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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终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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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终结
回家那天是星期一。
星期三的那天清晨下了一场大雪。带着清甜雪香的凉气飘进屋里的时候,杨风就坐不住了。
正在床上百无聊赖,听见有人开门进来,立刻扭头,嚷道:“二嫂二嫂!我都快发霉了。”
“你跟我哥他们说一声,让我出去自由一下吧。”
赵思思笑:“你自己怎么不说?”
“他们才不听我的……”
“你成天就想着出去。”沈六不知何时也过来了,不轻不重地说了一句。
“小六……”杨风不着痕迹地控制着因说话太快太多而急促起来的呼吸,转而向沈六撒娇,“让我出去玩一下嘛......我保证只此一次好不好?”
沈漠定定地看着她。
这几天沈漠几乎整宿整宿地守着她,眼底有明显的青黑色,眼中的红血丝更是几天未褪。
他走到床前扶着杨风坐起来,捏捏她迅速消瘦下去的脸颊,微微笑了一下:“好,六哥带你去玩儿!你想玩多久就玩多久,玩累了咱们就回来......改天什么时候你有兴致了六哥照样也带你去。”
“嗯。小六最好了。”杨风在他怀里蹭蹭,扬起小脸,忽然笑了,“沈漠。”
沈漠搂着她的双臂一紧。深吸一口气,竭力控制着颤抖不已的双手,脸色似喜似悲。只听她继续说:“沈漠,替我穿衣服好不好?”
“你就懒吧!”沈漠笑骂,但还是放开她去衣柜里拿了她的外套过来,一层一层仔细地穿,把她裹得严严实实。
赵思思早在沈六进来后就自觉带上门出去了,只透过门上的玻璃窗心疼地看着两个人——明明那么亲密,仿佛整个世界再没有别人。
赵思思在眼泪落下的前一秒匆匆掉头离开。
说是沈六带她出去,其实是浩浩荡荡十来个人都要去。
下去跟陆母告别,陆母正在给她做晚饭。
杨风扶着门框稳稳地站着:“妈,我们出去玩一会儿。爸呢?”
“你爸也要做饭,结果把菜洗烂了,出门重买去了,马上......这不是回来了?”
陆母过来拽着她的手,陆父把菜放到厨房里又出来,扫视一圈,问:“你们这么多人都去?”
邯郅:“恩,叔叔,我们一起去。”
陆父:“那你们去吧。”说完揽过陆母的肩膀。
陆母拽着杨风半天才慢慢松开,又急忙补了一句:“早点儿......回来,不要太晚......”
杨风笑着点头,挥手:“爸妈再见!”
出了门,余佩之余冠之卫名恪三个人去开车,其他人等着。没等车来,杨风就吵着要沈漠背,陆离要背她还不让,最后还是沈六稳稳抱起了她。
他们这辆车是柳西眉开着,陆离在副驾驶位,沈六抱着杨风在后座。
她一上车就靠在他怀里打瞌睡,可是刚睡着就被他摇醒。
杨风迷迷糊糊疑惑地看着他,他也只是莫名其妙地拍拍她脑袋:“还没到,睡吧。”
睡着了再被摇醒,抬头还是同样的话,一路上这场景重复了五六次。
陆离就在她这几次醒来睡去之间,渐渐红了眼圈。
杨风说想看看雪中的喷泉,所以车子一直开到了市中心的广场。
临下车陆离把他的围巾摘下来裹在杨风脖子上,层层叠叠绕了好几圈,杨风一低头,整张脸都能埋进去。
她要自己下车,被沈漠拦下。
“我就和嫂子们呆一会儿,十五分钟,好不好?”
“我陪你。”
“不要。”
“五分钟。”
“行。”
沈漠站的远了一些,但一双眼睛还是牢牢地锁定杨风。柳西眉绕过来扶着她,头微微偏着,满头青丝都垂了下来。
杨风抬手摸上她发间那一抹白色,柳西眉疑惑,伸手一探才知道她看的是那个发簪,那只从白腹锦鸡身上掉下的羽毛做成的发簪。
丁涅叶苏年赵思思也过来,竟是不约而同,发间都别着那支发簪。
丁涅看得心酸:“想那些野生动物了吧。”
“嗯,想。”杨风重重点头,“回国跟它们告别的时候,我说还会回去看它们的。”
“没事,等你好了再回去也不迟。”
杨风没理会,突然冲着柳西眉叫了一声:“大嫂。”
不仅柳西眉愣住了,站着的另外几个人也愣住了。
半晌,赵思思先笑了:“早就想叫了,管他别的什么呢。大嫂!”
“大嫂!”叶苏年丁涅异口同声。
柳西眉一向温柔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崩溃,好似要痛哭一场,再看却一切如常,只有眼中还剩一点晶莹。像一场电影的慢镜头,柳西眉的背一点一点地挺起来,几乎每抬一下都能听到脊椎的轻响,最终直成一个骄傲又坚强的弧度。
“丫头,你早就知道我的身份吧。”
杨风:“嗯。”
“怎么知道的?”
“在四哥四嫂认识前后你才和大哥在一起,可是六年前的线索才更关键。”
“你果然看见我了......为什么不告诉你哥?”
“你爱他,很爱。从第一眼开始就是。”
柳西眉笑:“你又知道了?”
风五把簪子在手里把玩,声音微不可闻:“跟动物们在一起的时候,如果你能从它眼睛里看到你自己,就说明你已经在它心里了......人也一样,而大嫂,我哥,从来都没有从你眼里消失过。”
柳西眉在她头上轻轻一点:“你啊!旁人都说你天真无邪,什么都不懂,其实你才是活得最明白的。了解你自己,也看得穿别人,只是你从来不说而已。”
没人反驳,也没人能够反驳。
沈漠走过来:“五分钟到了。”
杨风顺从地张开双臂搂上他的脖子,在他臂弯里冲几个嫂子摆手再见。
沈漠把她抱进怀里,带她去广场中央看喷泉。半下午才小了些的雪又纷纷扬扬地洒下来,广场上除了他们连个人影都不见,白雪厚厚地覆盖了一层又一层,天地间白茫茫一片。
天边莫名出现了烟火,红的黄的绿的蓝的照亮了半片深蓝的发暗的天空。
杨风盯着那不断炸开的灿烂看了一会儿,又向天空另一边看去。那边没有五光十色,没有热闹的声音,只有隐约的一两颗星星在夜幕中安静地眨眼,好像,在招手,又像,在召唤。
“沈漠。”杨风定定地看着他,四目相接。最后还是沈漠受不了地压下脑袋,一手扶着她,重重地吻了上去。
嘴唇相接,鼻子碰着鼻子,唯一不和谐的是她的两颊深陷,突起的颧骨抵在他脸上,像锥子一样刺伤了他。
她几乎面目全非,而他们束手无策。
有温热的液体滴在她脸上,然后迅速变冷,带着潮湿滑入领口。
她说:“对不起。”
“闭嘴,你给我闭嘴。”低沉的带着浓重鼻音的嘶吼就在她耳边响起,还有颤抖的余韵。
“好了,我知道你不想听这个。”杨风微微喘气,还是含泪笑了,“那我换一句好不好?”
沈漠终于放开她,双目通红。可只看了她一眼,就又收紧臂膀。
杨风贴近他,双手搂上他的脖子,眼泪再忍不住,把他的肩膀晕湿了一块儿。“我爱你,沈漠,我爱你......”
他的手臂紧紧勒着她,心头跟撕开个口子一样,声音喑哑:“你知不知道,这句话我等了快十年了......我也是,杨风,我爱你。”
“风儿,我爱你,我爱你......”
“风儿,我爱你......”
“风儿......”
“我爱你......”
手臂终于还是无力地从他背上滑落,一如轻柔地抚摸。
远远站着的其他人都看不下去,几个女人早已哭到失声。
脱下贵公子的虚伪外壳,那个肩膀止不住颤抖的压抑着呜咽的沈漠,也不过只是个无助的大男孩。
佛曰,人生七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恚,求不得。
葬礼定在星期六,道上的与陆家有旧的,不论黑白都没有被请来观礼,消息丝毫没有泄露出去。只有陆家父母,他们兄弟及各自的妻子。
她说要火葬。
沈漠说这句话的时候,前面还有一句:她最初出国之前。
陆离的手都抬起来了,看着他死人一样的表情终于又放下,极慢地说了三个字:“八年前。”
八年前,他送她出国留学,两年的时间,她读完了所有课程,以博士生的资历被她的导师引荐到野生动物保护组织。
至如今,她回国的次数屈指可数。除了最后一次,她在国内呆的最久的一次,是打网游认识了丁涅叶苏年的那一次,也不过两个月而已。
八年,她病了八年,他自以为是了八年。
周日的上午,丁涅单独去了机场。
柳西眉站在机场大厅,混在人堆里丝毫不起眼。丁涅打了两三通电话才找到她。
“大嫂!”
丁涅扑上去抱着她。
柳西眉安抚性地拍拍她的后背,不再是小鸟依人的温柔,而是独当一面的强势:“好了好了,让你来送送我,怎么送成这样?”
“......你......”丁涅顿了顿,还是犹豫着问:“还回来吗?”
“也许会回来养老,”西眉也在笑,自认为说了个笑话。也许,是少的可怜的可能,“出来太久了,也该回去了。”
“到那里是去,到这里才是回。”丁涅站直了,一板一眼地强调。
柳西眉无所谓地笑笑,苦涩地摇头。
两人在候机厅坐下,丁涅还是闲不住:“大嫂,你不怕我告诉大哥吗?”
“告诉他什么?说我在机场,就要离开他了?怎么可能,你才不会。”西眉笑容更大,硬生生的晃眼。
“他不能留我,难道让他给我送行?我也不稀罕!告诉他也是白白惹他心烦,你明明清楚的很......”
“他不知道,正好有了不来找我的理由......这样和平分开,是最好的结果。而且,”西眉突然停下,笑容终于带上真诚:“临行前能得风丫头,思思,叶子,你,叫我一声大嫂,”手不着痕迹地覆上小腹,轻声道:“我知足了。”
两个人都没看见,另一个方向的两个男人。
陆离一直目送柳西眉检票登机后才开口,问得却是另一回事:“老四,这么些年,你知道小六对丫头的心思吗?”
“小六有事没事就去看她,出公差还要绕到她那里转一圈,这些事你可比我清楚,你知不知道?”
邯郅说得对,可陆离就是被问住了,朝着机身看了半天才答:“我没有往那个方向想。”
邯郅也停了半天:“......我们都是。”
陆离深深叹了口气:“说什么都没用了啊,我在一个雪天接来她,也在一个雪天送走她。”
邯郅接不上话。
陆离又问:“最近在把B市的子公司搞成总部?不准备回纽约了?”
“不回去了。”
“和丁涅好好过日子吧,再怎么也是国内舒坦。”
“那你什么时候把西眉姐接回来?”
陆离把车钥匙转了又转:“我回公司了,你也该下去接你老婆了。”
快了,快了。这个时间放在陆家祖祖辈辈的奋斗史上,是快了,但对他陆离一辈子而言,太久了。
不能给她名分,他不能再耽误她了。
半年后,卫名恪叶苏年举行了婚礼,沈漠一直标榜自己非单身,所以伴郎只剩余冠之一个,卫名恪不得已,只得从他们律师事务所拉了个人来挡酒。
饶是这样,临散场也喝得差不多了,被陆大余二邯四沈六余七以及叶家几个平辈兄弟整了个半死。
叶苏年很神气地踹他睡床尾。
洞房花烛放在了半夜,对卫名恪半醉半醒还惦记着“春宵一刻值千金”,叶苏年除了黑线就是黑线了......
“丁涅!”
“又来避难了?”
“快开门。”
“我老公不让我开。”
“你开,下次我家里也借你避避。”
“暂时不用,我还怀着呢。”
“早晚有用,你开不开?”
“......进来吧。”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