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殇》程歌行

16、带你去看看匈奴人

　　第十五章带你去看看匈奴人

　　茫茫的草原深处，水草丰足的湖边便是匈奴王帐所在。
　　杨肖与陆子正站在地势略高的山上，往远处望着。这里已经离匈奴人的聚集地极近了，侍卫们都很紧张。倘若匈奴人来袭，将军安然无恙自不必说，一旦出事，自己等人便逃不脱护卫不利的罪名。
　　两人离侍从们有一段距离，悄悄地商议着。等了许久，两人并肩下来。陆子正接过侍卫手中的马鞭，翻身上马。杨肖吩咐几名侍卫随同护送。目送他远去，牵着马转身向草原深处走去。
　　再往深处走就要接近匈奴人的领地了。小六子年轻的脸上露出紧张的神色，看看其他人也是一脸的迟疑，“将军不回城么？”杨肖扬扬手里的鞭子，边往山下去，“自然是要回。”
　　“可是，我们是向着匈奴方向走。”
　　杨肖转身，一只手搭在小六子年轻的肩膀上，直视他略带紧张的眼睛，笑问：“害怕了？”
　　小六子使劲摇了摇头，年轻的脸上带着莫大的骄傲，“当真害怕的话，将军也不会选我作侍卫。”杨肖看着他认真的神色，哈哈大笑，赞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既然不害怕，那敢不敢跟我去匈奴人的眼皮子底下去转转？”
　　“敢！但凭将军吩咐！”侍卫齐声喝道。
　　杨肖疲倦的脸上闪过一抹满意，吩咐侍卫们撕下一块袍角将马蹄子裹住，以防发出声音。一行人悄无声息地往匈奴领地摸去。
　　隐隐约约地，已经能听得到早起的匈奴士兵们的交谈。暗淡的雾气中，匈奴人的营帐密麻地排列在地势较低的河边。伸手之间，似乎能碰触到匈奴人的生活。恐惧与兴奋交替着，使得众人忍不住轻轻发抖。
　　天色将明未明，清晨的露水打在身上，不一刻便将衣甲弄湿，贴着身子凉嗖嗖地，让人极不舒服。尔雅觉得有些凉，上下牙齿轻轻地磕打着。她不想让旁人发觉，努力将身子挺得笔直。只是，却怎么也止不住往体内钻的凉意。
　　杨肖静静地站在一丛草下，目不转睛地观察着，完全看不出有伤在身的样子。人高的草被露水压弯了腰，露水顺着紧贴杨肖头盔的叶尖滑进去，滴落他的睫毛上。他连眨都不眨一下。
　　一阵沙沙声越来越近，斥侯举起了手。侍卫们紧张地握住了腰下的佩刀，紧张地观望着，等侯着。尔雅下意识地向杨肖望过去。他快疾地做了个手势，尔雅吃惊地看着侍卫们快速而安静地钻进了草丛。就连战马都悄无声息地卧在地上。
　　沙沙声更近，已能看到草丛被强行分开而晃动的痕迹。一滴露水打在眼睛上，有些刺痛。尔雅下意识地眨了一眨眼。一瞬间，似乎有一道光闪过。隐约听到一声清晰的轻呼。她揉了揉有点儿刺痛的眼睛，发现眼前站着两个静止不动的影象。
　　杨肖单手持刀，而刀架在一位反穿着皮袍的人脖颈上。显然，那着皮袍的人自坡下爬上来，刚拔开草丛就被杨肖的刀逼住，吓得发出一声惊呼。如今仍维持着双手微张的动作。
　　杨肖手下微用力，用刀锋将那人往前逼走了几步。隐在草丛中的侍卫们走出来，利落地将那人扭住。小六子一把捋去那人头上的帽子，露出一张清朗秀气的脸庞。众人均自一愣。
　　从样貌看来，此人不过二十来岁，相貌俊俏，身材修长。怎么看也不象匈奴人。那人被擒却并不害怕，一双深遂的眸子定定地打量眼前的军士们。目光掠过尔雅时，略略张了一下。
　　杨肖目光锐利地斜睨了她一眼，有意无意地挡在她身前，“什么人？”
　　“行医之人。”那人沉着应道。
　　“为何来到此地？”
　　“诸位若想活命就速速离去，匈奴骑兵很快就到了。”那人语速甚快，仿佛被人追赶似地。
　　仿佛验证那人的话，果然远处传来马蹄阵阵，疾快地向这边驰来。
　　杨肖微微皱眉。那年轻人的目光轻轻自尔雅脸上扫过，轻声道：“如果是我的话，就不会硬碰硬。”杨肖的脸上掠过一抹骄傲，只语未发。侍卫们唰地一声，抽刀出鞘。
　　马蹄声疾，几只鸟被惊得飞了起来。
　　杨肖手臂轻轻挥下。侍卫们如出柙的猛虎，士气如虹地冲出去。只是却不是冲着匈奴骑兵而去，而是冲在匈奴骑兵前面。匈奴骑兵惊疑一阵后，见只有几人，便怪叫着驱马紧追。十数骑先后在草原上追逐狂奔，惊起无数宿夜的飞鸟走兽。
　　飞驰数里后，尔雅便有些跟不上。这些侍卫都是自军中的精英挑选而来，然后又经过杨肖亲自教授，骑术都是首屈一指。她的骑术连一般兵士都比不上，更何况是杨肖的侍卫。众人的速度被拖下，都用责怪与不屑的目光睨着她。
　　追兵须臾即至。
　　突然，杨肖拔转马头。众侍卫训练有素地齐齐转身，让过才追来的尔雅，一列排开在杨肖两侧。杨肖拔刀出鞘直指匈奴骑兵。众人高声呼喝着向着匈奴骑兵疾冲过去。
　　十几个匈奴骑兵不意他们突然转身，疾扯丝缰。战马嘶鸣着人立而起。有备而来的杨肖带着众人即刻间便将数名骑兵斩于马下。等匈奴骑兵重新整队，已少了半数人马。
　　尔雅远远站在混战圈的外面，在渐渐升起的太阳底下，紧张地盯着狼烟滚滚的地方。突然，她的马嘶鸣一声，不安地跃动起来。尔雅忙用力控住丝缰，身侧的草丛里钻出刚才的年轻人。她微微吃惊地看着年轻人。那年轻人丝毫不在意不远处的混战，只是站在人高的草丛下，深遂的目光定定地望着她。这凤眸？她不禁有些发怔。
　　忽然，那年轻人盯着她脸色大变。尔雅一惊回头。雪亮的刀面折射的阳光刺得她眯了眯眼。只一瞬间，一张狞笑着的脸快速放大。尔雅下意识地以臂遮挡。忽然想到自己手臂也是肉身，她索性一闭眼，是死是活任由天去了。
　　不等她觉得疼痛，一股温热的液体泼溅在脸上。紧接着，腰间一紧，落入一个冰凉的怀抱里。她一惊，手腕一翻，腰间的匕首向自己腹侧刺去。身后的人不料她反应竟然敏捷起来，手指微屈弹在她手背上。尔雅一痛失手，那人一把将她扣在怀里。巧的是，这只手好死不死地搂在某处柔软的所在，顿时烫热了她的脸。
　　生死关头，尔雅照着搂在胸前的手咬了下去。身后的人吃痛惊呼。只是一只手控制着身下的马儿，一只手要紧紧搂着不让她甩出去。被她这一咬，完全没有反抗的余力，情急之下，竟然俯身咬住了她的耳垂。
　　一股滚烫的气息拂在耳边，尔雅浑身一颤，小蛮牙更加用力。顿时，嘴里尝到一股腥甜的味道。身后那人吃痛，含糊不清地囔道：“你给我松开！”
　　有生以来，除了杨肖那个登徒子以外，从来没有被人如此轻薄过！尔雅羞忿交加，拼着将耳朵扯落，咬牙猛力一挣。身后那人见情形忙松了嘴，怒道：“耳朵不想要了么？”
　　这声音有些熟悉！尔雅微侧脸，果然看见杨肖怒气冲冲的脸。
　　狂奔的马停了下来，身后一片安静，侍卫们并没有跟上来。想必是走散了！茫茫草原，已经不知道处身何地。杨肖勒住黑马，翻身跳下来，四处查看着地形。
　　尔雅的目光下意识地追随着他的背影。两年前，他还是个被宠坏的少年。两年后，再站在他面前，尔雅觉得压力倍增。虽然他的样貌没有大变，眉宇间更加硬朗，银色的盔压在眉际，彰显那眸子的锐利。下颌稍微变宽了，也长出了青青的须，却别有一种年轻男子的锐利。然而笑起来时，还是一样光彩照人。如今的他让她不由自主想起早已逝去的亲人。
　　杨肖查探完地形，快步走过来，边走边将流血的手含在口中吮着。尔雅看着他的举动，眼眶虽红着，脸上仍是一热。
　　杨肖皱眉甩了甩有些疼的手，正想斥责她的狠心，抬眼却见她眼眶红得跟兔子一般，不由一怔。“哭过了？”
　　尔雅忙用力擦擦眼睛，摇头否认。
　　“哭过就是哭过了，幼时的你可不是这般口是心非。”他一手向她脸颊抚来。
　　尔雅微侧脸让过，退后一步。“将军请自重！”
　　“你是不是还在恨我？”杨肖笑了笑，清澈的眸里映进了阳光，竟将满脸的疲倦遮了去。

　　他的语气太温柔！温柔得以至于她突然觉得委屈得悲从中来，咬着下唇忍了忍，终究没有忍住，眼泪大颗大颗地滚下来。一双纤手极用力地招呼在杨肖的胸前背后。疼是有一点儿疼，但杨肖看着未婚妻泪珠滚滚的样子，再加上稚气的动作，说多可爱就可爱，不由心里一软，任由她捶打。
　　直到尔雅打得有些气力不继，而心中的委屈也宣泄殆尽。杨肖才笑着低下头，寻找着她的眼神，“不生气了，嗯？”
　　她觉得有些尴尬，忍不住横了他一眼，转身背对他。只是她哭得红红的眼不具丁点儿威胁力，反而透着股楚楚动人。他的目光落在她白嫩的耳上。嘴唇似乎还残留着软软、暖暖的触感，带着极淡的香气。他低下头，有些发愣地看着自己的手。此刻静下来，才想起似乎这支手也曾有过那软柔而有弹性的触感。
　　一时，只闻得草原上虫鸣鸟啼，欲显得天地间静谥。
　　想起他的伤，她猛地转过身，却看见他呆呆地望着手，脸上有着奇异的表情。胸口有些发烫，她咬了咬嘴唇，“还是想办法早些回去！”
　　杨肖脑中的绮念被打断，惋惜地找了块草皮以手枕头躺下，懒懒地道：“我可是真累了！再说了，好容易只有你我两人……”
　　只是似乎天不遂他所愿。就听到草丛中一阵沙沙的声响，紧接着钻出一个灰头土脸的脑袋瓜子。虽然样子极为狼狈，但是那对眸子却是深遂动人。
　　杨肖翻身坐起，定定地与那年轻人对视一眼，心中一动。两人对峙片刻，他牵过自己的黑马，又将若有所思的尔雅抱上马背，“我们回去！”
　　两人一骑走了几步，尔雅不由自主地回头。那年轻人仍站在原地，深遂地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杨肖微用力，将她的头扳回来，不满地问：“认识？”
　　她疑惑地咕哝着，“总觉得好象见过。”

　　日薄西山时，两人迎上了接应而来的侍卫们。一行人回程的路上，再次与小队匈奴骑兵遭遇。尔雅被先行护送回城。登上城墙，远远地，只能看到烟尘滚滚，两队人马混战在一处，分不出敌我。隐隐能看到那反射着阳光的银盔。不一刻，一小队人脱出圈子往草原深处窜去。就在所有人都放松了戒备时，草原之中一枝带着厉风的箭呼啸着向银盔扎过去。
　　尔雅心中焦急地飞奔下城墙。骑兵们飞涌入城门，矫健地跃下马背。早有随军医官围上来为受伤的军兵包扎伤口。她站在人群之外，远远地看着那人笑得气壮山河，仿佛挥手间乾坤尽得。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着他的背影。他似有所觉地转过脸向她的方向望来。
　　她有些慌乱地转身，心如擂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