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人物/CP混乱]二十四节气之歌》羽仙

2、雨霖铃

　　且说天宝十四年腊月初八，上阳宫满地梅花开遍。一片红梅树之下，立着一个玉砌小桌，桌旁坐着一位女子，一袭白衣白裘，容貌清秀淡雅，俨然是个高贵人家的妇人。此刻正擎着一枚黑色棋子，眉目瞬也不瞬，盯着棋盘思索。
　　只见她突地将棋子落在盘中，嘴角噙笑，念了一句“死局。”随后起身，抚下身上花瓣，朱唇轻启，重又说到：
　　“一盘死局，还有何可下之处。”
　　就在此时，一阵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四周的肃静衬得这脚步声更加急促。那位女子转身看去，见来人是自家丫鬟，便就回身欣赏梅花去了。
　　丫鬟名叫小荣，是白衣女子的贴身女婢。小丫头年方二八，刚刚过了及笄的年龄，却也跟着主子见过不少大场面，如同此刻跑的这般慌乱，还实属少见。
　　小荣气喘吁吁奔到主人面前，还没站定，就急忙开口：
　　“娘娘，不好了！叛党已攻入城中，娘娘还是快些跑吧！”
　　白衣女子说道：“六月初就听闻范阳一带起兵南下，如今尚且攻至洛阳，这也太慢了些。”
　　小荣听主子这般言语，心中着急，伸手抓了女子的衣袖，劝道：“娘娘千万别这么想，且跟我逃命去吧，留得命了，什么都还有可能。”
　　可白衣女子却挣开小荣，站稳抚平衣襟，不紧不慢的开口道：“你且去吧，从宫中带些值钱的物件，兵荒马乱的，莫在路上因为没有银两而出了岔子。”
　　小荣道：“娘娘不走，我也不走。”
　　女子道：“休要胡闹，你自是知道，我不会拦你。”
　　小荣道：“小荣自娘娘进宫便一直跟着娘娘，现在当然还是跟着娘娘。”
　　闻言，只见白衣女子轻蹙秀眉，嘴唇微颤似是想说些什么。半晌似是站的累了，她扶着梅花树，缓又坐了下来，这才开口：
　　“也罢，那就陪我说会话吧。”
　　她拉丫鬟在身边的小凳坐下，谁知小荣扑通一声，就这么跪在了冻得黢黑的土地上。
　　小荣说道：“娘娘，陛下曾经怜惜与你，如今这般又不是没有回转的余地，且不和贵妃娘娘置气了，咱们只要保的命来……”
　　未及小荣说完，女子抢口道：“这哪里是置气，失宠就是失宠。你尚年幼，还不知什么叫失去。古来哪有见过妃子进了冷宫再出去的？好在陛下尚且对我有情，我也没什么遗憾，就是心疼那一院的雪梅。”
　　缓了一缓，女子又道：“想想也无怪乎他倾心于她，你可见过那一场霓裳羽衣？衣袂飘然长袖弄云，贵妃娘娘也真是个极美的尤物，挑眉的神情柔的滴出水来。”
　　听的此处，跪在地上的小荣忽而愤愤抬头，闷着声音似是受了天大委屈。
　　小荣道：“就是因为那个狐媚子，陛下才心疏朝政，导致现在这般田地。什么霓裳羽衣舞，就是祸国殃民的灾星。”
　　女子道：“这哪是贵妃的错。岂知若陛下有心治国，哪是个女子能留得住的？古人皆将亡国之过归于女子，可是哪有这般道理。”
　　就在这说话的当口，一阵闷闷的撞门声从远处传来，想必是乱贼已经打到了宫外。
　　小荣慌忙回头，四下张望了一阵，头上的汗珠倏倏下落。
　　小荣急切地说道：“娘娘，攻进来了！”
　　白衣女子抽出绢帕擦拭女婢的汗珠，动作依旧不徐不疾。
　　她说道：“小荣你可知，一室梅，一世梅。我来这一世为人，算是上天给的造化，还是该及早回去，安心做我的梅花。”
　　说完，之前她点指之处，一阵梅花的香气袭来，片片花瓣和着乱军的喊杀声洒落一地。一院的梅树似是突地有了灵气，花瓣纷纷扬扬撒将下来围绕在白衣女子周身，片刻间，原本稳坐在玉凳上的身影便消失不见了。
　　小荣似是看呆了，跪在原地一动不动。这时一阵清风从她的耳边掠过，梅林远方响起了白衣女子的声音。
　　“小荣，你自在梅林呆着，便可保你安稳。我本是梅精，河边嬉戏之时被陛下荣选进宫，也算受尽恩宠。虽然后来落得上阳宫清冷度日的下场，也算得他一份情爱，这也够了。”
　　小荣这才反应过来，慌忙起身大喊“娘娘，娘娘”，追着声音向林子远处奔去。
　　“你知我为何心疼那一院的雪梅，那是陛下为我一棵一棵亲手栽下，想是庭院易主，自是再不容那一片梅花的吧。你且在这院中安心等候，乱党断是见不到这里的。等风波过去，从屋内取些值钱的物件，寻个人家过生活去罢。”
　　言罢，声音再也没有响起，小荣倚着墙壁滑坐下去，听着墙对面打杀声震天，看着墙外高殿轰然倒塌，院内似是隔绝于世间之外，平静安稳如前。

　　“乱臣贼子虽然毁了上阳宫杀尽宫人，但女婢却逃过一场浩劫，皆因梅妃娘娘仁心庇护。人道梅妃娘娘死于贼手，但何故从未有人见其尸首？殊不知她其是羽化归仙去了。”说书人一合小扇，抖开长袍坐将下去。“下一回我们说道：杨贵妃香消玉殒马嵬坡，唐明皇泪雨霖铃长生殿。各位父老乡亲，还望捧场则个。”
　　一哄而散的人群过后，独一位穿着讲究的老者依然端坐门旁，静静凝视楼外零落的细雨。
　　说书人端上两杯热茶，伸手放在老者身畔的小桌上。
　　“事情如果当真如你所讲，那该多好。”背对着说书人，老者慢悠悠的念叨了一句。说书人未听的真切，刚想开口询问，只见老者起身也不着蓑衣，一踏步就没入雨中。
　　梅妃，如果事情当真如他所言，那么朕情愿将长安城种满梅花，也要再一次求你下凡，而不是如今，在梅树下挖出你的尸首之后，拖着垂垂老矣的身体徘徊在雨中，忍受这难捱的锥心之痛。
　　雨水时节，那盛开一院的雪梅，朕都为你好好留着，你可回来看上一眼？
　　梅影画壁抚春情，上阳花落南内心。未到腊月思君时，却逢雨水又忆卿。
　　你终究还是回不来了。
　　说书人端起桌上凉了的茶碗，听到门外雨幕中传来一阵清脆的铃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