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如意传》孤独小姜

11、第十一章

　　这一夜的异变成了府中的笑柄，很快的又在村里传开，据说吴老头气得砸了好几个碗。如意躲在三院，天天做针线活，不去请安也不去老太太屋里吃饭，李富花宽和，对外只说如意病了，一应吃用都让人送去。又过了半个多月，金大艳去场院上晒棉被的时候遇到了兰花花，便问她：“咋回事？你们姨娘生日，老爷咋去你屋了？”兰花花忙笑道：“您天天在书房伺候老爷，还不知道是咋回事么。”金大艳笑得神秘：“老爷那天晚上生啥气了？他都和你说啥了？”兰花花一副害羞的小媳妇样：“姐姐还不知道我？笨嘴拙舌的。老爷也不大和我说话。不过是和往常一样洗洗睡了。”金大艳似有不信：“真的？”兰花花点点头：“真的。”金大艳觉得无趣，嗤笑道：“你现在俨然是半个姨娘了，怎么还是三棍子打不出个屁来。”兰花花也不还嘴，只是微微笑着。

　　罗存钱彻底冷了三院，李老根也不敢给三院开小灶，药匣子本就是个势利眼，因此如意的日子渐渐不好过起来。一开始是春日里该有的衣裳料子没有送来，她们只得拣旧年的衣裳穿；幸好李富花单独赏了一些料子，才勉强帮补过去。只是如意和兰花花的衣裳有了，粽子和四妞的却没有，粽子难免有了怨声。

　　渐渐地，送来的吃食也不算新鲜了。时新的菜肴是没有的，几道菜都是煮过再煮，今天送了来没吃，明天还是这道菜，煮得油汤浓腻，菜都老了，根本不能吃。如意又不敢去找李富花告状，既惹人笑话，又得罪了药匣子，少不得自己拿出银子来贴补，可如意的钱也不富裕，慢慢的就贴不起了。再渐渐地，连送来的月银也不齐全了。粽子数了数目不对，便和药匣子的手下嚷起来。那手下名叫秦大力，跟着药匣子狐假虎威惯了的，冷笑一声道：“三院住着一个半的姨娘，原本开销就大。之前帮你们垫的胭脂水粉的钱还没还呢，就从月例银子里扣一点也不算什么，我还没算上跑腿费呢。”粽子抄起扫帚指着秦大力喊：“谁花你钱了？有欠条还是有账单啊？”秦大力晃着脑袋笑道：“别这么凶啊，你们要的东西还少么？开着小灶还事儿事儿的？真心疼钱就别折腾我们，有本事也跟二姨娘似的，人家娘家有钱，啥东西不是娘家供的，人家用不完还能赏我们些，啧啧啧！”粽子看他大摇大摆走了，气得说不出话来。

　　粽子进了东屋，见如意只顾着绣花，气得红了眼眶道：“姨娘您听听，药匣子的人就这么作践我们！”如意平静的说：“是委屈你们了。银子不够，将我旧年的一些衣裳拿出去当了，再不济便是我辛苦些，多做些绣活儿，拿到集市上换钱吧。”粽子想了想道：“在这府里，哪里不要用银子？与其这样艰难、看人脸色，姨娘不如回趟娘家……”话未说完，如意脸色已经沉了下来：“回什么回？全村都知道了，这时候回娘家多丢人啊，咱家什么样你还不知道么？我爹在村里教书能有几个钱？就算回去了又能怎么样呢？”粽子噎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得忍了气下去。

　　夜里，四妞捧了几匹料子进来说：“姨娘，这是我从库房箱子里找出来的，虽然是旧年的缎子，但是没有虫蛀，看着挺好的，我等会去拿给李老根，也不知道能当多少钱……”如意点点头，道：“我让你做的事情，你都做了么？”四妞低声说：“西院书房那边，我隔几天就悄悄送些吃食和‘那书’去，都是避开了人给的，大少爷可喜欢了。”如懿无奈道：“那就好。我能顾上的也就只有这些了。这次真是连累了你们。”四妞道：“药匣子这个没出息没眼力的玩意儿，看着咱们一时落魄就下绊子。风水轮流转，谁知道明天姨娘会不会又得宠呢？”如意颇为感慨：“别说人家了，你看看粽子…也是个沉不住气的，亏她跟了我这么多年。”

　　这时，粽子拖着兰花花的手，一溜烟的跑进屋里，大声说道：“好消息！兰花花有好消息！”如意喜道：“什么？”兰花花喘了口气说道：“我打听了，老爷前几天去庙里上香，替老太太捐了个海灯，也替先头吴老太太捐了个海灯。老爷如此看重您姑，肯定是不生姨娘的气了。老太太虽然有点不高兴，但是也没说什么。”如意一惊：“是我老姑？不是李金桂么？”兰花花道：“姨娘在说什么话？自然是您的姑妈，老爷的嫡母；什么李金桂、李金菊的，听都没听说过。”

　　如意骤然想起、她说过“我老姑死后什么都没有，我一想起这事就难受。”不禁喃喃自语道：“他这么做了？他居然这么做了？”兰花花笑逐颜开：“本来的么，吴老太太不过是有麻风病，又不是被太爷休了，居然连个像样的葬礼都没办，就这么糊弄过去了。现在乡亲们都说老爷有德，孝敬生母、尊敬嫡母，老爷这事办的漂亮！”粽子激动起来：“老爷他…他肯定是不生气了…他很快就要来了！”如意十分感动，似乎美好的明天就要来临。

　　果然，村里的风向变得很快，药匣子的态度又变得恭恭敬敬的，一应供给也不敢克扣了，如意也不再窝在屋里，生活再度步入正轨。然而，罗存钱并没有到三院来；虽然日常总也有见到的时候，罗存钱也只是淡淡地和她打个招呼，并不亲热。四妞去问李老根，李老根也说不出个究竟。如意心知情急也是无用，只能暗暗嘱咐四妞在罗晃那边下工夫。时间过得很快，一眨眼就是夏天，天气炎热，虽然偶尔会下雨，却也不能带来什么凉意。这一天罗存钱派人叫如意去书房，如意有了经验，没像上次一样撒腿就跑，而是认真的更衣梳妆，再慢慢的走过去。

　　到了那边，果然见到碧莲、茉莉和金大艳在院里唠嗑，如意便知道李富花和高喜悦也在书房里。进了屋，如意见李富花二人伴在罗存钱身边小声说话大声笑，不觉眼中一酸。罗存钱向她招了招手，让她坐下，道：“这么晚才来？”如意有点尴尬，便说：“刚才看天色阴沉沉的，不知道会不会下雨，因此耽搁了一会儿……”高喜悦笑着插嘴道：“前些天老爷穿了一顶新式的蓑衣，我可喜欢了，老爷赏我吧。”罗存钱问道：“那是城里避雨的器具。还是你爹找来的玩意儿，谁知他这样偏心，竟没留一件给你么？”高喜悦嘟着嘴说：“我爹现在只认女婿，不认女儿了。”罗存钱笑道：“他不认你没关系，爷认定你了，那蓑衣就给你吧。”高喜悦含笑谢了，瞥了如意一眼，得意洋洋地抓起果盘里的水果吃，李富花脸色沉了沉，没说什么。

　　罗存钱扶着大腹便便的李富花坐下，看了看如意和高喜悦道：“今儿有件事与你们商量。富花的产期将近了，一天倒有大半天是在休息，这里里外外的事情不能没人管，老太太那边又不能事无巨细，你们看看，谁能帮上忙？”高喜悦立刻“哎哟”一声，便道：“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李富花默默横了她一眼，偏偏高喜悦尚未察觉，只顾着盯着如意扬脸示威；如意自知争不得，便默默的摸了块点心放兜里，又摸了块点心吃了。

　　罗存钱道：“既然你们都没什么异议，那这几个月就让喜悦帮着管管吧，有事多请示富花和老太太，别私自做主。”高喜悦笑着点点头，罗存钱笑道：“还有件事，老太太和我商量过，现在请西席是越来越贵了，以后陈夫子只来上半天课，另外半天呢就靠孩子们自习吧；另外西院也用不了那么多婆子丫鬟，裁掉一半，二小子和三小子年纪还小，各留一个奶妈；晃儿都大可，也用不着奶妈伺候，就……”李富花笑着打断了罗存钱：“老爷，一下子裁的太多，村里还当我们罗家倒了。另外，还有几个月我就生了，到时候现找奶妈，总不如使个老人放心。”罗存钱想了想说：“也有道理，那就先留着吧。”

　　如意抓住机会道：“老爷，太太，咱们大少爷是一等一的聪明苗子，若是没有个好师傅带着，荒废了时间岂不可惜。”高喜悦撇嘴道：“干脆辞了陈夫子，改聘吴妹妹的爹来教书吧，这倒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如意笑道：“高姐姐多心了，老爷你是知道我的，我虽然没有什么才学，但自小也是读过书的，莫不如……以后下午让大少爷去我哪儿自习，我也能帮着他温温书什么的。”李富花微微一凛，严肃道：“不行！没这样的理儿，这要是传出去，少爷是姨娘教的，不成了笑话儿了吗？”罗存钱慢慢啜了口茶道：“胡说，咱们府里的事情，外人怎么会知道呢？男孩子贪玩总是有的，也是要有个人管着才好。”李富花想了想道：“既这么说，那晃儿可以来我屋里温习，我亲自看着他才好。”

　　高喜悦给罗存钱使了个眼色说：“老爷，我膝下无子，长日寂寞。还请老爷成全我一片盼子之心，太太若是信得过我，我也可以照顾大少爷的。”罗存钱放下茶杯道：“富花需要多静养，喜悦要学着管家，也没这么多闲工夫；我看还是如意合适。”高喜悦露出了不敢置信的表情，张了张嘴，却不敢说什么。如意原本这两个月受足了委屈，听得罗存钱这句话，心下一动，在脑中转了三四个圈；她懂了！她想，这肯定是罗存钱布了一个大局，冷落了自己才能不落嫌疑的给自己一个孩子养，虽然只有半日，但也是破了罗家百年的大规矩，罗存钱如此真心对待自己，终究没有错付自己的一片真心。

　　李富花心中委屈，急急的说：“老爷，晃儿终究是我怀胎十月生下来的，我生下他刚满月，老太太就派人送到西苑去了，这些年除了晨昏定省能见上一面，只有过节我才能和我的孩子一起吃顿热乎饭；我不怕辛苦，我愿意照顾晃儿读书，实在不行，也可以让富贵来教他。”罗存钱叹口气道：“怎么又扯上富贵了？你惦记孩子，这个我知道。可是你这一胎怀的不易，我不忍心让你辛苦。我不盼着你能再给我生个儿子，倒是能添个闺女，让我儿女双全才好。我刚才也派人去叫晃儿了，他愿意去哪院，让他自己决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