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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宠妾 ...


  •   接到消息,沈之雪赶到钱府的时候,感觉到了事态的严重性。

      偌大的钱府,白色高墙,炭灰的粉尘簌簌而落,大火后的余烟,从府邸上升,黑成一团,弥漫在空中,苦涩辛酸,大概是硝烟未散,又或许是水龙凶猛,空气中除了一股浓重的火药味,还有潮湿的霉酸味。

      大雨方歇的迷蒙,缭绕的的雾气渐渐与这团乌黑化成一体,盘踞在钱府上头,乌黑的似要蚕食一切,形如鬼魅,死灰一般的可憎,沉沉落下的,便是死气。

      踏过死气沉沉的钱府大门,沈之雪先去了一下最先着火的地方,查问了一番,看到几根烧断的芦苇杆,问了几个知情人,不觉皱了皱眉。随后起身前往钱得望的门厅。

      还没走近门厅,就一眼就瞧见了钱得望。

      瑟瑟而抖的烛光火影中透着一张煞白的脸,熬成血红的双眼,眸底干枯的见不到任何光泽,一身湖蓝水色的绫罗长衫,本是恬静的淡色,却在此刻显得乖张突兀。衣决还算整齐,但紧扣的衣领对钮已经拆了几个,最上面的扣子都掉了。

      沈之雪静默,不敢上前。

      这种情景,让他想起了第一次进钱府的时候。

      那个时候,他的生母刚刚去世,钱三爷领他进的大门,端坐在上方的还是太公。那个年逾古稀的老人,他的眼睛也是红的,干瘪的双目,满脸的阴色,声音生清冷的似一缕游魂。

      他就那般高高在上,乌成成的眸子里面,冷漠的让人害怕。

      但正是他以不可置疑的口气吩咐钱得望好生眷顾沈之雪。

      也是他让钱得望收养了沈之雪。

      而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沈之雪的生母是他唯一的女儿。

      钱太公曾经有个女儿,外面的人知道钱小姐十七岁得了怪病,香消玉殒。但是他们不知道,钱小姐留下了一个私生的儿子,这是钱家的秘密,也是沈之雪心头的耻辱。

      十多年来,他不知道生父是谁,只能管舅舅喊义父,只能躲在钱家的幕后,以一个卑微的寄养子的身份活着。

      卑微吗?这么多年来,沈之雪一直问自己,到底在钱府的人眼中,他究竟算什么。

      “义父”花钱送他去日本留学,让他习武,让他享了一切钱家公子应有的待遇。

      可在钱府里,他却连一个总管都不如。他永远是谦卑的藏在人后,被人喊做沈公子,所有的底气和朝气都在藏在了心底,转而表现在外面的是一种惟命是从的恭敬。钱家的荣华不过是虚无的一个金项圈,紧紧箍着他,华美富丽的背后,不过是他一个人萧条寂寞的背影。

      如今,钱太公去了,钱家竟落魄如此?彼时今日,对他而言,又有什么不同?

      “之雪,是你来了吗?”

      忽听得前头召唤,沈之雪理了理情绪,迈动了步子。

      不料有人挡住了去路。

      这是一个轻盈缓步的女子,浑身素缟都掩不住清丽的姿容,她的声音柔婉的如沐春风:“哎呀,沈公子你可回来了,三爷那都等了半个晚上了。”

      沈之雪含笑回礼:“原来是九太太,我这厢给你拜礼了。”

      九姨太微微怔了怔,温和道:“公子辛苦了,我嘱咐厨房的婆子烧了点去湿的暖汤,过会热热,你也来喝一碗吧。”

      沈之雪没有接口,行了一礼,恭言道:“义父还在等着我,太太这份心意,我只能心领了。”

      言毕,侧身一跨,越过了九姨太,大步朝前走去。

      随行的贴身丫头翠儿很伶俐,见此情景赶忙挽着太太,低低说道:“火才灭了,门厅风寒重,太太还是随我回屋吧。”

      九太太似乎有些虚弱,挂在唇边的笑容若有似无,握了握翠儿的手:“好孩子,还是你体贴人。”

      她又瞥了一眼沈之雪的背影,这抹笑意渐渐凝结成霜。

      钱家门厅。

      钱得望正望着一点烛光木然的发呆,凄凄哀怨爬满了满脸,鬓角的白发没来由也多了几根出来,沈之雪有点吃惊,才过了几天,“义父”就憔悴成这样。

      到底是养育了多年的亲人,沈之雪心里一恸,惶然跪了下来。

      “义父,府里出了什么事,这场大火可查出源头了?”

      钱得望没有抬头,照旧是望着烛火出神,一会竟笑了出来:“父亲大人,儿子是不孝,你说的对。”

      沈之雪大气不喘,隐隐不安,脸上的忧愁凝重:“义父,我在这里,等着您训斥。”

      钱得望浑身一凛,勉强别过身子,不觉抬高声音:“之雪,怎么不先拜见太公?”

      “太公!?”沈之雪猛的抬头,对着苍白无色的钱得望,眼光缩成了一点,直瞅着面前的人,里外看了个透明。

      空气中有一点熟悉的香味,他急忙掩鼻,发现钱得望的脚下满是朱红色的香灰,大惊失色,立即站了起来,冲着门外大声一喊:“来人,给我提冷水来!”

      几分钟之内,陆陆续续十几桶水都抵到了跟前,沈之雪咬了咬牙,吩咐下去:“给我浇在三老爷头上,我不喊停,就不准停。”

      众人呆住,管家壮着胆子,上前一步:“沈公子,这里毕竟是钱家,我们是听……”

      “啪”

      沈之雪没等他说完,上前就是一个耳光,声音又响又脆。

      其他人愣住,旋即都跪了下来。

      沈之雪的目光如刺,说出的话带着痛彻骨髓的寒冷:“你们都给我听着,不管我姓什么,我还是这个家里的公子,我说的话就是主子说的话。”

      一下子,大家不敢再多言语,空气沉静的仿佛掉下一根针尖,都能听得到。

      有机灵的已经站了起来,拎起水桶就浇了过去,奇怪的是钱得望一点都不躲,竟痴痴的笑出来。

      一桶又一桶,差不多把他浇成了落汤鸡,钱得望昏死过去,沈之雪才喊了停。

      他凝神望着钱得望,脸上不带任何表情:“去请个大夫过来,看住三老爷。”

      转头拿出手帕,擦掉了脸上的汗水,扫过每个人身上的眼神,是刀子一般的尖利。

      沈之雪冷言道:“今天晚上三老爷的事情,一个字都不准往外吐,谁要多嘴的,别怪我无情无义。”

      一干人等,吓的莫不跪地磕头,纷纷回道:“公子,您说什么就是什么,小的们绝对不敢违抗。”

      这一夜的钱府注定是不太平的,上到主子下到仆人,都在一种惶惶不可安的阴郁中,漆黑的天幕下面,是谁都看不到边的茫茫夜色,前院门厅上挂着“福寿长安”的匾额,便在这般死寂般的夜色中,掉了下来,随之裂开一道口子,硬生生的分出几股细细裂缝,把福寿长安四个字拆的四分五裂,再也回不到原处了。

      待到天亮时分,东方微露出一点曦光,钱家大门一开,一个披着头巾,遮盖了面容的女子匆匆而出,确认四下无人,着急向前跑去。

      时间太早,街道上一个人没有,钱府昨天折腾了一宿,此刻大部分人还在酣梦中。

      所以当那个女子回来的时候,周围还是静悄悄的。

      “交代的事情办妥了吗?”

      说话的女子正对镜理妆,薄施粉黛,本是秀美的面庞更显得柔媚,皎皎双眉,樱桃红唇,浅浅一笑,明艳入骨。

      “嗯,启禀太太,该说的都说了。”

      “翠儿,你办事我最放心了。”

      翠儿暗暗抿起嘴角,乖巧地回道:“那也是太太调教的好。”

      这话很合九姨太的心意,她笑意盈盈地拉过翠儿的手说道:“等事情结束,我就给你自由身,让你远远地离了这个污秽的地方。”

      翠儿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有点激动道:“太太,真的有这一天吗?”

      “嗯。”

      可是…“翠儿又低下了头,声音细不可闻:“太太舍得下沈公子吗?”

      九姨太眸底流转,起了一丝波澜,她抚平情绪道:“在他眼里,我只是钱家的九姨太。事情结束,东西到手,我便会远走高飞。”

      翠儿不语,她知道九姨太说的话是真的,如果让沈之雪知道她曾经做过的事情,决然不会放过她的。

      九姨太已经梳好了头发,但她心里还有一点舍不得,毕竟她能见到沈之雪的机会越来越少了。重新对着镜子,她看着自己,犹豫了一会,便又放下了盘好的发髻,除了装饰的贴花外另外挑选了一支精美的桃花式样的垂着流珠的白玉簪子插在耸起的发尾,左看右看,这才觉得满意。

      九姨太驻窗而立,日光渐足,窗外已然是另一番景象,太阳完全露出了真容,照应在瓦顶上,通亮的金色,浸染了整个钱府,

      太公的头七还没过,她的孝服还没脱掉,一颗心却飘在千里之外。

      她知道:只要再熬几日,找到宝贝,一切就都结束了!

      她从十九岁入府,成为钱太公的姨太太的那天起,等的就是这一天。

      想起未来,九姨太似陷在自己编织的美梦中,无声地笑了。

      但这种笑意并为持续太久,翠儿的一声救命让她惊醒过来。

      回头一望,还未动半分,腰间便被人抵住了,同时手腕被鞭子缠住了,九姨太看的面前瘫倒在地上的翠儿,大吃一惊。

      耳边传来空灵酥软的声音:“要想保命,就带我去找沈之雪。”

      “沈公子?”九姨太不自觉发了出来,她的眼角余光偷偷一瞄,身旁制住自己的是一个着粉嫩淡色裙衫的年轻姑娘,容貌绝丽,肤色细腻。

      她极力压抑着心口的害怕,强撑着:“姑娘,这里的东西随便你拿,但请你手下留情。”

      “哼”

      来人并没有理会桌上的珠宝首饰,一脚踹开大门,押着九姨太出去。

      “我只是要找沈之雪,只要你配合,我不会伤你。”

      九姨太的心乱了,横竖几个念头滑过,突然想到日前女贼的事情,心中顿时亮如明镜。

      她略叹气道:“姑娘可是如娘子?”

      手腕有了一丝松动,来人不答话。

      九姨太感到了变化,心里反而安定了,言道:“如娘子,前头右拐,就是沈公子的房间了,但是你找到他也是没用的。他是不会受你摆布的。”

      话还没有落下,一群府里的仆从,已经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

      好歹也是知府大人的府邸,养的一些人,都是带功夫的,一个个跃跃欲试。却因为九姨太还在如娘子的手里,不敢轻举妄动。

      如娘子冷笑:“我既然进来了,就没打算轻易的出去,沈之雪的手上欠了我一条人命,现在我的手里也攥着一条人命。”

      “果真吗?”

      九姨太刚欲接话,便被这几个字打断了,远处传来男子亮如洪钟的声音,由远及近,不容有违的铿锵之音,音调磁性柔软,话语中的口气却含着无比的严厉。

      四面的人让出了一条道,一个飒爽的青年来到跟前,不动声色盯着如娘子,笑的冷冽,慢慢言道:“你以为你手里握住的人命,我会放在心上吗?”

      九姨太心中凄然,她知道她对他是没有分量得人,但是从他嘴巴里说出的这句话,还是一剑刺到了心里,不流血的心口,却比任何□□的伤痛都要来的猛烈。

      如娘子暗暗一惊,她没想到沈之雪如此不看待自家人的性命,手里的鞭子一软,露出了一丝松懈。

      一丝的松懈就是疏忽,而一秒的疏忽就是可乘之机,沈之雪眼疾手快,乘着这一丝空隙,扑了一掌过来,对准的正是之前如娘子受伤的肩头。

      几个动作一起而成,如娘子受伤的肩头本就是她的拖累,几下抵挡不住,反手被擒,她想到高林,眼角顿时蓄出了一层凉凉的晶莹色。

      九姨太顺利脱险,倒在了沈之雪的怀里,一念之间,刚才的伤心,转眼被丝丝甜蜜代替。

      可沈之雪推开了了,只是看了一眼她头上的簪子,眼里滑过一丝疑惑,手微微一松,转而又扶住了,吩咐下人把她送回房间,他并没有对九姨娘多说什么,但头一次对九姨娘展露出温润的脸色。

      然后,他走到如娘子的身边,看着她的肩头,鲜血正顺着如娘子的肩头有条不紊的一点点滴下,在阳光的照耀下,就像绽开的玫瑰花,开的艳丽夺目。

      沈之雪起身,闭上眼睛沉思一会,温软而坚定的说道:“来人啊,先把她关起来,再去通知衙门,说钱府逮到杀害钱太公的凶手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宠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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