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生之久》微生泽

3、3.信真爱者得别离

　　[3.信真爱者得别离]

　　我们相遇是一个偶然，一个奇迹，不可思议。
　　既然是偶然，是奇迹，是不可思议，就有结束的一天。
　　纽约马尔提乔家族在一个雨天宣布解散。

　　20世纪80年代的大雨冲洗着整个纽约城，仿佛世界本应从此清净。然而人们不愿屈服，披着打着各式雨具匆匆走过。汽车驶过飞溅水花，过往的行人匆忙躲避，咒骂的时间还是有的。
　　麦萨面对玻璃窗，面对缩离成一点点斑斓雨迹的城市，眨眨眼。
　　身后的集会大厅空无一人，余下满屋的镀金桌椅，绯红织锦坐垫还未用旧。宽大而典雅的壁炉曾昼夜不停燃烧火光。大厅水晶吊灯多久忘记了擦拭，悬在黑暗穹顶中。等待一丝光线漏进来摇晃光影，冰凉寂静仿佛水晶自身的回忆。

　　麦萨最后一次环视这个大厅，马尔提乔家族鼎盛时这里开过盛大的舞会，也作过与其他党派决斗的战场。而这一年离别聚会，一张圆桌就可以招待所有兄弟。
　　菲洛在那边独自拿小刀切一只蛋糕，麦萨在这边转了几圈，最终还是一步一犹疑向菲洛那边走过去。开口的时候觉得自己声音很奇怪，几乎要淹没在窗外越来越大的雨声中了。
　　“在分蛋糕？”
　　菲洛那柄从不离手的小刀在那块蛋糕中起落，香黄的糕块被压下，分开，压下，分开，然后乖巧柔顺地纷纷倒下。他头也不抬地回答：“给你少点奶油，麦萨先生。大家都有不同的打算呢，先生你找到下家了么？”
　　麦萨耸耸肩：“没有，还没有打算。”
　　“我和埃尼斯准备去欧洲，明天动身。”
　　“是么？房子也退了？”
　　“对。这月租金我帮你交了，你的东西锁在橱柜第二个抽屉里，你什么时候记得去拿。里面好像还有些杂物，随便扔掉就好了。”
　　麦萨张口结舌了一瞬：“我会记得的。”
　　话语未出口像大海深处游鱼，暗银的尾巴轻盈一甩，不见了。

　　集会大厅继续它的喧哗，有人在远处喝酒打牌，大声说笑。没有人注意他们。他们仿佛被遗忘了。被他们，被这个大厅，被窗外瓢泼大雨，以及被全世界，古往今来的光阴。
　　“对了，”麦萨好像才想起来什么，“祝你们旅途愉快。”
　　菲洛惊了一下，笑起来：“谢谢你，麦萨先生。”
　　是被什么噎住了喉咙，使麦萨不能立刻回话。

　　他的视线骤然拉长，看见了早在脑海深处酝酿完好的一幕。他似乎看见这个家伙，戴着他的橄榄色软帽，走在野花盛开的田间小路上，身边是那个酒红色短发，猫一般精悍美丽的少女。两人背影慢慢消失在山坡那边。路边雏菊花和苜蓿花开了又谢，开了又谢。田野绿了又枯，绿了又枯。漫山遍野，最终白雪。
　　天空永远那么晴朗，那么悠悠的蓝。时间回廊，空荡漫长。

　　“麦萨先生？”菲洛第三次叫他的名字，终于将他拉回现实。
　　一只手托着纸盘，纸盘托着一片蛋糕，伸到麦萨鼻子底下。新鲜奶油味和少年春天青草味的笑容扑面而来，麦萨像一个任重道远的大叔那样不好意思地叹了叹气，伸手接过了。
　　“我想一个人待会儿。谢谢你的蛋糕，菲洛。”

　　麦萨记起那日街边小店腾起时光烟尘，他为他扣上那顶橄榄绿软帽，笑着叫他照镜子，两人视线在镜中交汇，定格。麦萨记起来了——那少年隐约温存的目光
　　后来麦萨去两人住过的房间收拾杂物，发现他们俩的所有合照被一张不漏工工整整收好放在待处理杂物堆里。麦萨于是想大约是自己的回忆出问题了，大部分是自己一厢情愿才对。
　　必然是错觉，可是他为什么又偏偏戴走了他为他买的那顶软帽呢。
　　最后麦萨坐在灰尘乱飞的杂物堆里，像一个确认自己健忘症的大叔一样，摊摊手表示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