛上拜访罗宁女爵,但最终被拒之门外了,没得到任何结果。”
“您为什么要去找她?”
“这就要提到那两个咒术师了,毕竟其中一个人似乎来自于罗宁一族。”卡萨申叹了口气,“不过,就算我这么说,您也会很快忘掉吧?”
那人没有正面作答,而是问道:“别的还有吗?”
“应该是没有了。那人掌握的情报基本上都毫无价值……不对,还有一件事。”
“什么事?”
“您似乎昨夜被某种恶毒之物所伤?哪怕用冰水清洗过,双目还是受了很大的刺激,直到现在都没能恢复常态吧?”卡萨申不知又从哪里变出了一只装着透明液体的玻璃小瓶,捏在拇指和食指之间,“我带回了一瓶洗眼剂,据他讲对付炼金灼伤非常有效。”
“非常感谢,请你把药剂留下吧。算我欠你一次。”
自始至终,坐在灯下的男人都没有回头看他。
卡萨申叹了口气,退后几步,把药瓶放在了门边。然而,起身之后,他若无其事般地说:“队长您完全无需担心我的,不管怎么说,我可是健康得很。”
被称为队长的人手上动作一滞。
“咳咳,我都听说了。”清了清嗓子,卡萨申的脸上忽然浮现了灿烂的笑容,“今日来探访您的塔利希德队员把伤口统统笑裂了不得不回医务官那里重新包扎的事。可怜的小炮塔,只怕这下真的要在身上留下恐怖的伤疤了。”
“洛尼亚如果知道你又背着他叫这个绰号,哪怕再搞裂一次伤口都会当即对你提出决斗的吧。”那人不咸不淡地说。
“只要我不回应,他也没办法真的出手。倒是有胆子把队长您变成敌人的蠢货实在是举世罕有,更别提那个成为您死敌的还是个女人。”
“女人又怎样?我们这次的目标不就是女人吗?普通女性暂且不论,但你也该知道,女咒术师通常比男性凶残得多,出手更猛也更狠。”那人擦完了剑,将剑刃装入剑鞘中,放在了手边的桌上,“我不会因为对方是个女人就轻敌,何况这种事还牵扯到家族荣誉。”
“是啊是啊,在两性平等这方面我永远比不上您。”卡萨申又叹了口气,双手叉腰,“说起来,您桌上的真的是那把在神话和历史书里都出现过的传说之剑吗?这么看着完全没有真实感啊。”
“你到底是来汇报的还是来找我闲聊的?如果是后者,你完全可以离开了。”
“汇报?是啊,我还有一事要向您汇报。”心不在焉地收起笔记本,卡萨申的十指互相交叉在一起,“我今天需要报销的项目有车马费、餐饮费、精神损失补偿费和手套替换费……”
“前两样我明白,可精神损失补偿费和手套替换费都是什么东西啊?而且队里的账务官是你不是我吧!?”那人终于再也忍耐不住,一掌拍向桌面,猛地站起来转向了卡萨申。
面对着那人(毫无疑问是泪水涟涟)的怒容,卡萨申毫无惧色,反倒是盯了一阵后少女般格格笑出了声。
“抱歉,十分抱歉,但我真的非常好奇。听说是让洛尼亚笑到差点哭出来的景象呢。”他边笑边说,“关于好笑这点确实不出所料,只是没想到,队长您梨花带雨的样子比我想象中更加……该怎么说呢,别有一番风情?”
“请不要用品评女性的词。”压住了怒意,那人只剩下满面无奈,“只是为了看我出糗的话,你现在也该满意了。明天还要继续在市内的搜索,今日请早些回去休息。”
“说到这个,我可能要离队半天。”
“嗯?为什么?”
“我想再去拜访一次罗宁女爵。直觉告诉我,在她那里兴许会有线索。”
“随意。反正就算我不答应,你也会找机会溜走吧。”
“也对。”卡萨申耸耸肩,打开了房门,“那么,祝您晚安。”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