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番外篇 季洛涵 （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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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阳光懒懒地舒展着，在梧桐叶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树下断断续续的捣药声更似催眠曲一般，有气无力的，惹得瞌睡虫泛滥。
“啊……”一个绵长的哈欠，药童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继续机械般地捣着药。
“长生，这盅鹿角你已经捣了整整一早上了。”
突如其来的声音害得被唤作长生的药童一惊，瞥了眼药盅里几近粉末的鹿角，皱皱眉头，懒洋洋地放下药杵，取了纸张将鹿角末尽数倒了进去，再包起来。
见她这慢吞吞的动作，她身旁的女子无奈地摇摇头，“就你这样，捣个药都马马虎虎，将来如何能成大器？”
药童长生撇了撇嘴，“师姐，恕我直言，我倒是想成大器，那也得师尊她老人家肯教我医术才行啊。我来济心院都三个月了，师尊她只叫我捣药，晒药，一星半点的医术都没学着。天天伺候这些药草，是个人都会犯困。”
“哎哟，师姐你敲我作甚？！”长生抱着被敲脑袋，疼得直跳脚。
女子吹了吹手中的药杵，淡淡道，“你这丫头，不敲你就不长记性！师尊教学自有她老人家的分寸，你只需尽兴学便是。再者，我可是记得前些日子师尊给了你《本草纲目》让你好好学的，你可记熟了？”
闻言，药童长生顿时泄了气势，窘迫地摸摸脑袋，眼神闪烁不敢直视，“这……我是有记的，只是尚未记熟。”
“哼，就你这般态度如何行医？我看将来你也只能是个不入流的庸医。到时坏了济心院和老师尊的名声不说，还害人性命。”
长生急了，“胡说！来了济心院我就是成不了老师尊这般世人敬仰的神医也要学成师尊这样的学识！”
女子摇摇头，“长生啊，老师尊是为了让世人少受病痛疾苦才开设济心院广招医徒，我们学医之人应该抱着救济天下的心志用心学医才是啊。”
长生不屑地撇撇嘴，“师姐你就爱说大道理，在我长生看来，只要能学有所成，为名也好，为利也罢，都无可厚非。只要有目标，假以时日我长生也能成为老师尊这般的神医。到时我就让那些仗着财势狗眼看人低的混蛋吃尽闭门羹！”
“你倒是有能耐，不过如今就你这般资质就是连我都超越不了，还妄想成就老师尊的名号？我看呐，将来就有大师兄的三成才学，师姐我就给你当药童。”
“大师兄？”长生挠挠脑袋。
女子示意她看背后。
走廊上，一白衣男子，衣带当风，步履从容款款而来，玉颜墨发，身姿出尘恍如天外仙子下落凡间。长生瞬间屏住了呼吸，此等男子，实乃池中仙物，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焉。
季洛涵自然不知自己成了她人眼中的一道风景，待他早已远去，身后还有两道女声细细交谈。
“师姐，那便是大师兄吗？”
将她脸上的痴迷之色看在眼底，女子也不掩藏自己的仰慕之情，“是啊，大师兄自幼伴在老师尊身侧，随她老人家游历四方，阅历丰富，医术较之大师姐更胜一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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济心院依山而坐，后院便是无底山崖，虽有几分萧瑟，倒也幽静。松柏树下，一青衣女子依坐在岩石上，宽大的衣袍随风舞动，仿佛下一刻这削瘦的身子便会随风而去。
季洛涵忍下心头的感伤，径自上前轻唤，“莫姨。”
莫凉侧过头，见了他，勾唇一笑，“小涵，你来了。”
“莫姨，该喝药了。”他的声音，轻柔地像暖风。
“先放下吧，我等会儿再喝。”
季洛涵依言将手中的药搁在一旁，眼中无奈之色一闪而过。
“小涵，来，坐。”
莫凉看着季洛涵，嘴角淡笑，慈爱如同一个母亲。
不过不惑之年，莫凉已半头华发，眉宇间满是沧桑萧条之色，季洛涵心头酸涩，“莫姨，今日身子可好些了？”
“好多了。”看了他半响，“小涵，转眼已过十二年，如今你也有十八了吧。”
时光匆匆，季洛涵有些恍然，微微颔首。
“十八了啊……”曾经，她以为她可以在那人最美的二九年华，娶他为夫，给她最美的幸福。
敛下神色，“小涵十八了，该要嫁人了。”
季洛涵沉默不语。
她自顾自说道，“小涵你觉得，言儿如何？”
他自然懂得她的意思，直言不讳道：“韩姐姐她很好，只是我并无嫁人的心思。莫姨切勿为了我劳心伤神。”
莫凉叹口气，“也罢，你自幼甚有主张，只是小涵，答应莫姨，不要太过勉强自己。懂得保护自己不错，但我希望你将来能够幸福。”
“小涵明白。”
他明白她的心思，韩言身为韩家大少主，家世显赫，又颇有才华，的确不失为一个好妻主的人选。只是别说他对她无情，便是有情，他季洛涵也绝不下嫁有家室的女子，她早已顺应家中之意娶了两房侧室。在林府心酸的那几年，爹爹的痛苦，让他早已看得通透，他憎恨女子的凉薄，更厌恶那些深宅大院里蛇蝎一般的男子。
他是羡慕爹爹的，遇到了莫姨的至死不渝。倘若将来他能够拥有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幸福，便是他季洛涵之幸，否则，他更情愿做一世孤草，淡然一生，不奢望滴水之情。
看出他眼底的倔强，莫凉无能为力，“思雨，保佑你这可怜的孩子吧。”
“好吧，我累了，你去忙你的吧。”
“莫姨你好好休息。”
季洛涵起身，看了眼那盅快凉透的汤药，欲言又止，无声离开了。
待他离开之后，莫凉再也强忍不住，猛烈咳嗽起来，暴风骤雨般的咳嗽之后，她喘息着擦拭额上的冷汗和嘴角。缓了缓，端起一旁的汤药，起身走到崖边，“小涵，对不起，原谅我的自私，我真的太想他了。”
随着苍凉的低语，冰凉的褐色汤药从药盅里倾斜而下，连同那条温热的汗巾，刺目的鲜红，被风吹起悲伤的弧度，缓缓落入无底深渊，祭奠那份深沉的爱情。
季洛涵转身不忍再去看让他心痛的画面，缓缓闭上眼，任泪水划过脸庞，也带不走心头的沉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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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他的人生注定孤苦，所以他的亲人才会一个个离他而去。
莫凉走了，去追随她的爱情。
没有莫凉的济心院，再也不能成为季洛涵留下的理由。尘世间有太多的疾苦，太多的病痛，失去亲人的痛苦，少一个人承受也好。季洛涵是这样想的，这是他一直以来学医的目的，此时也成了他存在的唯一意义。
山脚下，一清俊女子望着渐行渐远的白色身影目光深邃，饶是心底再多的不舍，韩言也说不出挽留的话。在她看来，季洛涵是一缕自由的风，他不会为了他不在意的一棵树停留，更何况她对他来说，连一株草都算不上。
十八岁的季洛涵再次开始了他的游医生涯，他出现在有疾病的地方，他的足迹遍及整个景明国，他不会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
两年时间如流水云烟，他成了民间流传的“济世仙子”，在他有些名声的时候，他却低调地隐退了。漂泊太久，他有些累了，寻了处远离人世繁华的偏僻之所，暂时地休憩。
却不知，冥冥之中，事事已尽有安排。
在他享受安宁的时候，他“济世仙子”的名号给他带来了命中的缘，亦是他命中的劫，一切都是那么顺理成章。
在某一个寻常的午后，绵长的细雨像季洛涵的心情一样柔软。世界虽然冰凉却也宁静，所以当轻巧的敲门声响起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他听着，像是天外的传音。
他带着不确定的心思打开门，明亮的世界里，那人嘴角的淡笑温润如玉，幽深的双眸就这样突然地撞进他的心里。融化了寒风，吹拂在他的身上，带着暖暖的，特殊的味道。
她说，她叫卓旭尧，她的身边依偎着娇弱的男子，她说，他是她的内子。
不知为何，淡然面容下的心却开始不由自主了。
乱了分寸，答应跟随她，乱了理智，扯了“以血为引”的谎言。因为看惯了女子的凉薄，让他深深怀疑她的真情。世间，还会有第二个莫凉吗？他是不相信的。
可是那双眼睛，却清晰地告诉他，她有多在意那个男子。那么温柔的声音，那么浓烈的爱意，像一颗美好的果实，吸引着他的心，滋生出一种名叫“渴望”的情感，想要去触碰，想要得到它。
季洛涵被自己突如其来的冲动吓到了，他有些烦躁，甚至开始惶恐自己的决定是不是错了。但是无论如何，命运的交错已经在双眼对望的那一刻开始盘结，开始生根了。
等待他的，将是意料之外的人生。
作者有话说
第57章 番外篇 季洛涵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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