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年》飘舞的紫色雪

29、重叠的梦与现实

　　隆隆的雷声响彻在漆黑的夜幕，一道闪电划亮夜空，暴雨倾盆而至，瞬间将天与地连成一片，白茫茫的看不真切。

　　夏宇轩搀扶着伤重的郎封白，深一脚浅一脚走的摇摇晃晃，多亏了这场从天而降的暴雨，暂时阻挡了敌人的追击也冲刷掉了沿途的血迹。两人在雨中奔命，终于在路边发现了一座破败的楼房，好像是拆迁到一半丢弃在那里的，虽然窗户都是破的但勉强可以遮风挡雨。

　　夏宇轩赶紧带着郎封白进到里面，靠墙将郎封白放下喘了两口气。雨水将头发和衣服都淋的湿透，粘在身上很不舒服，但当务之急并不是这些。

　　夏宇轩看向郎封白，面色苍白，气息微弱，恐怕伤得不轻。

　　“你怎么样？”夏宇轩问。

　　“还……没死吧……”郎封白低声道，咧开嘴角似乎像露出一个笑容来安慰他，但大概因为太痛所以失败了。被夏宇轩瞪了两眼，嘴上损道，“真是我见过的最难看的笑。”

　　虽然这么说，眉宇之间却难掩担忧与愧疚之色，夏宇轩哭丧着脸皱眉。

　　如果不是因为他的天真，郎封白就不会为了保护他而中枪……

　　是自己又一次拖累了他……

　　“那……换你给我笑一个？”郎封白强笑，咳嗽了两声断断续续道，“好歹也是替你挨的枪子，不感激就算了还损我……唉，罢了，英雄救美付出点代价也是值得的……”

　　“你闭嘴。”夏宇轩打断他，眼眶却有点红了。

　　怎么会有这么蠢的人，都什么关头了还要用这么笨拙的笑话来替自己开脱。

　　被夏宇轩吼了郎封白也没有再说话，脸上的笑容渐渐被痛苦所取代。那颗子弹并没有穿出身体而是留在了体齤内，当务之急必须把肩膀里的子弹取出来，但他自己显然做不到。

　　“带刀了么？”郎封白问。

　　夏宇轩一怔，立即领会了郎封白的意思，从腰间摸出一把贴身携带的防身短刀。

　　解开郎封白的衣服，被雨水浸润的苍白的上半身袒齤露出来，左肩靠近肩胛的位置赫然是一个狰狞的血洞，让夏宇轩蹙紧了眉头。中枪的伤口虽然外表看上去很小，但实际上高速旋转的子弹造成的冲击力会对内里造成巨大伤害，不知道里面的肌肉和骨头有没有被撕裂，单是从郎封白那难看的脸色就知道情况一定很糟糕。

　　“直接挖出来。”见夏宇轩面露犹豫，郎封白轻声道。

　　夏宇轩握刀的手情不自禁地抖了抖，他根本不敢想象硬生生割开血肉将里面的子弹挖出来是一种怎样的痛。何况这里环境简陋根本没有麻齤药，甚至连消毒用的酒精都没有。传言关公刮骨疗毒时连眉毛都不皱一下，那样强大的意志力根本不是普通人能拥有的。

　　“没事的，别怕……”

　　郎封白甚至还在安慰他，深吸了一口气他说，“我相信，你可以。”

　　夏宇轩无法回避郎封白的目光，那是一种将自己的性命交付于他人的信任的目光。夏宇轩很想对他说，请不要这样相信我，我做不到像你这样坦然面对一切，因为我不是英雄啊。

　　可郎封白对他说，我相信，你可以。

　　我……可以。

　　“你忍着点，再痛也不能昏过去懂吗？”夏宇轩说。

　　郎封白微微点头，而夏宇轩握紧了刀柄。用力呼吸，再用力呼吸，夏宇轩强迫自己不要手抖。锋利的刀刃刺入血肉，郎封白发出一声抑制不住的低齤吟，身体骤然绷紧浑身渗出细密的冷汗，难以想象的可怕疼痛让男人白了脸色，连嘴唇都被牙齿咬破了。

　　但他没有动，哪怕痛得再厉害，也咬紧牙关默默忍受。

　　叮当——

　　伴随着一声清脆的金属落地声，沾血的子弹落在了脚边。

　　夏宇轩长吁一口气抹去额角的汗水，朝郎封白露出了欣喜的笑容，“取出来了！”

　　郎封白淡淡地一笑，然后……昏迷过去。

　　夏宇轩摇头叹气，一直强打精神不昏过去便是铁人也扛不住了吧。简单地替郎封白处理了伤口，撕下自己的衣服扯成条包扎止血，忙活了大半夜。万幸的是郎封白并没有因为剧痛而休克，但夏宇轩随即发现他遇到了一个更棘手的问题——

　　郎封白发烧了。

　　不知道是伤口发炎感染还是淋雨引发的热症，郎封白昏昏沉沉地睡了一会儿便开始全身发烫，神志也变的不清楚。夏宇轩无计可施，只能守在郎封白身边照顾他，用湿布敷在额头上降低温度，期盼这个意志坚强的男人能自己熬过来。

　　“水……”

　　听出来郎封白想喝水，夏宇轩赶紧拿过窗外接的雨水递到郎封白嘴边。

　　可根本送不进去，试了好几次水都从嘴角直接流了出来。夏宇轩皱眉，一咬牙含了口水覆上郎封白干涸的嘴唇渡水进去，这样一口一口好不容易喂了小半瓶。看郎封白发热的状况好转了一些，夏宇轩这才松了口气，要起身被郎封白抱住，“别走……”

　　“我不走。”

　　夏宇轩企图把郎封白的手松开，但他抓得太紧，夏宇轩挣不开，又怕会牵动伤势只好任由郎封白抱着自己。郎封白并没有清醒，他开始胡言乱语，大概是昏迷之中做了什么梦，夏宇轩听到他喃喃着，“你回来找我了，我就知道，你不会丢下我……”

　　夏宇轩正惊讶郎封白竟然能开口说话，男人突然睁开了眼睛。

　　看着他，却又像在看一个，他根本不曾见过的人。

　　眼神是那么的欣喜、温柔、和怀念。

　　又是那么的，让人心疼。

　　“……小乔……”

　　小乔？是郎封白梦到的人么？

　　夏宇轩不明所以，只当是郎封白烧糊涂了有点神志不清。想重新扶他躺好休息，郎封白却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挣脱了他的胳膊，凝视着夏宇轩喃喃道，“小乔，我好想你……”

　　夏宇轩怔了怔，虽然明知道郎封白是认错了人，但那眼里的温柔不是假的，里面的思念不是假的。分明是欣喜，却又那么悲伤。无尽的悲伤好像流淌的水流将人包裹，让人仿佛只要看着这双眼睛，就觉得心被刀割一般传来细密的疼痛。

　　略一失神，嘴唇被陌生的触感包裹。这是郎封白第二次亲吻夏宇轩，情不自禁的吻。郎封白追逐着试图逃避的夏宇轩，贪恋着他唇瓣的柔软和温度。夏宇轩被逼的身子一个劲后仰，又碍于郎封白的伤势不敢动粗，重心一斜被郎封白扑在了地板上，长发散了一地。

　　“你做什么？”夏宇轩慌忙抬手推开郎封白凑近唇边的脸。

　　“你讨厌我了……”委屈的声音，像极了撒娇的孩子。

　　“不是，我……”夏宇轩刚一张口，郎封白的舌头便趁虚而入地滑了进来，像一条灵活的水蛇在口腔内搅动着，卷起他的舌头热烈地纠缠在一起。夏宇轩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他从来不知道郎封白竟然这么擅长接吻，娴熟的技巧竟然轻而易举地卸掉了他的所有抵抗。

　　“唔……放、开我……”

　　含混不清的声音，夏宇轩在犹豫是否地要咬下去。

　　身体却突然打了个激灵，郎封白的手探进了他的上衣里，暧昧地抚摸他的身体。

　　夏宇轩吃了一惊，“你——”

　　发作的话却憋在了喉咙里，因为……郎封白又昏过去了。

　　大概是突然清醒又因为一番剧烈的折腾耗尽了气力，郎封白很快重新陷入了沉睡。夏宇轩心有余悸地起身把衣服整好，有点警惕地退到一旁打量郎封白，有点后怕他会突然醒过来再对自己做出“奇怪”的事情。但好在没有，到了天蒙蒙亮的时候，持续了一整夜的暴雨也停歇下来。郎封白的体温奇迹般地降了下去，这个男人的体质就像他的意志一样顽强。

　　清晨时分，守了大半夜的夏宇轩困倦不堪，靠着墙边昏昏欲睡。

　　身旁传来的动静让夏宇轩一个激灵睁开了眼睛，看到郎封白醒了过来。男人眼里的神采是清明的，他的神志应该已经恢复了，这让夏宇轩暗松了一口气。

　　“是你照顾的我？”郎封白问，脸上流露出有些惊讶的神色。

　　“不是我还会有别人？”夏宇轩反问。

　　“这样啊……我的意思是，多谢了。”郎封白尴尬地笑了笑，语气却难掩失落之意。他好像做了一个挺久远的梦，已经有很久没有混淆过梦与现实的区别了。明知道顾乔已经死了，是自己亲眼看着他在自己怀里合上眼睛，又怎么会……

　　“‘小乔’是谁？”夏宇轩突然的发问让郎封白脸上飞快地掠过一丝错愕。

　　“你说……什么？”郎封白努力维系着脸上的笑容，故作轻松地反问。

　　“你昨晚昏迷期间一直在叫这个名字，我确定我没有听错。你还……还把我当作了他。”夏宇轩吞吞吐吐道，见郎封白变化的神情心里面已是猜到了几分，“是你过去的恋人？”

　　沉默了片刻，郎封白点头，“是。”

　　“我很像他？”

　　“嗯。”

　　意外坦率的回答，夏宇轩觉得自己的笑容有些苍白。

　　他很想若无其事地一笑而过，却做不到。

　　原来是这样子，本该就是这样子，自己碰巧跟白狼的旧情人长得很像，所以引起了他特别的兴趣，使得郎封白处处维护他，照顾他，对他好也是因为自己跟他喜欢的人很像的缘故。

　　夏宇轩艰难地扯动了一下嘴角，他感觉自己现在的笑容一定难看的要死。

　　没什么好伤心的，都是人之常情。夏宇轩默默安慰自己，可心里头却像压了一块沉重的石头喘不过气来。怪不得郎封白会亲他，会对他做那种事情，而他竟然会为此而困扰……还真是他妈的八点档电视剧里烂俗的狗血剧情！更狗血的是它居然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夏宇轩越想越沮丧，心里面好像打翻了五味瓶完全不是滋味。

　　“生气了？”郎封白想去摸他的头。

　　“没有！”夏宇轩躲开他，飞快地揉了揉眼睛。

　　郎封白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悻悻地收回来摸了摸鼻尖，“对不起，是我的错。”

　　见夏宇轩扭过头去不理他，郎封白无奈地挑眉，迟疑了片刻他缓缓道，“的确，你最初吸引我的原因是你长得像顾乔，不止是长相，连性格脾气都很像。你和他一样善良、单纯、天真无畏，我甚至怀疑这世间怎么会有那么相似的两个人……”

　　“但是，你与顾乔不同，你比他更坚强、更勇敢，更执着，你敢于去做顾乔不敢去做的事情。尽管我总是骂你蠢，内心里却是在羡慕你的。我喜欢你的那股蠢劲，那股冲动，那份对于爱的坚持和勇气。我渐渐发现，你和顾乔是不同的，截然不同的两个人。不管你信不信，我接近你，为你所做的事情，并不是因为你像顾乔。你是你，他是他，我从来没有混淆过你们两人。你就是夏宇轩，不是任何人的替身，也没有任何人能够替代你。我很难形容这两种感情之间微妙的差别。但我想你是可以理解的吧？喜欢与爱的区别。”

　　郎封白深吸了一口气，看向夏宇轩一字一顿道：

　　“我对你，是喜欢。而对顾乔，是爱，刻骨铭心的爱。”

　　夏宇轩默然。

　　喜欢，与爱的区别……

　　他喜欢和郎封白在一起时轻松的感觉，贪恋郎封白带来的温暖和慰藉，友情以上，恋人未满，他“喜欢”他，却并不“爱”他。爱是一种更深沉更刻骨铭心的喜欢，所有的喜怒哀乐都被一人牵动，情不自禁地对他心软和纵容，一次又一次，被他伤得那么深那么痛……

　　却动摇不了，也改变不了，他“爱”他的事实。

　　——他，莫君黎。

　　“如果换做以前，我一定无法相信你的解释。”夏宇轩叹了口气说。

　　“所以说，我知道你也是喜欢我的。”郎封白笑着接上他的话。

　　“一点点吧……”夏宇轩不怎么坦率地小声道。

　　“只有一点点？唉，亏我长得这么帅……算了，谁叫我就是喜欢你的不坦率，要是再好欺负一点就好了……嗷~我是伤病员你不能乱打的！你……你竟然打脸……好痛QAQ……”

　　“哼。”

　　夏宇轩斜眼某个作死的家伙，翻了个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