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番外篇 季洛涵（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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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贱人，带着你的赔钱货滚得远远的！记住，从今以后你们不再是林家的人！”再厚的浓妆也遮掩不住男人尖酸刻薄的嘴脸，白白的脂粉随着男人狰狞的表情从脸上掉落下来，他却毫无所觉，依旧像只高傲的孔雀，仰着下巴。斜眉一挑，从身边的小童手里接过一个破旧的包袱狠狠地砸在眼前的男子身上。
那男子身子一颤，紧紧抱着怀里的孩子，垂下脑袋，痛苦地闭上双眼。
解了气，男子鄙夷地看了眼父子俩，哼一声，转身扭着腰进了大门。
“砰”一声，朱红大门被无情地关上。
男子千疮百孔的心再一次被狠狠震疼了，无助地只能紧紧抱着儿子，支撑着几乎快要倒下的身子。
“爹爹。”才刚满六岁的洛涵，紧紧回抱爹爹，他清楚地知道，他们被林家赶出来了。可是他一点都为此伤心，他只心疼他的爹爹。
听到他轻声的呼唤，男子抬起头来，心疼地轻抚着儿子消瘦的小脸，泪眼婆娑，嘴唇颤抖，喉间因为隐忍已经哽咽地说不出话来。
洛涵见他这般，心疼地红了眼眶。
“洛儿乖，洛儿不哭，不姓林，洛儿可以跟着爹爹姓季，好不好？”
这话说得甚是心酸，被赶出家门不说，甚至被除去了姓氏，是怎样的心才能做到如此绝情。
“洛儿不哭，爹爹也不哭，从今以后只有季洛涵，没有林洛涵，洛儿也只有爹爹，没有母亲。”
洛涵小声说着，伸出小手，替爹爹拭去脸上的泪水，
男子心疼不已，咬着唇点点头。收敛了情绪，捡起地上的包袱，抱着儿子不顾一干围观人的指指点点头也不回地离去。
洛涵趴在爹爹的肩膀上，望着越来越远的朱红大门上端的“林府”二字，清亮的眼眸冷光闪烁。
走在纵横交错的街头，男人心中一片渺茫，不知何去何从。天下虽大，竟没有他们父子的安身之所。
母家早已抛弃了他，为了长姐能上京赶考，他便成了盘缠，凭着几分姿色被卖入林家做了偏房小侍。事后更是举家迁移，了无音讯。这样无亲无故的他，又能去往哪里？
夜幕降临，寒气更甚。
站在客栈门前，里面温暖的烛火色将与黑暗的寒冷隔绝在外，男人数了数包袱里少的可怜的几两碎银子，暗暗叹气，无奈地抱着儿子另寻去处。
好在上天垂怜，终于在他们快受不住寒冷的时候，找到一处无人的破庙暂时落脚。
父子俩挤在墙角，就着草堆相拥入眠。破墙烂瓦又能挡住多少寒风，无情的寒风无孔不入，丝丝刺骨。仿佛林家的一个个狰狞的面孔入了小人儿的梦里，肆虐，折磨。
“冷，爹爹，好冷。”紧紧缩进爹爹的怀里，洛涵无意识地呓语。
男人万般心疼，脱下仅有的外衣裹紧了他，将他抱紧怀里拍着他的背轻声哄着，“洛儿乖，爹爹在，不冷了。”
片刻后，小人儿紧皱的眉头终于缓缓舒展了开来，梦里渐渐有温暖之色。
听着庙外寒风呼啸，道道干涩的泪痕刺痛着男人的脸颊。
从他被卖入林家那日起，便日日在泪水里度过，几欲了断。哪知短短一月的“宠爱”便有了洛儿，即便厌恶林长吉他也深爱自己的骨血，日子从此才有了盼头。
因为洛儿，他不在乎失宠，不计较院里其他男人的冷嘲热讽，即使连下人都冷眼相对他也都一一忍了下来。他只盼着洛儿长大成人，脱离这苦海，寻到他所无缘的幸福。
可他低估了男人的嫉妒心，林长吉酒醉后心血来潮的一次终于让他成了新嫁主夫的眼中钉，肉中刺。三言两语便让那女人答应将他们父子赶出林家，任他苦苦哀求，她也不顾及骨肉亲情狠心跟自己的亲生儿子断绝了关系，除了他的姓氏。
看着邱氏高傲的样子，看着平时一心争宠的男人们如受惊的兔子收敛锋芒惊恐地躲在角落的样子，他终于明白，自己只不过是“杀鸡儆猴”那只无辜的鸡罢了，只因他无依无靠，一个软柿子而已，捏烂了也伤不了手分毫。
只是苦了洛儿，从出生开始便不曾有过一天好日子，如今更要同他流落在外，吃不饱，穿不暖，受尽苦楚，明日又该如何呢？
思及此，眼角又是一热，泪水滑落脸庞，滴在怀中小人儿的脸上，已是冰凉。很快便被小人儿眼中溢出的泪水融在一起，滑到嘴角，小人儿悄无声息地咽下舌尖上的苦涩，沉淀到心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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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月后，秦州城里的街道上多了一个行街乞讨的小乞丐，瘦弱的小身板，衣衫褴褛，脏乱的散发，一张乌漆抹黑的小脸看不清容貌，只一双清凉的美眸让人一见便软下了心肠，禁不住掏出几个子儿给他。
日落西山，小乞丐用讨来的几个铜板去药铺买了副药，又去包子铺买了两个热腾腾的包子揣在怀里，便急匆匆地往城外破庙去。
哪只才进了巷子口，便见几个比他大了些许的小乞丐一脸不怀好意地向他走来。季洛涵一见不妙便欲转身逃跑，却被后面的乞丐逮了正着。
眼下他已被团团包围，“你们想干什么？！”
一个黝黑的小乞丐邪笑着走出来，想必就是领头。
“小崽子，听说你有本事地很啊，把我们的生意都抢去了。”小乞丐走近他，拍拍他的脸，“也不看看谁的地盘，交费了没有？！”
季洛涵嘴唇紧抿，倔强地撇过头，“我讨我的，为何要交费！”
“哟，口气倒不小，今儿本大王就让你懂懂规矩！”
说着一脚将他踢倒在地，他见怀里的药和包子掉落在地，挣扎着要去捡却生生又挨了一脚，周围的几个乞丐也一哄而上准备动手。
“住手！”
众人扭头一看，一青衣女子站在巷口，怒目而视，一看就是不好惹的主。不甘心地放开了瞪了季洛涵一眼，带人逃了。慌乱间，地上掉落的几个铜板倒被捡了个干净。
女子见人都散了也不去追，快步走到季洛涵身边扶起他，“孩子，你怎么样了？”
季洛涵忍着疼站起来，道了谢，“多谢贵人搭救之恩，我无碍。”
女子见他隐忍的样子就知他所言非实，“我还是带你去医馆看看如何？”
季洛涵摇摇头，捡起地上的药包，见还是好好的才松了口气，只是包子已经脏了，拍掉了灰土又塞回怀里。
“多谢贵人好意，只是爹爹还等着吃药，我必须回去了。”
说着准备离开，哪只才迈开一步便疼得走不动道。
女子见他如此倔强无奈地叹口气，又被他孝心所感动，眼里的怜惜之外又多了分赞许，“如此，让我送你回去吧。”
闻言季洛涵抬眼看着他，见她双眼清明正直，毫不闪躲他的审视，放了心，又对自己方才的怀疑愧疚，感激地微微一笑。
“多谢贵人，劳烦您了。”
女子付之一笑，“无妨，走吧。”
说着抱起了他，感觉到他的清瘦，心中顿生恻隐之心，回去的路上又买好些吃食。
季洛涵指引女子回到了他们落脚的破庙，一进庙便迫不及待地下地。
墙角里，门板和稻草搭成的床上，躺着男人瘦骨嶙峋的身子，脸色蜡黄，气若游丝，显然已是病入膏肓。
“洛儿，你回来了。”
微不可闻的一声，说完好一阵咳嗽。
季洛涵跪在他身边，心疼地帮他顺气，待他平复下来，从怀里取出已经温热的包子，“爹爹，洛儿买了药回来了，这就煎给你喝，你先吃个包子。”
男人却不看他手里的包子，枯瘦如柴的手抚上他脸上的擦伤和乌青，泪盈于睫，颤抖地说不出话来。
季洛涵抚上他的手，挤出一个笑容，“爹爹别担心，洛儿不疼，真的一点都不疼。”
说着，却红了眼眶。
男人将他抱进怀里，失声痛哭，“洛儿，我可怜的洛儿。”
被赶出来的第二日，父子就都感染了风寒，男人将积蓄都给儿子买了药，悉心照顾着。好不容易他病好了，自己却支撑不住倒下了。这一倒就再也起不了了，见儿子为了自己上街乞讨，他恨不得就此死去也好过拖累他。
可是洛儿才六岁啊，他又怎么舍得他一个人在世上受苦，只得熬着，一日难熬过一日。眼见洛儿遭受欺辱，隔三差五地带着伤回来，他几乎想带洛儿一起走。
可也只想想作罢，叫他如何下的去手。尤其是近日来，他自觉时日差不多了，洛儿又没个着落，忧心之下，身子更见衰败。
父子俩抱头痛哭，那青衣女子却见了男人激动地颤抖起来。好半响才哽咽着出声，“思雨。”
一声呼唤，泪落心头。
熟悉的声音听来仿佛遥远天边的呼唤，男人停止了哭泣，怔愣地抬起头来，待看清了那人，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表，表姐？”
本是季洛涵耳边的细语，女子却依旧听了个明白，跨步到他面前，将他的手抓在手心，“是我，思雨，正是我莫凉啊。”
看着眼前的女子，熟悉的容颜，掌心的温热，男人喃喃出声，“表姐。”
一行清泪滑落，将记忆带回了遥远的过去。一声“思雨”还是当年的温度，只可惜他早已不是那清澈灵秀的少儿。
从未想过，有生之年还能见到这个人，从他被卖如林府那日起，从他失了清白那日起，他那颗少儿心便已经枯竭了。
“思雨，对不起，我来晚了。”
为了他去学医求取前程，到头来却失去了他，天南地北的寻找，却在他受尽苦楚之后才得以相见。造化为何如此弄人？！
男人笑着摇摇头，“不晚，表姐，谢谢你能来找我。思雨可不可以求你一件事？”
莫凉点点头。
男人将季洛涵揽到身前，微笑着抚着他的发顶，“求你替我好好照顾洛儿，求你。”
季洛涵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哭喊着扑到他怀里，“爹爹！”
男人慈爱地抚着他的背，“洛儿乖，洛儿不哭。”
双眼却是看着莫凉，急切哀求。
学医多年，莫凉一眼就可以看出他的确已是时日不多，药石难救。能撑到如今，已是奇迹。她强忍着心中钝痛，点点头，“我答应你，但你一定要坚持下去，洛儿需要你这亲爹。我已学有所成，相信我一定能治好你的病！”
男人但笑不语，心中的执念得到救赎，身子便再也没了支撑，强忍的那口气随着心念瞬间散去。
莫凉眼睁睁地看着他双眼灰暗下去，心生生裂了开。
“爹爹！”
天空灰暗阴沉，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从破庙传出，夹杂着萧瑟的寒风深深刺入人心。
作者有话说
第56章 番外篇 季洛涵（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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