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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十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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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女爵在会客室先见过博科特和切瑞斯,隔了许久才派了尼拉依奇叫苏拉见她。在休息室等得实在无聊,苏拉忍不住倒在长椅上睡了一小觉。
苏拉刚进门,眼尖如针的凯格就注意到了她略微蓬乱的头发和脸颊上浅淡的睡痕。
简单地彼此问候过,凯格弥毫不客气地张口批评:“会面时保持仪容端正是最基本的礼貌,只有那些卑贱的歌妓才会以带着睡痕见客为荣。”
过去,有些歌妓为了增加妩媚之态,常常故意彻夜枕着纹路明显的枕头睡觉,次日一早脸上便会出现淡红色的睡痕。这股风尚流行已久,后来竟专门出现了能印上特殊花式的刻花硬枕。如今不止歌妓,不少普通人家里也会备上几个这样的枕头,但规矩的女性绝不会带着睡痕公然露面。
摸了摸自己睡出痕迹的半边脸,苏拉固然有几分委屈,却也找不出更好的回应,只能喃喃地低声致歉。
“请你原谅,我下次绝不再犯。”她说。
“过来坐下吧。”凯格弥宽宏大量地说。
会面室依然是刚抵达那日苏拉和凯格弥见面的地方,区别在于,这次镶在四周墙壁的烛台上都成对燃着蜡烛,凯格弥面前的炉火也不时发出噼啪轻响。明亮的光线中,凯格弥的皱纹也比之先前要明显许多。
苏拉依稀有种感觉,那就是凯格弥十分讨厌炼金产品而偏好传统的照明方式。她从未在这间宅邸内见过一盏冷灯。漫漫长夜,宅子里用以驱散黑暗的尽是大大小小的火苗。
等她坐下,凯格弥便说:“方才切日沃涅斯讲述了你们这三日的经历。告诉我,那个穿白衣的强大女咒术师真的存在吗?”
“是的,我和他都亲眼见过这个女咒术师。”
“他说你曾推断那个人来自九大旧贵族,根据何在?”
“根据她展现出的实力。我曾见过她不需吟唱就能发动咒术,拥有这等能力的人,不可能出身寻常的贵族之家。”
“哦?切日沃涅斯倒是没提过这点。”凯格弥单手托腮,露出了感兴趣的表情,“不过你的推测还是过于武断,不足取信。除去九大贵族,也有些血统颇为纯粹的家族,只是趋于避世而少有人知罢了。”
“我也……”
苏拉咽下了后半句的“不指望您取信于我”,而是接着说:“……这么认为。”
凯格弥又问:“依你的能力,能估算出港区的大小咒阵数量吗?”
“我不擅长计算题,只能说,那数量非常恐怖。”苏拉据实回答。
“是吗。”
沉吟片刻,凯格弥略一点头,说:“那就这样吧。你如果疲累可以去楼上的花都室休息,房门我已经让管家去打开了。”
“就这样?我可以去睡觉了?”苏拉惊讶地问,“您难道不觉得事关重大吗?”
“正因为事关重大,所以才和你没有关系。”凯格弥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我等下会写信给其他家族的咒术师,叫他们来探讨下一步的对策。至于你么,别添乱就好了,无事不必出去乱晃。”
“那,切瑞斯呢?”
“我也给了他用作休息的地方。”
苏拉追问:“我的意思是,他会不会加入你们的商谈?”
凯格弥干脆作答:“会。”
静默中,苏拉再也找不到什么理由继续这场谈话,便站起来屈膝行礼。
“祝您晚安,凯格弥·威尔敏特。明天见。”
“也祝你晚安,阿莉克西雅·奈维。”凯格弥并未起身,只是微微点头示意。
2
她所在的这栋建筑统共三层,围绕着中庭呈现回型。一层主要是包括接待室、休息室和小舞厅在内的公共空间,二层,她知道的地方只有那间会客室,而三层她熟悉的也同样只有一间屋子:花都室。
事实上,她以前在大宅内也断断续续地住过一阵,每次都是花都室作为卧室被安排给她。
根据她的父亲口中那些零星的叙述,宅邸内的大部分屋子都有自己的名字,通常根据屋内画作的主题而定。花都室内主要装饰的都是以“繁花之都”伯雷撒牙为主题的风景画,以正对着房门的那张巨幅油画最为显眼。
独自走入花都室内,苏拉看到位于墙角的小壁炉已经烧上了,靠门边的高脚桌上也被人留下来一盏烛台。她的行李箱也放在门口。端起烛台,她绕过行李箱,凑近那些画作,带着些怀念端详起来。
这些风景画中,多半描画的都是伯雷撒牙的夜景。其他的城市往往到了夜晚就会沉寂下来,像芙兰纳尔这样的地方,大多街道也只是在惨白的火光下更加阴森,而伯雷撒牙和这些地方都不同。
作为炼金彩灯的最大消费地,据说伯雷撒牙的夜色比之百花怒放的白天还要绚烂多彩。她还听说,住在群岛区的豪商们为了炫耀财富,甚至会把造型各异的彩灯成批沉入海底,让夜晚的海洋变成光的导体。
看着画中的伯雷撒牙,她有些不敢想象,再过两个月,她就会前往此处。
不多时,她转而想到了前往伯雷撒牙的理由,胸中雀跃和好奇的泡泡就此被沮丧戳破了。
摘下挎包,脱下衣服和鞋子,换上一直都没什么机会穿的睡衣。她吹灭了蜡烛,陷在松软的床铺中,很快沉入睡眠。
3
次日,苏拉被敲门声和门外的呼唤声吵醒。
“公爵小姐,请问我可以进来吗?”
苏拉翻了个身,唔唔嗯嗯地答应了一声,而门外的人似乎完全没听到的样子,继续呼唤着:“您醒着吗?请问我可以进来吗?”
“进来。”话一出口,苏拉才意识到自己的嗓音沙哑得近乎撕裂。
从床上坐起来,她看到房门被打开,一个没见过的年轻侍女捧着托盘和烛台走了进来。天色依然暗沉。烛光照亮了这名侍女面容和身体的轮廓。
在长桌放下托盘和烛台,她对苏拉行了一礼,先去点亮了屋内其他的蜡烛,才对苏拉问好。
“早安,阿莉克西雅公爵小姐。因为您没有下楼吃早餐,所以泰娜嬷嬷吩咐我给您送些上来。除此以外,您还有什么需要都可以和我说。”
“谢谢你。”苏拉说,“可以给我倒杯水来吗?”
“好的。”
趁着侍女去倒水的功夫,苏拉掀开了被子,却忽地想起,经过这几天,自己恐怕已经不剩下半件干净衣服可换。
接过水杯,她说:“麻烦你把我行李箱和床脚的脏衣服拿去送洗,另外,你有没有换的衣服可以拿给我?”
“咦?换的衣服?”侍女愣住了,“这有些难办,因为除了仆从,宅邸内常年就只有罗宁女爵居住。适合您的衣服,恐怕一时是找不到的,必须另行购买……”
“我们两人体型差不多吧?”说着,苏拉下了床,赤脚踩在铺设在床边的羊毛毯上,比了比自己和对方的身高,“你看,差不多的。所以说,你有没有多余的衣服先借我一套穿?”
“这怎么行?让公爵小姐穿我这类人的衣服,说出去会招人笑话的。”
“如果真的捅出去了,被人笑话的也是我,和你没关系。”苏拉扯了扯睡衣的领口,说,“何况,你不借我衣服,我就只能继续穿着脏衣服出门,那不是更糟糕吗?”
踌躇了一会儿,侍女点点头,行了个礼后离开了房间。
苏拉喝掉水,把餐盘挪去了靠窗的的小桌上。餐盘里有一块手巾、一小盆水、一碗奶粥、一杯热茶和一只叶形银盘。银盘里是夹了甜奶油的薄煎饼,用切成小块的水果装饰。
她先用水蘸湿了手巾擦过手和脸(本来只能用来擦手,管他那么多呢),才开始慢慢进食。
吃完早饭,她还没从桌边站起来,给她拿衣服的侍女就敲响了门。得到允许后,侍女抱着衣服走了进来,在苏拉的要求下,把衣服摊了在床上。
柔软的白色衬衣和衬裤略微磨毛了边,但洗得很干净。苏拉脱下睡衣时被冻得缩了缩,飞快地穿上了衬衣和衬裤,再套上毛线衫和层层叠叠的粗呢裙子,最后是长及大腿的深灰色羊毛袜。
对着一旁的穿衣镜看了看,她总觉得还少了某个部分。再一看那个侍女,她才发现对方系着白头巾,而自己没有。
苏拉问:“头巾呢?”
“我这种头巾都是下人才会戴的,您真的没有必要……”侍女愣住了。
“请你去拿头巾给我吧。说好的,可是给我一套衣服哦?“
侍女无法,出去重新拿了一块头巾回来。苏拉不会这种将所有头发全部收在头巾内的系法,只好让侍女帮她整理。
坐在椅子上,苏拉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侍女站在她身后,手里不停地回答:“请您叫我安吉卡。”
“安吉卡?那不是安提娜的昵称吗?”
“是,但那也是厨房里管事嬷嬷的名字。为了避免叫错,大家就都用安吉卡称呼我了。”
说着,安吉卡利索地帮苏拉戴好了头巾,将多出来的边角塞进里侧。苏拉从椅子上站起来,又去了穿衣镜前。这么一看,简直就和身边的侍女没有多大区别了。
“谢谢你。请将我的脏衣服拿去吧。”苏拉说,“你的衣服之后我会还给你。”
“不用谢,阿莉克西雅公爵小姐。”安吉卡收起苏拉行李箱里的衣服,临走行礼时有些不确定地补充,“还是请您尽量呆在房间里,这身打扮真的不适合您的身份更不适合出行。”
“谢谢你的提醒,我明白。”苏拉挥挥手。
等安吉卡一走,她就吹灭了房间里大部分的蜡烛,带上挎包,借着尚未褪去的夜色溜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