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尽开颜》芊芊雨

271、第二百七十章

　　第二百七十章
　　很久以后，李连山想起天武城这件事，都要把颜箴大骂一顿，颜箴只是笑笑不加理会。但是当时，颜箴无法笑出来。他实在没有料到被师父严加禁止的这个不知名的毒药药性会如此强烈，当毒药在天武城里传播开后，造成的后果会如此惨烈。
　　等杜名让斥候传确切消息给清宁王爷时，事情已经到了无法控制的程度，让他们这些久经战场磨练杀人如麻的悍将也不由得心中发冷，不等清宁王爷传回消息，便下了毁城的命令。
　　不错，是毁城，连颜箴现在都不敢到天武城。城内超过半数的人已经疯狂，力大无比，见人就咬，那毒性便随着血液传染到另一个人，经过三五日的蛰伏期，开始发作，人就变成疯兽，再去噬咬别人。
　　金狮军初时为五百人，潜入城时损耗数十人，进城杀城守、放火乱城时被疯子抓咬伤数人，颜箴因不知药性发作为何状，只用寻常药物医治，等发作时力大无穷，当场便杀死同伴十余人，伤数十，等颜箴弄明白自己的毒药便是让人疯狂的缘由时，五百金狮军只剩二百余名，而这二百余名的幸存者中有近半数人在制服发疯的同伴时受伤。
　　如果不知道颜箴制药的缘由，一定会杀了他，杜名更是如此，受伤的人中有他的外甥，两天前在控制发狂的金狮将时被铜锏打碎左肩，又被另一名发狂的金狮将扑倒咬掉脸上一块肉。
　　这些金狮将是如此的愤恨，就算在死，也得死在沙场上，变成疯子被自己人杀算什么？立不了功不说，流传出去还会给家人脸上抹黑，可是他们都是清宁王爷的心腹，要听从清宁的命令，也知道自己死后，清宁王爷会善待他们的家人，因此想起家中老小和这种窝囊的死法，心里难过，却不摆在脸上。
　　这群硬汉自知命不久矣，立即请杜名带余者离开，他们留下毁城。
　　饶是颜箴心硬如铁，在这个时刻也不由得愧疚难当，眼泪流了一脸。看到他这副样子，金狮将们心里对他的怒火略减。
　　杜名立即下令所有未受伤者火速到四个城门，设法封住城门，不准任何人出入，其余受伤的金狮将则收集各家燃油，泼在门窗墙壁上，放火烧城。
　　颜箴本来要跟杜名一起走，走出几步后又回转，将身上带着的所有的毒药尽可能地分给那些受伤的将士，希望他们至少死得有点尊严。
　　有的人心中仍然愤恨，不加理会，有的收下，转过头时抹一把脸，不让人看到自己流泪，有的人跟瑞王府交好，收药时拍拍他的肩膀，让他好好辅佐李连山，帮助清宁王爷和李连山建功立业。
　　颜箴他们站在几乎没人的城门楼回望天武城，天武城已经浓烟滚滚，四处着火，惊叫的人们四处逃散，被毒发疯狂的人追着噬咬虐杀，被命不长久要发泄心中暴虐的受伤金狮将追杀，大人惨叫，小儿啼哭，偌大的天武城成了人间地狱……
　　幸存的金狮将们也没有走，守在各处城门，身边摆满收集来的箭矢，只要有往城门处逃的人当场射杀，慢慢的，已经被砖石封堵的城门前方圆数十丈铺满了被射杀的尸体。
　　当清宁王爷率终于与辎重会合的大军重新赶回来时，天武城已经成了一座空城、死城。
　　听完杜名红着眼睛的禀报后，清宁王爷也沉默了。

　　天武城不需要再派人驻守，清宁王爷下令，除留下一个百人队继续对天武城进行最后的清剿，其余大军向西戎国都进发。
　　颜箴不在这些人之内，他因为生病被送回黑水城休养。李连山和李无忌也在休养之例。
　　颜箴不知因为自责愧疚还是其他，去黑水城的途中还好，一入城，便昏迷不醒，所以对李连山因他连累受责无法参加攻打西戎国都的愤慨和怒骂先是置之不理，然后便因昏迷而充耳不闻。
　　李连山刚开始非常恼怒，后来见他一直昏昏沉沉，不由大为紧张，顾不上别人劝阻怕过了病气，每天都要过去瞅一瞅，瞅完就发愁。
　　要说还是李无忌心软，被颜箴欺负时，恨得牙痒痒的，这时候也不落井下石，反而对李连山没什么好脸，说他老凶颜箴，看把颜箴凶病了吧？没准就此死了。弄得李连山更紧张，生怕颜箴真的死掉。
　　“他医术不是挺好的嘛，怎么会医不好自己？”
　　李无忌翻了个白眼，道：“那他也得醒来才能醒自己，他这么一直睡着，怎么医？”
　　李连山着急之下，就骂其他的医生郎中不管用，李无忌又让他少骂人，说颜箴现在连药都灌不下去，别人就算开的药管用也不管用了，现在当务之急，是要把药给他灌下去。
　　李连山就想起自己当初受伤昏迷，灌不下药，颜箴用嘴给自己哺药的事，不由得盯着李无忌的嘴琢磨起来。
　　还没等他出这个主意，一个郎中就想出一个法子，把颜箴的牙关翘开，使了个细竹筒插到颜箴喉管把药灌了进去。
　　其实那些医生郎中医术也没有李连山所想的那么差，只是他让颜箴看病久了，瞧不上别人而已。现在颜箴病着，无法自医，吃了别人的药，晚上的时候眼睛便睁开了。
　　人只要醒了就好，服药、针石双管齐下，再配以粥食，颜箴的病便没那么凶险，李连山李无忌二人也就长长出了一口气。
　　只是病虽不凶险了，但想要几天恢复过来也不可能，颜箴每天恹恹的，养了十余日也能没下床，晚上还老做恶梦，几位医生郎中连连会诊，议来议去，最后只能得出一个“他被吓着了”的结论。

　　“你对他好点，别那么坏，没准过几天他就好了。”李无忌给颜箴出主意。
　　于是李连山就想办法对颜箴好。颜箴不思茶饭，每次吃饭时，李连山就去叫，颜箴成宿成宿睡不着，李连山就陪他干坐，自己困得受不了也不去睡，脑袋一点一点的，差点碰翻油灯把脑袋给点着，把脸烫了一个大泡。
　　“他娘的，他什么时候才能好？老子快受不了了！”
　　李无忌给李连山抹烫伤药时李连山大叫，气咻咻地瞪着一旁傻子似的颜箴，无比怀念以前那个颜箴。
　　以前的颜箴多好啊，自己破个油皮，他都紧张得什么似的，再贵重的药也跟不花钱似的往自己身上用，上次他还为了自己被责打要跟清宁王叔翻脸呢。
　　“知道人家的好了吧，你就这样，光欺负对你好的人。瞪啥眼，我不就是一个例子，打小你就仗着我老让着你对你好，见天的欺负我，现在还欺负。跟你说，以后我不让着你了，上次你哥还说你要是实在不像话，就让我揍你……嗷——”
　　“啊——”
　　两人几乎不分前后地都叫了起来。原来李连山被说，气得给了李无忌一脚，李无忌疼得叫的同时，给李连山抹药的手狠往下一摁。

　　颜箴这一病，一直到清宁王爷他们得胜的消息传来也没能好，但是李连山和李无忌早好了，期间多次委托来往的信使或军官给清宁王爷报信，表达自己想回去加入大军打仗，但是清宁王爷均不理会，得胜的消息传回后，清宁王爷更是派杜名回来，让他们三个收拾收拾滚回京城。
　　摆明了不准他们在这次灭西戎的战役中捞到功劳。
　　李连山气得把整间房子的东西都砸了个稀巴烂。
　　“这是绞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敌国破、谋臣亡！他太过份了！这一路要不是我的铁雁军，这黑水城、红岩城、白云城、金沙城和天武城哪那么好破……”李无忌插嘴提醒他说天武城铁雁军没能立下功劳，李连山狠狠瞪他一眼，“我的五百铁雁军在前几座城死了近二百，剩下的这三百余人在这天武城折了八成！还有，颜箴也是我铁雁军的一员，这天武城如果没有颜箴，他打个屁！”
　　李连山顾不上清宁王爷是他亲叔叔，出言不逊，然后去找颜箴，也不管人家现在能不能听进去，哇啦哇啦地又骂了半天。
　　李无忌怕他把颜箴吵得心烦，拉着他往外走，李连山一肚子气没处发作，当下一拳打到李无忌脸上。他现在久经沙场，又一直练着宋寨主教他的功法，李无忌又不加提防，这一拳力道十足，打得李无忌身子向一边飞出去，半天没能起来。
　　等缓过神来，李无忌气坏了，跳起来便还手，本来李连山打完人后有点内疚，可身上结结实实捱了几下后，也恼了，两人便真的打了起来。
　　杜名还没走，听到信后赶来看，见两人鼻青脸肿，双目血红，看来是真急了眼，就叫旁人把他们拉开。这两人一边互相打，一边打来拉架的人，不一会身边就倒了一圈哎哟叫疼的人。杜名气得自己就去拉，想着他俩还敢打自己不成，没曾想这两人还真敢，生清宁王爷的气正找不到人撒呢，一见清宁王爷的爱将上来，顿时同仇敌恺，当下便把个以智能双全著称的金狮将首领打翻在地，叫杜名狠狠地在下属面前的丢了回脸。
　　打完了还不算完，李连山这次是真恼了，一边让人找大车把颜箴挪上去，一边说自己和李无忌不在这军营里受气了，要解散铁雁军，离开军营，回京城当清闲世子去。
　　这就是发小孩子脾气了。本来杜名气得要死，想着要在清宁王爷面前狠狠地告上一状，狠狠地罚他和李无忌，如今人家摞摊子不干了，他又不是寻常人等，清宁王爷再想用军法压人也压不住了，不由傻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