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哮天》枫巽东南

3、惹不起的背时人

　　灌口是个小地方，楗尾堰前，青城山下，却也很有些明明堂。
　　在灌口过日子须得明白三件事。
　　第一，姓杨的惹不起。
　　灌口背后是凤山庙，庙里的神仙是二郎神。二郎神杨戬“听调不听宣”，出了名的飞扬跋扈，带了麾下梅山七圣和千二百的草头神不住天庭住人间，摆明了此间一霸。所以本地姓杨的都是非一般的凡人，说不定就跟神仙沾亲带故，不慎惹到还不遭天打雷劈？就是外地迁来的，那也惹不起。五百年前许是一家的不是？
　　第二，是狗就打不得。
　　灌口既然是二郎神的地头，自然就要守二郎神的忌讳。二郎神爱狗天下皆知，据说爱到了同生共死的地步。虽然这个观点后来遭到严重质疑，但是二郎神爱狗那是一定的。与“姓杨的”同理，灌口的狗也都是非一般的狗，说不定就跟哮天犬沾亲带故。打狗得看主儿，不看主儿还得看祖上。要没天眼看不清，那最好全都当成祖宗供着，这样比较保险。
　　故而灌口杨狗为大，杨狗相欢，若为安危故，还是弯腰绕道闭嘴赔笑回家吃饭睡个觉。
　　说完姓杨的和为狗的，就该说说第三了。
　　第三，千万别跟城东姓杜的扯上关系。
　　那城东姓杜的是什么来头？先不要慌，祖宗十八代都凡夫俗子。杜家没什么神仙后台，不过也不是全无背景。这得从贞观年间说起。
　　贞观年间，朝廷初建六部，刑部建立了“六扇门”。为了彻底解决长白山起义的各种后遗，六扇门训练了许多新锐少年，名为“鹰犬”，专门对付绿林豪强。这杜家的祖上嘛，据说就是六扇门里的出身，而且姓杜，说不定还跟青城山下白云溪的“传真天师”（注）沾亲带故。惹人莫惹裙带裤，在灌口，这就是真理。
　　姓杜的在灌口是有名，但过去和现在又有不同。过去是慑于威严，而今嘛……所谓富不过三。杜家上代出了个杜大爷，吃喝嫖赌五毒俱全，祖业给败光了不算什么，最晦气的是，他还生了个丧门星儿子。
　　那小子生先克母，所幸那年杜大爷还略有薄产，于是请了道人来给儿子拆字求解。据说那道人刚进门，孩子的八字没看上一眼眼睛就无端端肿了，勉强撑开了看上一眼好端端的就结巴了，抢天抢地抢出门，人家拉住要留，他一字不说跪地倒给钱求走，人再拉，道人飞起一脚，踢开就跑！
　　杜大爷大惑不解，这时外面来了个白衣僧人，说见天有异象特来相助。于是叫人抱孩子出来，和尚看过微笑合十，说此子面相稀奇，必须出家。杜大爷哪里得肯？他家九代单传，儿子送出家，岂不是断了香火？和尚翘起了拈花指，慈眉善目微笑说，杜大爷这儿子五行俱缺，根本就是孽根祸胎，虽为人身实乃畜牲，六亲克尽大必为凶，死墓绝空月日爻，千朵桃花化作水，整一个凶神恶煞断子绝孙命……
　　杜大爷大惊失色，因为实在太惊了，一脚把和尚踹出了门。
　　于是杜大爷踹了和尚尽遭天谴，出门被车撞、进门被瓦砸、吃饭被咽、喝水被呛、走个路都要扭到脚，更兼逢赌必输、逢商必亏、逢嫖必病……不久之后家产败光欠下一屁股烂账，终于郁郁而亡。
　　于是杜少爷没能出家，不负众望祸害人间，继克死老娘后再光荣克死老爹。
　　树倒猢狲散，杜大爷一死，家里的佣人跑的跑散的散，独留下一个杜安。
　　杜安什么人？
　　说来比较惨。杜安的爷爷是杜大爷的老爹，也就是杜老太爷的管家。杜安他爹不争气，好端端放着继任总管不干，硬要跑出去闯荡天下。结果好人没好命，路见不平拔个刀相助，侠客没当成，被打得半死还背上个拦路抢劫的罪名。杜老太爷出面打点摆平，人是救出来了，命也没保住多久。杜安家欠了杜家的大恩，发誓世世对东家效忠，若是背信弃义，天打雷劈。
　　所以杜安惨。杜安发这个誓的时候他爷爷还没死，杜老太爷还健在，杜大爷还没后来那么败家，杜少爷这孽根祸胎也还不知在哪个龙王庙里。要是早知道后来是这样，当初怎么也得再琢磨琢磨用词。怪就怪在个不知道，誓言发出去了，泼出的水收不回。

作者有话说

　　注：传真天师，杜光庭，字圣宾，号东瀛子。唐僖宗时入蜀，后来追随前蜀开国皇帝王建，官至户部侍郎，赐号传真天师，晚年辞官隐居四川青城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